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天下皆可信儒，唯帝与君不可信
带着满腔的疑问，公子扶苏并没有返回自己的宜春宫，而是来到了咸阳宫。
“他走了？”
幽暗的大殿内，始皇帝的声音回荡着。
“禀父皇，斐弟已经离开了咸阳。”
“只是儿臣不明白，为什么”
扶苏抬起头，直视始皇帝，眼中满是不解。
这是他第一次表露出这种‘叛逆’的样子，就算是和嬴政多年政见不同，也不曾这般过。
“国尉，将东西给他。”
看见眼前的扶苏，始皇帝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神色，淡淡道。
“诺。”
尉缭捧着《炎黄上下五千年》走了过去。
这时，扶苏才看见殿内原来还有一个人，那便是大秦国尉尉缭。
“公子。”
尉缭直接将书交给了扶苏。
扶苏接过《炎黄上下五千年》，眼神中的愤怒即刻被疑惑掩盖住了。
这本厚厚的，像兽皮，又似绢帛的东西是什么？
“你且打开看看，就都明白了。”
看了一眼扶苏，始皇帝意味深长的说道。
“唰！！！”
扶苏这才带着满腔疑问打开了《炎黄上下五千年》。
翻开第一页，那纯洁白皙的书页上彷若镌刻着墨色小篆，一列列排的整齐让人眼前一亮。
随即，扶苏看着目录，瞳孔狠狠一缩，再迫不及待地翻开了下一页。
“唰！唰！唰！”
先秦时期的故事被他迅速的略过，直接就看到了记载秦朝的详细史实。
‘秦始皇二十六年，公元前前221年，秦灭六国，统一天下秦二世三年,公元前207年十月，刘邦率军入关，秦自此而亡。’
轰！！！
短短的十数页详细的记载了从秦统一到秦灭亡的具体时间事件经过结果。
特别是关于扶苏的那一页，始皇帝三十七年，公元前210年，帝崩于沙丘，胡亥、赵高篡位，矫诏赐死蒙恬、蒙毅，公子扶苏自尽。
此刻的扶苏脸色早已煞白，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结局竟然是这样。
“父皇，这”
难以接受事实的扶苏面露惊恐之色，不由得抬头望向始皇帝。
“嗯！”
始皇帝点了点头，沉声道：“这本书是斐交上来的，说是记载了吾炎黄五千年的历史。”
“这里面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包括秦二世而亡。”
“朕信了一部分，大部分还需要等时间去验证。”
“现在你可明白为何朕一直不喜你与那些儒生厮混？”
“斐在离开前说过一句话，天下皆可信儒，唯帝与君不可信。”
“你仔细看看，若是按照你的一贯行事，他日胡亥篡位，矫诏于你，你当真不会自尽吗？”
咯噔！
听到这话，扶苏愣在了原地。
以他的性格极有可能相信矫诏是始皇帝临终遗言，更有可能羞愧自尽。
所以，这难道真的是未来发生的事情？
“你可知斐若是在你的境遇下会如何做？”
始皇帝继续道：“手掌三十万北地大军，帝国最精锐的甲士。”
“自九原而下，发檄文通告天下郡县，不出三月，帝国皆反。”
“三十万甲士甚至都不需要攻城，就会有咸阳官民亲手把胡亥和赵高送上死路。”
“届时，再合南北秦军之力，东出函谷，重现当年帝国一统天下之霸烈，扫荡一切魑魅魍魉。”
“父皇，可那”
闻言，扶苏急了，欲言又止。
上首的始皇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自古胜者为王，败者寇。”
“你可知夏桀文武双全，迁都斟鄩以镇伊洛，中原因而奠定基石。”
“你可知商纣力大无穷，东平诸夷，南征北越，齐燕楚地皆为纣功。”
“满堂诸卿可有一人告知你夏桀、商纣为无能之辈？”
低沉的帝音不断响起，内中隐隐透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扶苏早已被这番言论颠覆了固有认知，夏桀、商纣竟然有如此大功，但为何他们会被儒家称作暴君、昏君？
“你可知昔日关东六国称秦为虎狼，更称朕为暴君。”
“秦亡后，天下谁人不称朕为残暴不仁。”
“呵呵，史书往往是由胜利者书写，你以为全然是公理正义吗？”
始皇帝冷笑道。
“那为什么夏、商亡了？”
双眼茫然，扶苏喃喃自语。
“积年沉疴，非一朝一夕能够解决，强横如夏桀、商纣亦无力改变这一切。”
“商有九世之乱，如何能敌得过世代经营西岐，笼络四方伯侯的姬周？”
“纵然你德行天下，尊儒养士，亲民爱众，也不可能成为一个好君主。”
“为君者，无需才德，那是臣子要做的事，大秦历代先王何曾有宋襄公之仁？”
“儒起于鲁地，孔丘行走列国皆为驱赶，难道真的只是列国君主昏聩无能所致？”
“因为所有国君都清楚，大争之世，不进则亡，退一步，深渊万丈。”
“长平之战，武安君坑杀数十万赵军，赵国军队断层，因而我秦国能够占据上风，进而灭赵。”
“若赵不灭，则秦一统天下只是一句空话。”
“你说武安君是好人还是坏人？”
说到这，始皇帝给了扶苏一个多少人都在追求答案的问题。
“武安君于秦有大功！”
沉思之下，扶苏咬着牙吐出了这样一句话。
“哈哈哈！”
“好，好哇，你终于看懂了这天下。”
听到这话，始皇帝嬴政大笑不已，笑声传遍了整个大殿。
武安君是好人是坏人，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对秦国有功，而且是有大功。
扶苏只要明白这一点，就不会再局限于曾经的儒家思维中，更不会像以前一样迂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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