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过往
蓦然转醒，萧择叙思绪涣散，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大理寺内狱，冰冷的，黑暗的，分不清日夜的……
“大人，今日休沐，殿下那边派人来给大人送了一些东西。”青鲤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萧择叙瞬间回神，将眼底破碎的那一分情愫掩下，下床更衣，推门出去：“什么东西？”
青鲤挠了挠头：“不知道，青鸾殿那边的人说一定要送到大人手里才行。”
萧择叙淡淡应了一声：“知道了。”他带着青鲤走向前厅。
还未踏入前厅，便听见一声冷哼：“萧淮瑜现在成了太傅架子越发大了。”
只听见声音，萧择叙心中便有数了，神色不变，踏入门中：“自是不比浮闲兄。”
背着手背对门口站着的人回身：“原本还想着前来为大人道贺，结果瞧着大人这样子，好像是不太欢迎我。”
萧择叙拱手：“见过殿下。”
楚云逸一脸嫌弃：“少假惺惺拜我，过来，爷前两日去了一趟济安寻了一些好东西，拿过来给你看看。”
萧择叙看着眼前这人英气逼人的样子，微微笑了笑：“那淮瑜倒是要开开眼界了。”
楚云逸摊开手，青色的并蒂芙蓉暖玉躺在掌心：“瞧，这不是淮瑜幼时天天挂在腰间的玉佩么，怎么落到了济安去，还恰好被我寻见了。”
萧择叙伸手从他手中接过，细细摸索：“这不是我的那块。”
楚云逸摇着手里的扇子：“听说这种玉佩从来都是对佩，莫不是这就是淮瑜那块玉佩的另一半？”
萧择叙摇摇头：“我确实有一块这样的玉佩，它也确实有对佩，只不过那只玉佩一直在我母亲手里，我从未将它赠予别人，许是世上真有一模一样的玉佩也说不准。”
这般说着，他将玉佩准备还给楚云逸，却忽然在脑中灵光闪过，一张巴掌大的，软软的脸映入脑中。
“这玉佩你可是喜欢？”年少的萧择叙捏着腰间的并蒂芙蓉暖玉，身上的铠甲发着冷光，面前粉雕玉琢的孩子眼巴巴的瞧着他手里的玉佩，又瞧了瞧他，缓缓点点头。
萧择叙看着眼前孩子可怜巴巴的神色，心里起了坏心思：“这样，你亲我一口，我给你寻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送与你如何？”
小孩看着他，脸上有些纠结的模样，咬了咬唇，对他悄悄地竖了一根食指。
萧择叙捏住他的食指：“对，就亲一口，我就给你。”
小孩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的玉佩，下定决心般，小心翼翼的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弯腰。
萧择叙心情极好的弯下腰，将他的脸凑过去，等了许久，没等到小孩的动作，转头正要吓唬他，唇上却贴上了一片冰冰凉凉的东西，小孩的脸近在眼前，近的，他连小孩微微颤抖的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不知怎么的，他僵住了，分明是他欺负小孩，可是现在，他却有些不知所措了。
小孩悄悄睁眼，看见他的眼睛直愣愣看着自己，吓了一跳，赶紧推开他，险些将他推倒，小孩捂住自己的嘴巴，脸到脖子红了个遍，害怕的不敢看他，慌慌张张的跑了。
萧择叙看着小孩跑远，仍旧傻傻的呆愣在原地，直到他父亲大步走过来，用力拍了一下他的后背：“想什么呢臭小子。”
萧择叙反应极大地跳起来，脸红透了：“没什么没什么，臭老头你过来干什么，营帐里没事做了吗？”
萧泊予好笑的看着他：“干什么亏心事了，吓成这样。”
萧择叙捂着嘴：“谁干亏心事了，我去找楚云逸了。”
萧泊予气的又要打他：“人家是皇子，你怎么这么没尊卑。”
萧择叙一闪：“楚云逸自己都不介意，我先走了。”说完，极快的闪身跑掉。
当晚，萧择叙做了贼，把他娘藏在房间妆奁里的另一块对玉偷了出来，翻了小孩的窗，把玉佩丢在小孩的床头，慌张跑了。
第二日，小孩拿着玉佩过来找他，眼睛里亮晶晶的，好像装了一片星海，指了指玉佩，又指了指自己。
萧择叙吊儿郎当的靠在院里的桃树上，看着小孩挑眉：“说了你亲我一口就给你，我几时骗过你？”
小孩高兴地脸都红了，拿着玉佩爱不释手的把玩，珍而重之的把玉佩别在腰间，抬头看他，眯眼笑了。
萧择叙脸上有些莫名其妙的红晕：“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一块玉佩吗？”
小孩严肃的摇摇头，指指自己的，又指了指他腰间的，又冲他笑了笑。
萧择叙咳了咳：“知道了知道了。”看着小孩高兴的样子，他心里有些痒痒，“哎，小屁孩，这个玉佩可是我娘留给我娶媳妇的，现在你把它拿走了，以后可是要当老子媳妇了啊。”
小孩抬眼看着他，歪了歪头，不太明白。
萧择叙眼珠一转，忽悠他：“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媳妇？”看小孩摇头，得意道，“媳妇就是以后你嫁给我，然后我就跟你待一起一辈子，谁都不能分开我们，你听懂没？”
