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向前
“一个人在信息茧房里，一切以你为主的时候，很难不被巨大的惯性裹挟。”玊尔初给她找了理由，也给自己找了借口。
“是啊，只有目的和结果，没有对错与是非，以至于后来回想只剩下荒谬这两个字。”凤起又开始有些胸闷，喘口气说，“不过‘我们无所不及’，就是字面意思上的无所不及，这曾经也是我的信仰和目标。
在相对的立场上看，其实那也只是一个架构更现代，更精简高效的部门，全职人员和线人统一诉求，只讲精准简洁、速战速决，绝不做无意义的繁冗工作，甚至氛围相对自由和轻松。”
玊尔初沉默地向前走，心底涌动着一丝不安，类似这样的组织他不是没听过，想离开能完好无缺离开者寥寥，想了想低声问，“叛离组织是什么代价？”
“做所有人的敌人，剥去为人的资格和权利，像野狗一样被围猎。”凤起说的云淡风轻，眼底波澜不惊。
玊尔初脚步一顿，心提到嗓子眼，脸色也变了，“你身上的伤……？”
“不是。”凤起笑笑，知道他担心，却不知道自己怎么开始有些紧张，只好又解释，“我十几岁就进云氏，是他们家第一个没成年就掌权的，如果我愿意现在依然可以回去。”
“为什么？”玊尔初惊讶更深一层。
凤起一愣，心跳忽然不受控制地加快，快到呼吸有些困难，指尖发麻，身侧的一只手死死捏住衣摆攥紧。
她看向玊尔初，逆着光线微微眯起眼，脸色渐渐白了下去，她是不希望玊尔初审判她，可还是没明白最后关头自己怎么紧张成这样，这不对。
“小阿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玊尔初瞧见她脸色不好，也顾不上说这些陈年旧事，立刻扶住她手臂要带她去坐着休息。
凤起脚下生根站着没动，轻轻拂开他的手，镇定下来，嗓音一贯清润动听，“精神控制是我擅用的，规则也是都我制定的。以前的我跟你想象的不一样，组织是我一手创立，我不是被迫的。”
玊尔初蓦地睁大眼睛，虽然早有猜测她地位不低也做了心里准备，没想到她亲口说出来的，更震撼。
凤起触及他目光的那一刻瞥开眼，心尖迅速涌出一股陌生至极的情绪，迅雷之势卷起惊涛骇浪，催的鼻尖发酸。
她定定神，低头迅速整理好情绪，展眉微微笑起来，安静的仿佛时间停止风也匿声，唇边绽放一点淡然笑意，轻盈又柔软。
“换句话说，全员亲信，无论底下的水如何淘换高层无法稀释，只要我想那还是我的组织，lavishcloud必须永远有我的位置，除非死。
要是我愿意亦或被逼无奈就还会出现类似的组织，虽然不可能如此完美，但不完美的东西有不完美的处理方式，杀伤力一定不差。
lavishcloud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我有自己想过的生活更加不会挑衅，互相制衡，井水不犯河水。
所以，你知道为什么我不在意了吗？这些招数对我不管用，我掌握游戏规则，完全免疫。”
玊尔初一瞬间为自己的失态懊恼不已，回过神肠子都快悔青了，幸亏脑子转的快，嘴也跟得上脑子，“更清晰了，既然招数对你无用，对方必然也知道无用，我还担心你着道，啧，原来是我自作多情。”
凤起愣住，面上不显鼻尖和心尖还在涓涓往外冒酸水，一时没懂他这是什么反应，脑回路跟正常人不在一个维度就是这种表现吗？
“要点是没有利益冲突还不想利用你，而且有能力做成这些病入膏肓的事，缺一不可。”玊尔初一脸高深，自动略过了哪些她不想听的诡异示爱的环节，“从你身边的人、心腹亲信，乃至亲人里面挑挑吧。”
凤起绕着他给的范围，沉默着回忆了一圈，单有能力做到就可以排除身边人，利益冲突排除lavishcloud的人，亲人……她深吸一口气，眼帘半遮，哥，你到底在什么地方，或者…你还在不在，“玊教授，我真的，想不出来是谁。”
她说的轻松淡然，清润的声音与眼底的落寞纠缠在一起，“我已经快忘记我曾经是什么样子了，只是想过眼前的生活，很出乎意料，这样也不行。”
玊尔初认真地看着她，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说这样的话，也不曾流露分毫脆弱，好像只是路行途中累极了，有心无力，稍稍有些遗憾。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试图在这茫然、困惑、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刻，给她一丝能够触碰可以感知的力量。
用不着花式列举、任何修辞都显得无力，一个动作胜过千言万语。
