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三冬她静静站在香坛前，白色的烟雾笔直向上，桌上厚厚的符纸已经用了大半，旁边备着的朱砂已经融入发黑的夜色，整个宅子安静的可怕，仿佛有一面厚厚的墙将她隔绝开来。
“噗呲——噗呲——”
一阵极其细小的声音忽而在她耳边响起，这声音让她觉得似曾相识却又不知到底在哪里听过。这是一种熟悉的，时常会听到的，却又很少注意的。
火舌的声音！
她猛地转身，一张苍白鬼脸赫然就在眼前，黑色头发披散着，脸宛如拼凑般古怪，险些降了她的心智。
“去死吧！”她瞬间甩出一叠诛鬼符，正中那张狰狞鬼脸，眼看着半张脸开始烧起来，露出血淋淋的骨肉。
“啊——”尖锐的鬼叫声响起，恐怖画面从眼前消失，可还未将气息喘匀，四周却又突然涌入强风，刚才的鬼脸完好无损的在她眼前不断飘过，诡异的尖叫声此起披伏，似在哭又像在笑。
三冬被强劲的风吹着向后，艰难地抽出一张承重符贴在身上，这才避免被刮走，不曾想等她转身一看，整个宅子居然开始烧了起来，火势最严重的房间里隐约透出黑色人影，随着火苗摇曳摆动。
奶奶个腿的，她此刻突然有些想骂人。
诛鬼符不可能只有这点效果，难怪今日她始终感觉哪里有些力不从心，现在看来只有一种可能——朱砂不纯。
她犹记得临行前叮嘱过陈虎，一定要买上等最纯粹的朱砂，天然的红岩是仅次于人血的驱邪之物，但若是朱砂中参了别的东西，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啊哈哈哈——”尖锐鬼叫声一波一波，鬼煞之气骤起，整个宅子邪气横生，未被烧成灰烬横梁向她袭来。
三冬脚踢桌子一个后空翻，横梁撞上石墙碎成几段。她不再犹疑，拿起仅剩的不到十张符纸铺在桌面上，咬破手指开始画符，同时口中咒语不断。
画符一笔而成，一经完成便如利箭般飞出去，黑暗中火花四射缠斗声不断。
忽然间，整座宅子如同时空静止一般停了下来，符纸悬在空中闪着金光，适才飞来飞去的残木也一动不动，黑灰色雾气笼罩了整座院子，静默的只听得到她的呼吸声。
这又是个什么情况？
三冬试着挪动步子，忽的看到前方几道虚浮人影，不，是鬼影。莫非就是穆宅被烧死的那几个人？
这，她端起手臂摸着下巴。还真是出现了书上从未记载过的情况呢，这是进入了另一个空间，还是怨鬼生成的幻象？
“我死的好惨呐”一道不知何处飘出的声音，忽远忽近此起彼伏萦绕在三冬耳旁。
怎么说呢，人这辈子除了老死，其他死法都很惨，难免生出怨气，但这不是你害人的理由。三冬在心里碎碎念，同时警觉地握住手中剩余符纸，直觉眼前境况不容乐观。
“啊——，救救我——”
“我死的好惨呐”
“我背叛了一个人”
“不要不要”
骤然风起，鬼魅般的惨叫声四面八方袭来，声势浩荡，直要将她耳膜震碎，即使捂住耳朵也无济于事，那声音仿佛已经钻进了她脑袋，疼痛不已。
她慢慢蹲下身子，嘴角渗出一丝鲜血，艰难的盯着前方鬼影，丢出了手中最后几张符纸。
其中一道鬼影巧妙避开，转眼间虚化的身子立在她面前。抬头看去，一双悲悯的眼睛自上而下看着自己。
那是一双倒映着星河的眼，光辉璀璨，闪烁着神的光辉，仿佛能包容万物，三冬不由得被这双眼睛吸引，仿佛忘记了疼痛，沉醉其中
鬼影越靠越近，“走你。”她猛地将桃木剑刺入鬼影心口，笑道：“想迷惑我，想得美。”你以为你是银子还是珠宝，值几个钱？
刺中他心口的瞬间，静止的空间陡然瓦解，一切恢复原状，那鬼影自心口燃起火花，惊得她后退三步。
“哈哈哈——”一声尖啸响起，那桃木剑顷刻便被震了出来，碎在地上。
怎么可能？
来不及多想，三冬眼看不妙，丢出手中最后三张符，拔腿就要跑，却被一股力量拽回原地。
香坛在下一刻被毁，倒在地上，还未燃尽的香散落出来掉在泥土上，熄了。
她有些愣愣盯着一地香灰，感觉身体疲倦沉重到极限，手指上的伤口血流不止，已经没有多余的止血符了。
宅子完全陷入黑夜，三冬仰起头，星亮的眼眸中，倒映着的是一根巨大的尖锐树根向她砸来。
澄净的天空一览无余，前方是笔直浓密的林木，耳边是细微流窜着的风声，再往下看，清澈的溪流弯曲延绵，旁边郁郁青青中点缀着红白小花，甚是美妙。
怎的如此角度，赵三冬张望一番，这才发现自己正穿着一袭黑色纱裙披散着头发|漂浮在空中。
难道她已经安息了？这里是阴曹地府？若真是如此那这里的环境也太好了吧，还是她在世时积了功德，直接升了天？
阳光透过门窗洒进房间，在地上映射出斑驳图案，床上的人儿动了动身子，白皙小巧的脸蛋光洁如初，泛白的嘴唇微微弯起来。
赵三冬顺应身体反应缓缓睁开眼睛，一张苍白的脸就在眼前，那双红紫色肿泡眼自下而上瞪着她。
“”她率先喘了口气才道：“陈虎你厮要吓死我，没死都得给你吓死。”
“你醒啦，三冬，你终于醒了，还以为你再也醒不了了，”他坐在地上手舞足蹈又哭又笑，“醒了就好，以后我们还是赚些小钱就是了，这大买卖果然不是我们能做的醒了就好，醒了我就去叫穆公子。”
她将人叫住，问道：“老神棍呢？”虽然有些不确定，但最后那一刻她依稀看到了谁的影子。
