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当时明月（六）
约好去小南山的那天，君珑早早就起床打扮自己。终于可以换上漂亮的衣裙同卿明一起出门了，君珑一想到这点便止不住的开心；从她开始随卿明出任务后，每天都是干净利落的便衣，所以半夏在来鲤城的路上提议一起去小南山时，君珑直接应下了。
本来不想带双华的，黑色的扇柄并不搭自己的衣裙；可想了想昨天请教沈绰姐的事情，君珑还是将双华带好。半夏走出房门时便看到一个那样光鲜动人的女孩站在自己面前，知道她也很重视这次出游。
“珑儿，你还是穿便衣更好看，你的气质本就是英雄一般，豪迈潇洒的。”半夏温柔地看向她。君珑加入清影堂的事并没有瞒着她，甚至几次去摇光城出任务的时候，君珑还偷偷见她，同她一起逛集市。听到半夏夸自己，君珑不禁笑道：“我只是太久没穿衣裙了，好啦，我们快走吧，明哥要等不及了。”
半夏也微笑着任由她牵着自己。
正是燥热的夏天，小南山上乘凉的人不少，君珑为了自己心中的打算，提议继续向上爬，最好是爬到没有外人的地方；也幸亏槐树柏树枝叶生得紧密，路上多是阴凉。三人走走停停来到了山顶，找了棵槐树坐下，君珑心里盘算着如何进行自己的小计划。
半夏拿出自己做的小点心来让大家品尝，还有她之前在君府酿的米酒。君珑见二人盘腿而坐，十分惬意，心想正是时候。
“你们见过扇舞吗？”君珑不等二人回答，“今天你们有眼福了。”或许是因为从小习武锻炼的原因，君珑的肢体协调很好，经过沈绰两个多时辰的指导，一场扇舞也可以达到上台的最低要求了。
见卿明和半夏微微吃惊的模样，君珑一步迈出槐树树荫，摆好起势，冲着卿明一笑，双华如流水般配合着君珑的手势与步伐。可惜没有配乐的扇舞看上去少了气氛。
可面前的人是君珑，卿明觉得这就够了。
半夏看着君珑，她是艳阳中起舞的精灵，那么鲜活，那么恣意，双华也同她一般，这一刻、每时每刻，俯视万物；在扇舞接近尾声时，半夏的眼角已然湿润，为这一刻的君珑鼓掌。
本就是在阳光下，君珑的身体一放松下来，便觉得后背灼热得很；还好扇舞并没有出错，君珑将双华收好，刚要做收尾动作便听到一声惊呼。
“小心！”
君珑再见到卿明时，他奄奄一息地躺在床榻上，脸上无半点血色。阿魏在一旁皱眉沉思，沈南星也缄口不言。
沈南星是在小南山山脚下找到他的，却是雇了辆马车将他载回清影堂。沈南星和君珑说，当时他根本不敢碰卿明，他害怕自己一碰，这个人就要碎了。
君珑不知道卿明的父母在何处，她只好跪在唐守面前。
“唐先生，您责罚我吧。明哥是为了救我，半夏说当时山顶上突然出现毒蛇，明哥护住了我自己却失足掉下山。”
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君珑根本不敢想象在下坠的过程中卿明遭遇了什么，以致于阿魏都无计可施。
唐守将君珑扶起，“除了你的父母，你不要跪任何人。君珑，我不怪你。”
“可是明哥他……”君珑逐渐泣不成声，“阿魏医师说，他甚至会死。”唐守看了一眼君珑身后的阿魏，对方也看向他，像是决定了什么似的，对唐守点头。
阿魏边走向君珑边说道：“传闻有一种神药，可医死人肉白骨。”
“什么？”
“此药名为绿霖。”阿魏看着君珑，“你应该比我们谁都熟悉。”
君珑停止了啜泣，“我会尽快回来，等我。”
沈南星不放心君珑一个人，但自己又实在走不开。
“你骑着阿骝走吧，这样明哥也能放心些。”沈南星将阿骝的牵绳递到君珑手里，“平安回来。”
君祎见自家女儿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有些不敢相信，让他更不敢相信的是女儿一人一马，满面倦容。
君珑回来后直接跪在了大堂，任由君乾和半秋在一旁劝说拉扯都不起来。坐在主位上的君祎也是一脸难色地看着君珑。
不是他君祎肚量小，可要他把祖辈相传的传家宝给一个外人吃，虽然那是女儿的救命恩人，但是……君祎也在自我斗争中。
君珑一言不发地跪在堂下，等待着父亲的决定。
“如若我不给你，君君，你会怨恨我吗？”
“不会。”君珑脱口而出，“这件事我不怪任何人，哪怕他死了，我能够责怪的也只有我自己。”
“那你现在这……实在让爹为难。”君祎知道女儿的性情，若是让她自责，怕是一辈子也走不出来，“你还要问过你母亲，还要问你大哥。”
站在君珑身边的君乾立马回道：“药不就是用来救人的吗，若是给珑儿，乾无二言。珑儿，你先起来再说，这样哥哥心疼。”
“把绿霖给她。”
“夫人？”
“母亲！”
隋妍缓步走到君祎身边，左手搭到君祎的肩上，而后看向跪着的君珑。“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好，我答应。”