他也知道以他们现在的关系，这个时候做如此亲昵的动作可能不合适，但强烈的想要让她知晓‘我理解你，我会陪着你’的愿望，战胜了一切。
真温柔啊，凤起心底叹一声，没有躲开，羞愧和难堪长出藤蔓缓慢地从脚底向上缠绕，要把人吞噬殆尽。
她从没有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任何事后悔过哪怕一秒钟，向来坦荡无惧好的坏的都认了，此刻她甚至想刚才自己要是不坦白就好了。
玊尔初好像一个漩涡，她马上就要挣不脱了，“玊教授，棋盘两端的人，想的是不一样的。”
什么意思？玊尔初拧眉琢磨，告诉他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还是她想要反悔，“我执的是什么棋？”
凤起有一瞬怔神，“白棋。”
“我们在同一端吗？”
“……在。”
“我们想的是一样的吗？”
“……”
玊尔初拉着她的手臂往前走，嗓音沉缓悦耳，却坚定的掷地有声，“没事，我们向前走，不要回头看。”
我们向前走，不要回头看。凤起目光落在他侧脸上，似乎刚才还将人死死困住的藤蔓，顷刻奄奄一息落了满地，脚步奇异地轻盈起来。
心底忽地吹进一阵风，心情也跟着飘飘扬扬，好多年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开阔，竟比春景还美妙。
既然漩涡无法挣脱，那就尝尝沉溺的滋味，她郑重点头，“好。”
“这就对了。”玊尔初一身洒脱从容，满面笑意，“小阿起，我们约法三章。”
凤起一下闭上嘴巴，竖起耳朵。
“第一，你不能单独行动，无论情况有多紧急。”
“第二，我们之间不能有信息差，包括细节在内。”
“第三，我也要如沐春风的待遇，你端水总得端平。”
“？”凤起明白了这是在胡说八道，皱着鼻子冷静驳回，“夹带私货太明显，不约不予成立。”
玊尔初笑得花枝乱颤，字正腔圆地丢出两个字控诉，“无情。”
凤起嘴角上翘，眼神亮晶晶地含着笑，“说得对。”
两人并肩漫步，玊尔初总觉得以她的段位不太可能出现毫不知情的状况，一定还有哪里信息没对上。把今天聊的事在脑子里存了个档，剩下的缓一缓再说也不迟，该来的躲不掉，不来的找也找不到。
回到停车的地方，玊尔初打开副驾驶车门，凤起抬手看表，按照一贯思路，事已至此，还是先吃饭吧，“不如我请玊教授吃饭？”
“请我吃饭？”玊尔初挑眉，忽然想起她说过擅长赚钱，特长会赚钱，对啊，她还是个小富婆，“吃一般的饭我可不去。”
“行，就去不一般的。”凤起一口答应，“看在花这么美的份上，玊教授赏个脸？”
“听你的。”玊尔初一笑，甜的人心都化了。
凤起觉得跟他吃饭特别好，加餐了甜品提前上。
路上，她斜倚在副驾驶座位里给殷遣发消息，找今天新到空运海龙虾的餐厅，2-4磅的都可以要配长相思，顺口问，“玊教授，你对海鲜过敏吗？”
“不过敏，也没有什么忌口。”玊尔初从后视镜里看她头不抬眼不睁，专心盯着手机屏幕仔细挑选的样子，存心逗她，“你有过敏的吧？我记得你说过，上次电话里怎么跟我说的？”
凤起停下打字的手，茫然了，这也行？还能在这等着？
玊尔初清清嗓子，学着她当时的语气，“我对警察过敏。”
惟妙惟肖。
“哎你能不能行，真有小本本一笔一笔都记着？”凤起无语，抓着安全带恨不得钻卡扣里，“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玊尔初得意地哼一声，呲着牙警告，“别惹我，我有小本本。”
凤起侧身背对他，继续跟殷遣说话，比一个犯罪学教授更难搞的就是一个记仇的犯罪学教授，动不动发神经。
献给爱丽丝的前奏响起，玊尔初还以为是车里的音响开了，凤起那边接起电话，“嗯你好，我是。”
她忽然坐直，“你说什么？”
玊尔初见她神色淡淡，眼神却突然晦暗，减速把车停在了路边。
凤起手支着头，几缕黑发搭在纤细白皙的小臂上，“她现在怎么样？”
“知道了。”她挂了电话，缓缓侧头看向玊尔初，“玊教授，上次跟你提过的，我的演员朋友，医院的人打电话通知我她割腕自杀未遂，刚刚脱离危险。”
“……”如果凤起没有提前出院，那……玊尔初甩掉脑子里浮现的念头，“怎么是医院的人通知你？”
凤起面无表情地摇头，不自觉地捂住胸口，“我觉得你应该跟我一样感兴趣，要不，我们先去医院看看？”
玊尔初掉头把车开往医院的方向，凤起闭着眼靠在一边，一路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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