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背影
云霭飘摇，山风轻拂。
谢天上走在下山的石阶上，目视着山道边深不见底的峡谷。
她鬓边的发丝被风吹得有些乱，但她无暇顾及。此刻，她正在脑子里跟自己的妹妹吵着架。
谢天上的情绪比较激动，她冲着自己的姐姐嚷嚷道：“为什么拒绝大哥的好意？南冥山的那群人都是很不错的人，同他们在一起，咱们不会有什么损失的！”
相比脾气火辣的妹妹，谢天上就显得沉稳得多了。
她不说话，任由妹妹发泄完了，这才开口问妹妹，“你觉得大哥为什么会想到要让我们跟随无功先生？”
“这还用说吗，因为无功先生是个好人。”
“除此之外呢？”
“因为大妖复苏，会给人世带来灾难，大哥他感觉自己都搞定不了。”
谢天上道：“对，因为大哥预测到了危险，并且认为那种危险，连他自己都抵抗不了。在这样的前提之下，他想到了一个方法，来保证我们的安全。那就是让我们投靠南冥山。
我不能否认大哥确实很照顾我们，同无功先生做交易，是为了我们着想。”
“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拒绝？”
“你以为大哥为什么对我们好？”
“他是我们的亲生哥哥，爱护我们需要理由吗？这是什么问题？”谢天下不解。
“对，他是我们的哥哥，哥哥保护妹妹，不需要理由。
但是在我看来，大哥这次这么做，更多的是因为亏欠。”
“亏欠？”谢天下的语气出现了犹疑，她能理解姐姐的意思。
“在他的心中，始终都认为我和你的死亡，责任都在他。要不是他研究了舅舅留下的笔记，学习了幽偃术，长老们也不会追杀他，你和我也不会被牵扯其中，丢掉性命，最后变成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谢天上安静地诉说着，“就算大哥有能力让我们都活下来，但是我们两个灵魂共享一具身躯，这件事情对他来说，是永远的刺。”
“所以，他试图弥补我们……”谢天下轻声道。
“大妖复苏，这件事情不知道大哥在多早的时候就已经掌握了，但我相信他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早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之一。比谢家还要早。
他将我们从谢家救出来，是因为不信任谢家。
或许在大哥看来，当牧马关和云中城遭遇大妖的侵袭的时候，谢家保护不了我们。”
谢天下道：“实际上就连我自己也对谢家不报任何的信心。根据阿悯的强大程度来推算，若真的有大妖道牧马关去撒野，云中城最好的结局就是同大妖玉石俱焚。到了那种时候，谢家当然没空管我们的死活。”
“是的，一个没有被教授系统完整的偃术的宗支子弟，在谢家的眼中不具备任何的价值，相反，我们身上，还打着叛逆的烙印。”谢天上苦笑一声，继续说道：“这恐怕就是大哥一定要我们去跟随无功先生的原因了。
他亏欠我们，所以希望在今后找补。
而跟随无功先生是在大妖的阴影当中，最保险的一种选择。
不论是谁，恐怕都会这么选。”
“但你还是拒绝了。”
“对，因为别人选择无功先生的庇护没有任何的问题，但是那是我们的大哥，他是谢天衍，谢家百年来最了不起的天才。
这一次，他露怯了。”
谢天下开始理解姐姐的意思了，她说：“所以，二姐你是说，大哥没有把握？”
“是的，他给我们留了后路，他以为那是解决了他自己的后顾之忧。但其实，这也是在给他自己留后路。”
“我们就是他的后路……”
“一个害怕了的谢天衍，不是真正的谢天衍，这样的偃师是不可能在偃术上获得成功的。”谢天上道，“大哥走的本来就是一条不能回头的绝路，现在因为我们，他回头了。
可是一旦他回头，他的路就走不下去了。
我领他的情，但我更希望他能继续走下去，在他选择了的那条路上。”
“二姐……”
“我们本来早就已经死过一次了，不是么，是大哥使用幽偃术将我们从地狱拽了回来。上一次，他不得不将我们俩固定在这具身躯当中，但是我们还是追上了他的脚步。
这一次，他又想将我们扔下，独自一人上路了。”
谢天上道。
她说话的时候，脑海中想起了很小很小的时候，好不容易有一次他们兄妹三人躲开了仆从的监视，从宗支的大院逃出来，逃进北方原野的事情。
从云中城出去，那是苍翠无边的草原。
那些起伏的小丘，翠绿之上点缀的野花……
谢天上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
兄妹三人早草地上纵情地奔跑，谁也束缚不了他们。
他们笑啊，叫啊，只有无边的草原，还有辽阔的高天在回应他们。
兄妹三人很愉悦，很兴奋。
起初，他们三个是挤在一起奔跑的。
但是因为谢天衍毕竟是哥哥，他年龄大，腿脚长，他跑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忘情。
两个妹妹被他甩在了身后。
越甩越远。
谢天上和谢天下好累啊，已经跑不动了。
她们两个杵着膝盖，蹲下身子，抬头眼睁睁地瞧着哥哥的背影越来越小。
终于，谢天衍消失在了眼前，被前方平旷的苍翠草原吞没。
谢天上和谢天下害怕了，她们抱在一起，警惕地望着四周。
四周什么都没有，只有呼啸的风声，和被风压低的绿草。
沙沙，沙沙沙……
她们开始呼喊哥哥的名字，喊声越来越大。
两个小女孩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那一次，她们两个心中都升起了同一个念头。
哥哥不要他们了。
恐惧将两个年幼的孩子吞没，她们跪坐在草地上，从紧张变得绝望。
她们已经跑出云中城很远了。
远得连回去的路都已经看不见了，四周围的草原无边无际，似乎往哪个方向去，都不是回家的路。
那是第一次，哥哥抛下了她们。
谢天上不知道妹妹是不是也想到了同一件事情，但是她能感觉到，谢天下的情绪同样的沮丧，低落。
最终，谢天下道：“好，二姐，这次我们也不放过他，我们跟上去，他既然将我们从谢家拽了出来，就得对我们负起责任，这是他当哥哥必须做的！
我们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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