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4
回想起那时候，俞白带给季念一的，其实有很多快乐。
俞白正式认识季念一，是在他们高二的末尾。他把季念一拉出了循规蹈矩的模式，带她体会了一个更自在更自由的世界。
在那之前，季念一性格冷冷清清，从小被父母框架在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范围里，对于周遭的世界没有太多的兴趣，也没有太多的厌恶。她循规蹈矩，每天上课放学，周末疲于各种课外补习班和钢琴课、舞蹈课。父母不允许她和男生有任何暧昧的交往，早恋在高考前，是一个被明令禁止的话题。
高一的时候，季念一的班主任听闻学生之间在频繁讨论一个男生疯狂追求季念一，她误以为季念一正在谈恋爱，立即给季念一的妈妈打了电话，希望她除了关心孩子的学习成绩，能够多多关注孩子的情感生活，不要在准备高考的关键阶段误入歧途。
季念一的父母在听到老师的来电之后，认为季念一早恋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当即决定轮流早晚接送季念一，周末，更是得严加看管。那段时间，他们盯着季念一进入补习班教室后才离去，下课之前又早早地在教室门口等候着，严防她跟任何男生有多余的交流。任凭季念一怎么解释她根本没有谈恋爱，季父季母都不肯相信，因为老师的一通电话足以证明女儿早恋是事实。
那段日子，季念一万般无奈。连乔雨昕都记得，那段时间的周末，看见季念一等于看见季念一的父母。
于是季念一在父母的教导下，循规蹈矩地生活着。她从初中开始就和乔雨昕形影不离，有一段稳定的友谊，当然她也满足于这小小的一方天地。对她来说，认识新的同学，结交新的朋友，没什么太大的必要。一段稳定的关系比拥有很多随时都会消失的狐朋狗友来说，要珍贵很多。
后来她认识了周泽初，周泽初坚持不懈地在她的面前露脸。有时候，他会跑到季念一的班级门口，抓住一个人就大声说，把你们班季念一叫出来。有时候，他会拉着自己的兄弟一起跟着季念一，季念一吃哪个食堂他们也跟着吃哪个食堂，季念一出校门吃饭他们也跟着季念一进同一家餐厅装偶遇。
次数多了，大家都开始起哄开玩笑，以为周泽初想要追季念一，季念一也因此冷落了他很长一段时间。周泽初的兄弟问他，他都如实回答，说他真的不是要追季念一，单纯觉得她人挺有意思的，以后肯定跟自己是铁磁。
后来，高二的时候，周泽初和同班的一个女生谈恋爱了，大家才知道他真的只是当季念一是朋友。周泽初恋爱之后，季念一才稍微和他熟起来一点。
初中起，季念一和乔雨昕喜欢在周五放学之后去看电影，看完电影约个饭再回家。于是到了高二，季念一和周泽初熟起来了以后，闺蜜在周五的约会变成了一帮人的项目。看电影时，周泽初和他女朋友坐在前排，其余人坐在后排，有时候有周泽初的同学，有时候有他外校的朋友，看完电影后大家一起吃顿饭，再各自回家。
周泽初总是乐此不疲地攒各种局，那个时候，他们把学校周围的餐厅都被吃了个遍。
说起周泽初爱交朋友，他没跟谁急过眼，但他看不惯一个人，就是俞白的朋友，袁嘉翊。
那时候，他们还不认识俞白，先认识了袁嘉翊，因为袁嘉翊是季念一众多追求者中，追的时间最长的一个。
袁嘉翊、季念一和乔雨昕初中都在c市一中，但袁嘉翊和她俩不在一个班。后来季念一和乔雨昕直升了c市一中的高中部，而袁嘉翊去了c市一中的国际部，认识了俞白。袁嘉翊和俞白打一开始就不想走高考这条路，想出国读大学。
季念一认识袁嘉翊要从初三开始说起。那时候，袁嘉翊他们班和季念一他们班在同一个时间上体育课，于是袁嘉翊在人群中远远看了一眼季念一，便喜欢上了她。他喜欢季念一的安静，喜欢她与世无争的性格，喜欢她不在任何事物上多停留一眼的样子。她安静得，淡漠得，想让人征服，再打破她原本的样子。
怎样能让她情绪激动呢？这样一个女生，如果有一天她因为谁哭了，那一定是动人的，惹人怜惜的，对袁嘉翊来说，是有成就感的。
于是，袁嘉翊从起初欣赏季念一的外貌，到后来想征服她淡漠的性格，一步一步，越得不到越有执念。他开始四处打听季念一的联系方式，给她送零食，逢年过节约她出去……
从未有过回应。
