第58章 欺君犯上
太子府，云澹轩。
夏日长，戌日转黑，亥日尽黑
吉祥望着墨色的天空，坐立难安，脚下不停地转动着，时不时站在门沿外，脖子微微仰着，张望着园子外面。
如意擦拭着手中的瓷器，说道：“你怕什么？小姐武功那么高，有几个人欺负得了小姐？而且那会前院的人说太子叫人备了马车，绥安也跟着出门了，应该是去找小姐了。你担心什么？”
“就是因为太子殿下也出去了，我才害怕，小姐在气头上，太子寻过去，两个人万一再吵一架？常言道：“这夫妻感情越吵越散。””
如意起身，将手中的瓷器搁在架子上，肯定道：“反正小姐又不会吃亏。”
说话间，外面小丫头通报了一声，“太子妃回来了。”
吉祥赶紧揭开竹帘，里面几人迎了出来。
远远见姜写意坐着小轿，几人心里纳罕，姜写意平日好动，在院子里都是步行转悠，从未坐过轿，今日还是头一次。
小轿至台阶前，停轿。
吉祥与如意一人站在一边，扶着姜写意下轿。
姜写意俏脸晕红，双目迷蒙，脚下虚浮，须得有人搀着，才不至于跌倒，身上混着酒味和脂粉味，浓得呛人。
姜写意来到内室，坐在床榻上。吉祥与两个小丫头伺候着姜写意更衣，姜写意比去时多披了一件山矾色外袍，那外袍宽大疏松，一眼便知是男子衣物。
吉祥先将那一件脱下收好，继续忙活着。
如意从衣柜里取出一套山岚色麻丝里衣，与姜写意换上。
“小姐今夜怎喝了这么多酒？脸都烧红了。”，又小声埋怨道：“太子殿下也不知道规劝一下。”
吉祥看姜写意醉得厉害，拿过一方锦帕蘸过温水，小心在姜写意的脖颈，手腕等裸露的肌肤上轻轻地擦拭着。
“喝了酒不能沐浴，小姐且先忍忍，明日一早便叫人打桶热水，让小姐好好洗洗。”
忙完后，将刚才散乱的衣服收好，交给下面的小丫鬟拿去洗了，又交代另一人道：“去备一碗醒酒汤来。”
姜写意自打进门就沉默着，心事重重的样子，倒不像是一醉解千愁，反倒是喝酒消愁愁更愁。
如意见姜写意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神情比去时还要低落，心中有了几分不确定，问道：“太子可是欺负您了？”
姜写意摇了摇头。
如意想要多问几句，吉祥拉住了她，使了个眼神，让她不要再追问。
拉着如意出了房门，两人坐在廊檐下，吉祥解释道：“小姐今夜心情不佳，你不必扰她，叫她徒添烦恼。我们一会去问问绥安，便知发生了什么。”
“小姐回来了，绥安应该也跟着回来了，我们去前院看看。”
说着，正巧顾瑾衍也往院里走来。
吉祥如意低头行礼。
顾瑾衍见她二人在这，吩咐道：“你们去备一碗醒酒汤来。”
如意本想回禀，给小厨房说好了，却被吉祥拉了一把。
吉祥应了一声，拉着如意出了院子。
“太子关心小姐，是好事，你凑什么热闹？”
屋内。
姜写意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床上铺着凉簟，边上摆着个竹篾编织的竹夫人，搁臂憩膝，用以取凉，肚子上盖着一张薄薄的小毯子。
夏天室内闷热，门上的毡帘都换成了珠帘或竹帘。窗户也都支着透气，窗沿上撒着晒干的艾草，驱蚊虫。
窗边的高几上，摆着一架错金博山熏炉，里面燃着驱蚊虫的香料。
姜写意眉头微皱，有着化不开的愁思。
她总是不自觉地想到戏楼那一幕，她那般无理取闹，阿衍肯定生气了，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幼稚，很不懂事，然后喜欢懂事的陆葭……
可她明明不想搞成这个样子的，她没想伤害阿衍，只是想耍个小脾气让阿衍哄哄她。
可是她搞砸了。
她翻了个身，眄视着帷帐上的流苏，想着：男人是不是都喜欢陆葭那种温柔可人的？又想起当年陆葭与顾瑾衍的种种。
寂静的屋子总使人脑袋里止不住地胡思乱想，心头空落落的，说不上是什么感觉，眼睛忽然变得有些酸涩，她眨了眨睫毛。
姜写意蜷缩着身子，双手抱着腿，穿着的里衣颜色又接近绿色，盖着薄毯，卷成了一个春蚕。
她的眼眶微微湿润，心脏缺着一个大口，这会“呼呼”地往里面灌着冷风。
卧房屏风前铺着一张方毯，发出细碎的响声，姜写意透过屏风隐约看见一个人影，赶紧拿出绣帕擦拭掉泪花。
顾瑾衍换了一身青色衣衫，发尾上还湿润着，身上还有淡淡的皂角香味，这是沐浴洗漱后过来找她算账了吗？
姜写意拉起薄毯盖住自己的脑袋，她不想听顾瑾衍苛责他。若是别人的责怪顶多是挠痒痒，那顾瑾衍的责怪与她就是针扎的疼。
姜写意蒙在薄毯里，目光无法透过毯子看见顾瑾衍在干什么。
她感受到自己脚下的软塌微微陷了进去。
顾瑾衍并未像姜写意所想那样，秋后算账。他坐在床榻上，捻着姜写意胡乱盖着的薄毯，往下拉了拉，将姜写意裸露在外面的脚踝盖住。
这是做什么？
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姜写意双手拉着薄毯往下，露出眼睛，大大的杏眸圆溜溜地转着，偷偷打量着，像是偷吃东西的小浣熊。