陈虎才扬起的笑容闻言立马垮了下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怕你真出什么事儿，就提前告诉了老爷子，没想到…”他哽咽道：“他为了救你受伤了，就在旁边房间，不过郎中说”
未等他说完，三冬便急匆匆下床奔了过去。
推开门，屋子里涌出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床上躺着的是被纱布包裹着半个身子的赵天圆。
她心里一滞，赶忙上前抓起他手臂，还好，脉象除了有些虚弱没有太大问题。
正松了口气，穆少羽几人也进来了。
“赵姑娘，我已找了城中最好的郎中看过，郎中说是无大碍，只是到底年迈，体质虚弱了些。”他面容依旧温和，接着淡淡道：“只是郎中说尊祖父腿上的伤有怪异，恐怕得另求良方。”
伤有怪异？
赵三冬皱了皱眉，回头看了一眼老神棍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腿，说道：“穆公子可否到外面细说？”
芸娘慢悠悠推着轮椅，一旁陈虎低着头不说话，几人沉默着走到正厅，她寻了个椅子便坐下去，到底还是受了些罪，身体总感觉虚弱疲倦。
“那伤哪里有怪异？”
穆少羽少有的沉默了，敛下眼睛盯着手中的茶。
“那伤只三道划痕，未深极骨血，却是血流不止。”芸娘猫儿般的声音响起，“实属怪异。”
空荡的大厅中几人沉默着，唯有赵三冬的面色最为沉重。
怨鬼咒，怨鬼以灰飞烟灭为代价，将自身怨气化为诅咒种在人身上，就是要让此人血尽而亡，止血符毫无作用。怪不得老神棍两条腿包裹的严严实实，可即便强行挤压让血流变慢，总归是在不断消耗的。
唯一的解决办法便是散怨气，且是其自行散去。
赵三冬抬头环视着面前三人，穆家二人依旧沉默，陈虎白脸红眼显然还未回神。
“既然如此，只有唯一的解决办法了。”她开始冷静分析，说出自己的疑惑，“穆公子，在下那日进去做法时，发现其怨气极深，若是简单的意外失火，恐怕不会如此深重。”
她紧盯着眼前二人的眼睛，顿了顿道：“虽说你为雇主，但若是愿意将失火真相告知在下，于我而言将大有帮助。”
位于高座的穆少羽仍然是表情淡淡，看不出喜怒。倒是芸娘似有不屑，左边嘴角勾起道：“我家公子是何等正人君子，哪里需要瞒着姑娘。”
见她一派正大光明，赵三冬也默了默，应和着点点头道：“那就好，不过既如此，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穆少羽温声接话，“何事？”
“我需要一些盘缠和装备。”她目光闪动道：“或许我得上一次山。”
此言一出，另外三人面面相觑。
赵三冬示意他们看过来，瞬时丢出来一张符，说道：“这是诛鬼符，遇鬼煞则烬。”说着她口中呢喃，那符飞出大厅直奔老神棍躺着的房间，靠近门边便燃成了灰烬。
陈虎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她使道术，张着嘴呆呆看着，下意识问道：“然后呢？”
这一问就问到关键了。
“可那日我在一片混乱中，清晰看到几张符闪着金光。”她轻一挑眉道：“能让诛鬼符有此反应，唯有山鬼。”
“嘶——”大厅中传来陈虎的抽气声。
但不只是他，就连穆少羽也微微怔住了。
这世间有三种天生地长之幻物，水妖掌天露，石魅管灵石，山鬼山鬼，带了个鬼字，就是因为其比较特殊，乃人鬼之路的指引着，控往生。
所以说这一方的人和鬼都算是他的崽，这也是诛鬼符遇到山鬼气息时会闪金光的原因。还有昨日那鬼影，又怎么可能毫发无损地挣脱桃木剑，准是有东西在背后帮他。
想到前几日从说书老头那里听来的，她忍不住在心中数落，一天天的不普及点正经知识，整日给人家编些话本子情节。
“赵姑娘怀疑那宅子的事儿跟山鬼有关？”芸娘眉毛都要挑到房顶上去了，一脸的不相信，“穆家可是清白人家，从不跟鬼神打交道。”
“芸娘。”穆少羽打断她，转过头看着赵三冬道：“盘缠事小，赵姑娘安危事大，听闻山鬼凶残，若是为了尊祖父的腿，我们大可以再请郎中”
看出来了，这两个是反山鬼派。
赵三冬颇有些无奈：“穆公子想错了，三冬并非为了自己。”她扯了扯嘴角，“这只是我能够抓住的唯一线索，那日我做法之时的确感受到了另外一股力量，若是不弄清楚，驱邪之事无法就进行下去。还是说，穆公子想要放弃这座宅子？”
对面二人双双陷入沉默。
你看你看，不仅你舍不了宅子，她赵三冬也舍不了银子啊，六千两，怎么说也得搏一搏。
“而且我有一种直觉”她心中念头不断，不知不觉说了出来。
穆少羽不解，“直觉什么？”
“额哈哈。”三冬反应过来笑着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说说我后日进山的事儿吧。”
盛夏光影斑驳，门外传来阵阵蝉叫声，将几人讨论的声音掩盖住，热风推动绿萝叶，滑出连绵海浪，一直连绵到远处，白晃晃的地方，隐约可以看见一点山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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