后来，袁嘉翊以为周泽初喜欢季念一，还找过周泽初的茬，警告过他离季念一远一点。不仅是周泽初，每一个被他知晓正在追季念一的人，都会被袁嘉翊悄悄警告一番。他以为只要他兄弟够多，就可以肆无忌惮做任何事。但是他不知道，他越张狂，季念一就越反感他。
季念一反感他的打扰，反感他听不懂拒绝，反感他的自作主张，也反感他对很多女生一视同仁。
暖男，如果没有原则，就会变成中央空调。
本来，周泽初的为人处事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自从周泽初被袁嘉翊警告之后，他就摆明了讨厌袁嘉翊的态度，以至于他乐此不疲地从多个角度搜集证据，向季念一证明袁嘉翊这个人人品不太行。他经常将朋友圈截图转发给季念一看，截图中，袁嘉翊热衷于点赞不同的女生的朋友圈和评论暧昧的留言。
所以她很早就在周泽初的热心帮助下明白，不管这个男生追她多久，她都不会喜欢上。
好在袁嘉翊断断续续追了三年，终于在高二快要结束的时候明白了他跟季念一真的没有可能，和国际部的一个女生谈起了恋爱。
但命运捉弄人，也是因为袁嘉翊，季念一最后认识了俞白。
俞白突然闯入了季念一的世界，强势，不容拒绝。
那时候季念一刚刚结束高二下的期末考试。七月初暑期熏蒸，烤得人烦躁不安。她毫无兴趣地听着老师在讲台上通知学校将开始统一补课，持续到八月初。也就是说，准高三生们的暑假从两个月缩短到一个月。
季念一觉得无所谓，因为即使学校不补课，季父季母也会以为她好的名义帮她从早到晚安排得满满当当。相比于其他同学的唉声叹气，季念一显得冷静得多。
她不时用考卷在脸庞扇扇风，希望能驱散一些暑意。没什么太大的用。就像跟着他们唉声叹气一样没有用，有谁能反抗呢？多叫一声也无济于事。
季念一看着窗外刺眼的阳光，一片白昼，好像太阳在叫嚣着要把树木草地都晒得干枯才肯罢休。
突然，窗外走过一个很高的男生，右手叉腰夹着一颗篮球在腰间。
看不清他的脸。
但是能看见他走路时，有些柔软的头发随着步伐在悄悄拂动。那些发丝像被露珠压弯的小草，等他迈步时，小草失去露珠的重压又弹了回来。
他是怎么做到在这炎炎烈日下，还不急不躁的？
接连好几天，季念一都在午后发呆时，看见这个男生从教室外的窗边走过。又在晚饭时间，看见他和几个理科班的男生在篮球场上打球。
所以，他和自己是同一个学校的吗？是哪个班的？
好像以前没见过……照理说，这么高的个子，应该很容易就能在周一朝会和早操时看见他吧。
季念一每次看见他，都会在脑海里检索一番，但无果。
某天晚饭，周泽初想拉着季念一和乔雨昕去食堂吃炒菜。他们从教学楼往食堂走去，路过学校小广场上的露天篮球场。
季念一又看见了那个男生。
显然乔雨昕和周泽初也随着她的目光，注意到了篮球场上的一群人。
周泽初定睛看了看，突然撒欢似的跑向篮球场。他脚步一冲，敏捷地从一个矮个儿男生手上截走了球，又绕开人堆将球运到三分线外，准备右手投篮。他刚刚直起一点腰，把球移到腰间时，突然向左迈开一步，晃开了准备起跳防他的男生，看了一眼篮筐，迅速用左手将篮球投了出去。
但是，有人似乎早已发现了他的意图，侦破他的假动作，正在左边等着他扑上来。于是，周泽初落入了他的防守范围。在篮球离开周泽初的左手的瞬间，他奋力起跳，给了周泽初一个火锅，盖了他的球。
这个起跳，和空中盖帽……有点帅。
于是，场上的男生开始稀稀拉拉地嘘着周泽初，男生们爽朗的笑声一片一片的。
周泽初也毫不在意刚刚被盖了帽，和那个男生的手握在一起，又任由相互拉扯的惯性，两个人向对方靠拢，然后肩碰了碰肩。
周泽初笑骂道，“你小子怎么这么狠心，跑到爷的地盘上来打球还不让我投一个。”
周泽初认识那个男生？听这意思是他不是我们学校的？
周泽初怎么谁都认识啊？
季念一看着那个男生走到场边和周泽初寒暄了几句，接着又朝她和乔雨昕的方向看了过来。
她和那个男生，对视了。
她看到了他的眼睛，也看到了五六点的夕阳洒在他的脸上。那张脸一半是光明，一半是阴影，即使隔得很远，也分外好看。
季念一好像能看见阳光在他的鼻梁上滑滑梯，她想，他的鼻梁一定很高，不然阳光怎么会在他的脸上投射出一片小小的暗影。
他一定热极了，三十多度的天气，还在外场打篮球。他的袖子被撸到了肩膀上，露出了好看的肌肉线条，不是那种刻意举铁练得很壮的手臂，是清瘦的，但结实有力的。
季念一第一次觉得，男生，的确是会散发荷尔蒙气息的。