小孩迟疑地点点头。
萧择叙站直了，喉间竟有些发紧：“那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当媳妇，跟我一辈子待在一起？”
小孩低下头思索，好像不确定要不要答应。
萧择叙急了，粗声粗气道：“你不愿意嫁给我，那你就要把玉佩还给我，以后我把玉佩给别人。”
小孩慌乱的按住腰间的玉佩，看向他，脸一下子变得惨白，用力摇头，眼里迅速聚了一汪眼泪，欲掉不掉。
萧择叙看他要哭，也慌了，一把抱住他：“好好好不吓唬你，刚刚是骗你的，玉佩就是你的，我不会跟你抢。”
小孩身体颤了几下，过了一会儿，小心的扯了扯他的袖子。
萧择叙放开他，看小孩指了指他，又指了指手里的玉佩，期待的看着他，萧择叙试探着问：“你是让我再问一遍？”
小孩点点头，冲他展了笑脸。
萧择叙也不禁跟着他笑：“那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当我媳妇，跟我在一起一辈子？”
小孩拉住他的手，重重的点了点头。
萧择叙心里说不出的高兴，面上仍旧装的一本正经：“那我们可说好了，你可不准骗我。”
小孩张了张嘴，用口型说了个好。
后来小孩的伯伯家来了人找他，小孩跟着他伯伯走了。
小孩走那天，萧择叙同楚云逸跟人打架被萧泊予抓住挨了板子，没能去送，等他醒来时，人都已经走了，听府上下人说，小孩坐在马车上不停地掉眼泪，怎么哄都哄不好，直到他哭累了睡了才被人带走。
小孩刚走那些日子，萧择叙也昏昏沉沉了好几天，后来父亲战死，母亲殉情，父亲的恩师温相将萧择叙接回去，萧择叙便在温相门下学习，再未想起那个小孩。
楚云逸看他伸着手，傻愣愣的站在原地发呆，：“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既然你说不是你的，那我就拿着它去找它的失主了。”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接。
萧择叙垂下眼，将那块暖玉收入掌心：“忽然想起儿时的一些事，这块玉佩早在几年前就被我送出去了，刚刚才想起来。”
楚云逸起了几分好奇：“送出去了？送给谁了？我们从小一起玩到大，你跟谁交往是我不知道的吗？”
萧择叙轻轻笑了笑：“浮闲可还记得七年前，我与你随父亲在连云山剿匪从寨里带回家的那个小孩子。”
楚云逸恍然：“哦~你说那个小哑巴啊，难道你把玉佩送给他了？”
萧择叙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的。”
楚云逸啧啧两声：“没想到啊，我以前只知道你特别没品，结果没想到你连个小男孩都不放过。”
萧择叙眯着眼看他：“没品？浮闲兄倒是说说，淮瑜以前都干过什么没品的事。”
楚云逸耸肩：“那可太多了，我想你不会想听我一桩一件的讲出来的。”随后又用扇尖点了点他的袖子，“那这个玉佩定然是那个小哑巴丢的，看这玉佩的样子倒是被保护的挺好，那小哑巴又是个顶顶较真的性子，此番丢了玉佩，怕是找都要找疯了，你不去找找吗？”
萧择叙垂眸沉思，随后又将目光放在他身上：“既然是浮闲兄寻到的物件，那就拜托浮闲兄帮忙找一找失主了。”
楚云逸咬牙切齿：“我就知道来你这准没好事。”
萧择叙不置可否。
楚云逸怒了一瞬，又恢复如常，对萧择叙挑眉：“今日休沐，左右你闲来无事，一起去惜朝楼坐坐？”
萧择叙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几年不见，你倒是比往日更加不检点了些。”
楚云逸挑了挑眉，倒是意外的没生气：“话说，听说我那位从小体弱多病的小堂弟回京师了？”
萧择叙淡淡道：“你消息倒是灵通。”
楚云逸感叹的摇摇头：“我这位小堂弟可是个美人胚子，那位大皇子可是对他不一般。”
萧择叙没说话，但是前几日在宫内看到的场面足以说明，那位安王对那小世子可不仅仅是手足之情。
虽然他不回答，但是楚云逸八卦之心突然兴起：“你说我那位小堂弟回来，那位高高在上的安王会做什么？”
萧择叙斜睨他一眼：“长舌之人易先死。”
楚云逸脸色一下子黑了：“好你个萧淮瑜，竟然诅咒我早死。”
萧择叙摇摇头，无奈得很。他那日瞧那小世子态度，只怕是不大喜欢这种事的，若是在后语人是非，非是君子所为。
楚云逸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你如今怎么越来越喜欢像那些文人一般文绉绉的。”
萧择叙没回答，转而问：“不是说要去惜朝楼坐坐吗？”
楚云逸瞬间高兴起来，直接就上手够他脖子：“走走走，我还当你不喜欢这些地方便不准备去了。”
萧择叙皱了皱眉，终究没有推开他的手臂。
他好像已经许久，不曾与旁人这般亲近了。
无论上一世是因为心中有人须得同旁人保持距离，亦或这一世匆匆复生仍旧有些不可置信，他都已经许久不曾与旁人这般亲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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