这时，吉祥端着醒酒汤进来了。见顾瑾衍在这，动作顿了一下，说道：“这是太子殿下让人给您备的醒酒汤。”
姜写意下意识地向着顾瑾衍，顾瑾衍神色淡淡的，眼眸如平静的湖面，看不出什么端倪。
吉祥伺候着姜写意漱口，用完醒酒汤，便出去了。
房间内又只剩下她二人。
姜写意瞧着男子低垂的眉眼。
顾瑾衍还是和之前一样，对她无微不至，对她很好，每次她都想狠心断了自己的这份心思，结果他的这份温柔，每次又将她拉了回来，反反复复，总是难清。
她问自己，愿意放手吗？若是自己放任着这段关系僵硬下去，顾瑾衍是一定会和上一世一样，去到陆葭那边。
姜写意心里面那种钝痛——她曾经想忽视的却无法遗忘的伤口再次呈现了出来，细微的裂缝开始崩裂，山崩地裂。
她不愿意。
她一个最厌恶赌博的人，为了顾瑾衍，拿着自己，拿着姜家，拿着未来赌这一把。
她已经为了顾瑾衍破过例了，为什么这一次不能呢？
她只要稍稍退一步，顾瑾衍便不会舍弃她。
下一刻，她坐起身子，踩着绣鞋，“蹬蹬蹬”地跑了出去，在平常搁置小物件的小柜子里，一层一层翻着，最后手里拿了两样坐回到床上。
顾瑾衍看着她像个小松鼠一样手中盘弄着什么，接着姜写意将那东西包在绣帕里贴在他的脸上——红肿的那处。
是一种很温柔的凉，虽有凉意，却是一丝丝一缕缕的。
姜写意见顾瑾衍的视线望了过来，解释道：“这是我受伤时，如意拿来消肿的东西。将指甲薄的玉片包在锦帕里，既能镇痛，又不冰人。”
姜写意见他未回应，停顿片刻，又认真地道歉：“我错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顾瑾衍看着眼前的少女，她的目光极为真挚。像是要糖果的小孩，若是顾瑾衍不给，她下一刻可能就要难过得哭出来。
顾瑾衍目光一顿，伸手握住姜写意的手腕，姜写意是娇生惯养的小姐，皮肤如凝脂一般白，也如白玉一般脆弱，稍微一用劲，便会留下印子。
顾瑾衍带着粗粝的触感的指腹轻轻摩挲着皓白的手腕，上面有一圈青紫指印，在雪白的肌肤的衬托下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为何不说？”
姜写意缩回手腕，“不是什么大问题，就算我们两清了，你可不可以不生我的气了？”
顾瑾衍没有理她，唤人拿来散瘀的药酒，将药酒倒在掌心揉搓开，将温热的药酒抹在姜写意的手腕上，“我没有生你气。”
“我都道歉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口是心非？”，姜写意举着自己的手腕——顾瑾衍生气的罪证。
“你回来时捏我使那么大的劲，你还说你没生气？”
顾瑾衍沉默了一瞬，说道：“我生气你的意气用事，今夜万一被有心人看见。他们会说你容不下人，落个善妒的名声。或者说你与别人共处一室……”
姜写意对上顾瑾衍的眼，两人四目相对，姜写意直言道：“我就是忌妒心重。”
姜写意可以大方地分享玩具，却不可以大方地分享丈夫。
她确实没有那么无私。
窗后的花圃里种着大片的牡丹，浓郁的花香恰时地飘了进来，若隐若现的花香编织成一道纱帐将这一方暧昧的床榻间围了起来。
绥安被吉祥如意堵在甬道上，三人来到葳蕤草木间。丛丛花树，月黑风高，便是最好的屏障。
二人询问绥安：“小姐与太子发生了什么？”
绥安自觉不算什么大问题，便一五一十地说了，听说自家小姐动了手，如意没忍住，惊呼了一声。
小姐再怎么恃宠而骄，也不过是臣女，而太子是皇子亦是储君。
一个君，一个臣，她若是动手，那就是欺君犯上。
如意急着问道：“那太子不会欺负小姐吧？”
吉祥想着自己刚才去送醒酒汤的情形，摇了摇头。又觉得太子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又多了几分不确定。
如意觉得不放心，拉着吉祥回了云澹轩。
屋内熄灭了烛火，一片漆黑。
如意问了守夜的人，里面并没有什么争吵的声音。
这倒是怪了，如意心中有几分纳闷，感悟道：“原来感情这么叫人捉摸不透。”
吉祥见屋里没事，放下心来，与如意打趣道：“你怎么捉摸不透了？去年不知是哪个公子送你的珠钗，日日拿着看。”
如意望了屋内一眼。压着声骂道：“你这个小蹄子，拿着去年的事都挖苦我多久了？”
“难道今年你就没有溜出去过，回来拿着不是簪子就是点心。”
如意羞红了脸，料定自己是说不过吉祥，甩手走了。吉祥回身望着屋里没什么动静，便也跟着走了。
(https://www.23xsww.net/book/68367/68367144/28514133.html)
1秒记住爱尚小说网：www.23xsww.net。手机版阅读网址：wap.23xsww.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