“我要你去隋王宫伴读一年。”
君珑慌乱地抬头看向隋妍，“母亲？”
“你答应吗？答应的话我便将绿霖给你。”
半秋紧张地拉着君乾的衣襟，后者却是皱眉向他摇头。
君祎小声说道：“夫人，过了吧。”
“等价交换。”隋妍似乎是在逼自己狠心，“珑儿，你要用君家的传家宝去救你的恩人，娘无话可说，还会夸奖你是重情义的好孩子；可站在君家主母的角度来说，绿霖是君家传承秘宝，只此一枚，并且以后都不会再有了。你想清楚。”
“我答应您，我会去的。”
“好，”隋妍重叹，“珑儿，娘希望你不会后悔。”
君乾忙将君珑扶起来，想留她在君府休息一晚，谁知这孩子要连夜赶回鲤城。知道自家妹妹的性子，君乾只是让半秋陪她一起回鲤城便不管了。
君珑在卿明床边守了半个月，没有守到卿明苏醒，反而等来了接她去王宫的侍卫。君华诚来为君珑送别，他知道那王宫进去了便不能轻易出来了。
“这次回君府，我都问清楚了。”君华诚看着收拾行李的君珑，“那绿霖是伯母的聘礼，也可以说那药是每一位君家主母的聘礼，以前是皇后，现在是夫人。”
“隋皇帝那边从年前就派人游说伯父伯母要你进宫给他女儿伴读，一直被伯父拒绝。结果上个月隋皇帝那边来信说，他要亲自带公主来君府拜访，伯母顶不住压力又怕说服不了你，就正好借机逼你去了。”
君珑点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诚哥，帮我照顾好他。”
“你才是要照顾好你自己，那公主一定是骄纵惯了，你切记收收你的脾气。王宫里可没有人给你撑腰。”
“我知道，不用担心我。如果明哥醒了，你一定记得告诉我。”
君华诚看着被侍卫围住的君珑，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她明明最讨厌那个地方，最讨厌那里的人了。
半个月后，君珑收到侍卫捎来的信，君华诚在信中告诉她，卿明醒了。激动之余，君珑立马写了一封信请求侍卫帮忙捎回。
第一个月结束时，由君川私下递了母亲的家书给皇帝，王宫便应允半夏可拿着牌子进出。君珑对突然出现的半夏又惊又喜，听她讲了许多王宫外发生的事情，包括卿明。半夏心疼地看着君珑，说她傻，说她当初不该。君珑只是微笑着摇头。
第二个月，君珑知道卿明可以下床行走后便开始在晚上写信。白天她需要陪公主，舞曲乐理甚至骑马射靶；她将包袱里的一根坠子拿出来，同信一起放好，想着明日等半夏来便交给她，让她交给卿明。
第三个月，君珑在王宫里过了祭月节。那天晚上她在屋顶躺着看月亮，想念家人，也想念鲤城的朋友。半夏白天过来时，给她带了几块月饼，告诉她君府一切安好。听着旁边凤栖阁的欢声笑语，君珑决定回屋写信。
第四个月时迎来了秋天，君珑的信也持续到了秋天。听公主说朝堂上有位少将军器宇轩昂，一表人才，在东玄门当值；君珑自是没有太大兴趣。这个月赶上半夏回君府，君珑又回到了之前无聊的生活。
第五个月和第六个月，君珑察觉出奇怪，半夏进宫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君珑又觉得自己实在没有立场要求半夏为了她每日进宫。好在她知道卿明已经康复了。君珑开始盼着来自卿明的第一封回信。他的信里会写什么呢？一定是会像那天在三景客栈一样，告诉她，不要怕。还有，他会等她。
第七个月，王宫里开始筹备年节。公主的凤栖阁中每日人来人往，明明不关她的事，君珑还被公主留在凤栖阁中，顶着热闹声陪她看书。到底是入了冬天，走在回房的路上，君珑不禁抬头看月亮。此刻，那个人又在做什么呢？
隔天半夏来的时候给君珑带来了几件冬装，公主听闻君珑的朋友来了，将二位请来凤栖阁喝茶。君珑依旧那副淡淡的表情，公主看得多了甚至看得厌烦，便同半夏攀谈起来。
说到最近开始忙碌着筹备年节的事情，半夏却说最近的确忙碌，但为的不是年节，而是喜事，恰好喜事就是今天。君珑听到后颇为意外，问半夏是身边哪位朋友，不会是归海和阿魏姐吧？
半夏说是卿明。
公主本想追问一句卿明是谁，抬头看到君珑煞白的脸，也打断了半夏接下去的话。
想着君珑不寻常的脸色，公主便吩咐人盯着她。果不其然晚饭后不久，公主便收到消息说，君家三小姐奔去了东玄门。
公主不禁着急，也立即去往东玄门。
“东玄门今日是谁当值？”
“回公主，是荣少将军，荣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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