没聊多久，那个男生下场收拾放在球场旁边的包，周泽初和球场上的男生一一道别后，向季念一和乔雨昕走了过来。
周泽初看着季念一和乔雨昕说，“一会儿我一个朋友跟我们一起吃饭，我们先去食堂点菜吧，他去他朋友宿舍那儿冲个澡就过来。”
乔雨昕迫不及待地问，“他谁啊他谁啊？”
季念一也是，她有一堆问题想问，她第一次对一个男生，如此好奇。
“初中同学，但没在一个班，不过以前经常一起打球”，周泽初懒懒地说。
“那他怎么到我们学校来打球了”，季念一鼓起勇气问。
“他们国际部早就放假了，又不高考，校区关了，就来我们这边打球了”，周泽初唉声叹气，“哪像我们，补不完的课，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原来他是国际部的，难怪以前没有在c市一中见过他。
他是体育生吗，怎么那么高？
他在国际部读高中，是想去哪个国家留学呢？
周泽初的声音打断了季念一的思绪。“我跟你们说，我这朋友可牛逼了，初中就拿过很多中学生编程比赛的奖项，只要他参加，第一名一定是他”，周泽初絮絮叨叨地介绍着他的好兄弟，“所谓帅哥，还是个有才又有钱的帅哥，那时候一堆小女生成天光顾着追着他跑。”
乔雨昕哈哈大笑，打趣着问，“周少爷，那是追你的女孩多还是追他的女孩多啊？”
“乔雨昕我告诉你，休想挑拨我们雄竞。本人格局很高，不屑在区区小事上争夺”，周泽初顿了顿，“况且帅哥和帅哥做朋友，很有面子的好吧。”
聊着聊着，一行三人就走到了人满为患的食堂。周泽初问了季念一和乔雨昕想吃什么菜，就只身一人挤进人堆里去排队了。季念一和乔雨昕手挽着手寻找着空余的四人桌，找到后，她们又开始聊最近刚更新的韩剧。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周泽初在三人群里发了句，来个人过来帮忙端菜。
乔雨昕看了看手机，就去小炒窗口找周泽初了。季念一独自留在那儿占座位。
还没等周泽初和乔雨昕回来，她便看到食堂的侧门走进来一个男生。那个男生低着头在发消息，似乎没有得到回应，便抬头四处张望。
季念一朝他招了招手，很快，男生找到目标径直走了过来。
他是不是专业打篮球的运动员啊？季念一看着他从容地穿过挤挤攘攘的人群，他不断地和人擦肩而过，有了参照物，身高有了更明显的对比。他比那些男生至少高出半个头。
他的头发半干，显然是刚刚洗澡的时候也顺便洗过头发了。头发上没有水滴，但是两边的鬓角仍有一些湿漉，紧紧地贴在脸颊两侧。好在男生的头发很短，夏天也不需要吹，不一会儿就自然干了。他换过了一套衣服和裤子，背了个黑色的书包，耳朵上戴着耳机。
他走到季念一跟前，便摘掉了耳机。
男生率先跟季念一打了招呼，“你好，我叫俞白，周泽初的初中同学。”
原来他叫俞白。很好听的名字。
“季念一。”
“嗯。”
“稍微等一会儿，他们马上回来了。”
“不急。”
俞白的声音很好听，音量不大，但吐词足够清晰。他跟人说话的时候总是很认真，他会看着对方的眼睛，耐心地等对方回复。季念一心想，他的教养应该很好，很尊重人，不会在与人交流时玩手机或者听音乐。
没多久，乔雨昕就和周泽初就端着菜盘回来了。四个炒菜加一个干锅。
俞白接过乔雨昕手里的餐盘，放在了桌子上。
季念一觉得这是一顿令人愉悦的晚餐。她吃着c市一中最好吃的小炒，听着他们时不时地交谈。
他们两个男生什么都聊，聊nba，聊足球，聊游戏，聊认识的人，聊想去的地方。
大多数时候都是周泽初在说，俞白适当给予回应，但是俞白掌握着交谈的节奏，会留意在一个话题结束时提起一个新的点。他没有说很多，但也没有让话题止住。
季念一想，和这样的男生交谈一定是舒服的。即使他们是第一次见面，她也没有感到尴尬，甚至很乐意听他们天南海北的聊。
短短一顿晚饭，季念一大概从他们聊的内容猜出俞白是一个爱运动、爱车的人，有一个稳定的朋友圈子，应该从小到大都挺招人喜欢的，但也能感受到面前这个男生不骄不躁，为人没什么架子。
吃过晚饭，季念一他们三人和俞白道了别，准备回教室上晚自习。俞白朝着相反的方向，向校门走去，准备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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