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特意送你一程！
黄昏，乱葬岗。
文阁跪在坎坷不平的泥石地上，抓起一把纸钱往天上一撒。
纸钱散向四方，与白雪共舞，迷了他的眼。
皇贵妃真的放弃了他。
那份血书如同石沉大海，最终他等来的，是陛下抄家斩首的圣旨！
看来皇帝也早就有心要除掉他。
不然不至于看到李朝歌拿出的那一点证据，就不加详查地直接给他定了死罪！
官海沉浮几十年，他算尽心思却如此潦草退场，一切功过皆成罪孽。
他成了百姓口中的大奸臣！
文阁凄凉一笑，将一叠黄纸放入火盆，看着它们烧成灰烬。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附近的山坡之上。
身披白色大氅的李朝歌一瞬不瞬地遥望着文阁。
他的身影在纷飞的白纸、黑屑、白雪中，若隐若现地有几分虚幻。
陪同的李岐很是好奇，“他在干什么？”
“他在赎罪。”
李朝歌徐徐开口，“这么多年，文阁直接或间接害死的无辜之人，没有几百也有上千。每个月的初一，他都会来此祭奠那些人，免得良心不安睡不着觉。”
这种事，亲近之人都不见得知晓。
李岐疑惑，“你为何知道？”
李朝歌嘴角浮现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眼睛也亮了些。
“父亲去世那阵子，我终日惶惶。有回我就喝醉了，睡在了那边的大石头后面。”
她一指距离文阁不远的一块儿半人高的大石。
“迷迷糊糊就听见文阁在祭鬼，在跟鬼认错。我一时兴起就想装鬼吓唬他，他吓得什么都招了，最后还晕了过去。他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发现了他的这个秘密。”
她说的眉飞色舞，李岐的眼眸逐渐温柔。
他明知故问，“你为什么要救文阁？”
李朝歌脸色一顿，“我答应了文少君。”
就在半个时辰前，已是死囚的文阁被拉到了刑场。
文少君站在围观群众最前面，抓住李朝歌衣袖哭着一遍遍喊。
“小妹，救救我爹，你答应过我的！一定会保他一命！”
在刽子手落刀的那刻，李朝歌飞身上去踢飞大刀，亮出了免死金牌。
当初李朝歌出世，父亲让她扮作世子的那刻就开始担心，之后就用赫赫战功跟皇帝求了一块免死金牌。
只求有朝一日东窗事发，李朝歌可以依靠免死金牌活命。
但免死金牌也只能保她一人而已。
为了保住临安李家九族的性命，她从未想过用它。
没想到最后给了文阁这个宿敌。
李朝歌啧声，“就当是我们李家对文少君的补偿罢。”
耳畔却传来李岐的轻笑。
李岐悠悠道：“只怕你自己也不舍得让他死吧？”
闻听，李朝歌一顿。
何人不曾是少年？
“我五岁时，和月容到街上玩，正好碰到了刚中状元的文阁，一身鲜衣打马游街。”
当时的文阁真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身文人傲气风光无限。
李朝歌当时正巧学了一句话，觉得用在他身上正合适。
大丈夫生当如是。
谁知，等她上了朝堂，当初的少年状元，已经成了深谙官场之道的算计之人。
李朝歌一偏头，“自从他当上丞相后，军饷粮草都变得充备富裕，战马也壮了不少……”
唯有治国有道，方可国富兵强，也说明文阁是个好丞相。
这是非功过，到底该怎么算呢？
李岐怅然负手。
“你说。”李朝歌冷不丁地问，“我会不会有朝一日也跟他一样？为争权夺利，泯灭良心。”
“那我也带你来烧烧纸。”
李岐话音刚落，就见漫天纷飞的纸钱里，文阁终于起身了。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泥，走到了十里亭所在的渡口。
“爹！”
等候许久的文少君忙起身，圆润的身子直接将人紧紧抱住，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
文阁鼻头一酸，拍着她颤抖的肩背。
他宠溺安慰，“好了，别哭了。爹就是回籍而已，往后有机会，你就让月容带你回一趟娘家，爹在老家等你。给你种上你最爱吃的西瓜、南瓜，再养两只大白鹅，给你做烧鹅。”
“嗯嗯！”
文少君呜呜点头。
文阁扶住她的脑袋，用手指替她擦着泪，将他宠了一辈子的宝贝女儿深深地刻进脑子里。
看着看着，老眼就朦胧了。
他忙深吸一口气笑道：“好好跟月容过日子，以后在定南伯府也收敛点儿，爹不能再给你撑腰了。好了，爹走了。你记得替爹谢谢李朝歌的救命之恩。”
在眼泪落下来之前，他迅速绕过文少君，上了等候许久的渡船。
接过宝珠递过来的包袱，他忍不住又叮嘱。
“好好照顾小姐。”
“嗯！”
宝珠认真点头，回身扶住泪流满面的文少君。
两人站在岸边，目送渡船渐行渐远，文阁修长的身影也逐渐隐入寒雾当中。
直到眼前只余茫茫江雾，文阁这才抹了下湿润的眼眸，坐在船头看着水分两边。
行船出了京畿，江面上的船也多了起来。
天水一色，漆黑的只见船上灯笼。
文阁被阴寒的夜风吹到回神，眼前便落了个身着斗篷的男人。
以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兜帽里隐藏的那张脸。
“离术！”
瞬时间，他瞪大了眼睛，迫不及待地看向距离不远的一艘船只。
“卿卿来送我了吗？”
临走前能再看她一眼，那他就再无遗憾了！
离术却猛地暴怒，一把掐住了文阁的脖子。
“娘娘让我来送你一程！”
文阁不敢置信，“怎、怎么可能……”
阴森的声音从兜帽里传出来，“娘娘早就厌倦你了。要不是为了争储大计，早就将你杀了！”
文阁震惊，“不可能，我与卿卿两情相悦，我们还有宛宛……”
“我才是和娘娘两情相悦的人！”
离术恼怒地加大手劲，“她是我的女人，宛宛也是我的女儿！你知道我每日看着她在你和狗皇帝之间辗转，我的心有多痛吗？”
话落，离术趁文阁不备，直接用手贯穿他的胸膛，准确无误的捏住他的心脏！
“我每天都在想着要让你们怎么死！今天，我终于可以如愿了！”
他手腕猛转，奄奄一息的文阁登时如同爆竹般炸开，碎成血雾落在船上、江面，染红他漆黑的斗篷。
与此同时。
躺在紫湘宫象牙床上的皇贵妃猛地心痛，窒息感瞬间涌上，又迅速消退。
她紧抓着撕痛的心口，身体不自觉地蜷成一团，眼泪从眼角滑落。
三郎……
是我对不住你……
隐约间，床幔外传来窸窣声，一个女人的影子落在床幔上！
皇贵妃脑子里迅速浮现出淑妃的样子！
“啊！！”
眼看着一只手要撩开床幔，她惊恐地爬起。
“别过来！”
“离术！离术！莫小小这个女人又跑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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