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所爱

大明，行云草舍。

        傅恒卧在榻上，盛寅对陈芜袁琦使了个眼色，他们便退出内殿，盛寅对他俩道：“殿下的伤口从肩头一直迁延至前胸，能不能熬过去，就看今夜了…”

        陈芜与袁琦皆是一惊。

        陈芜拉住盛寅道：“盛太医！您医术高明，陛下多年的风湿顽疾您都能药到病除，还有西苑那个得了蛊胀的内侍，您都能救…殿下也一定会没事的，是不是！”

        盛寅叹道：“如此严重的刀伤，即便是军营中最有经验的军医，也只能如此…”

        袁琦已经瘫倒在地，口中哭道：“殿下…殿下啊…”

        盛寅叹道：“殿下他命有吉星，洪福齐天，会熬过去的…”

        陈芜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立马起身跑出了行云草舍。

        洪庆宫。

        子衿原本已经歇下，听了陈芜在殿外回禀，急忙起身，赤着脚跑出来问道：“你说什么？”

        陈芜跪在地上道：“太孙妃，都是奴婢没有侍奉好殿下。”

        这个时候，子衿哪里有心情听他说这些，她命阿金扶起陈芜，转身回到殿中，批了斗篷便要往行云草舍去。

        阿金急忙拦住道：“太孙妃，鞋…”

        子衿这才发觉自己竟赤脚踩在地上，阿金侍奉她穿了鞋，她二人便随着陈芜急急向行云草舍去了。

        子衿看着卧在榻上的人，几乎站立不住。阿金连忙扶住她道：“太孙妃…”

        子衿看向盛寅问道：“盛太医，殿下的伤势如何？”

        盛寅叹了一口气道：“若是明日殿下还未苏醒，便只能禀报陛下和太子了…”

        子衿呼吸一滞，她勉力冷静下来，对盛寅道：“今夜我亲自守着殿下，一应罪责由我承担。”

        陈芜急道：“太孙妃！”

        子衿抬手止住他，开口道：“好了，你们都出去，有事我会叫你们。”

        一时众人退下，殿中只余她和他。

        几个时辰前还与她激烈争吵的人，现在就这么寂静无声地躺着，看着他因失血而苍白的脸，子衿灵台之中一片混沌，恍惚间似乎又看见了当日中毒昏迷的他。

        这一次，不知道命运还会不会站在她这边。

        从夜幕低垂到鸡鸣破晓，子衿坐在榻边，将冰冷的巾帕覆在他的额上，热了就再换，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

        傅恒的高热仍旧不褪，他的唇开始干涸开裂，无论子衿怎样用清水湿润都没有办法，同样渐渐逝去的，还有傅恒的生机。

        盛寅煎的药一碗碗地端进来，喂不进就生生灌进去，吐出来就再喂。袁琦从没有见过殿下这般模样，最后他不敢再看，守在门外默默地擦泪。

        陈芜自责无地，他朝着西方跪下，心中一遍遍地祈祷。

        盛寅已经别无他法，他看着一夜变得无比憔悴的太孙妃，开口道：“太孙妃…殿下他…”

        子衿置若罔闻，仍旧用棉棒蘸湿他的唇，一言不发。

        盛寅跪地道：“臣罪该万死！请太孙妃尽快派人禀报陛下和太子吧…”

        子衿的眸猛然抬起，目光锋利，带着上位者的威压，她斥道：“住口！滚出去！”

        盛寅急忙起身退了出去。

        子衿疲惫地阖上了眼，脑海中走马灯一般回放着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行云草舍中誊写那一摞摞的奏疏，真君粥、假煎肉、真汤饼的试探，清宁宫中那句他不中意她，再到大婚之夜他为她挡下的烛花，脱衣时他的窘迫和那个带血的吻…

        有泪从她紧闭的眼中滑出，一颗颗地砸在傅恒的手背，溅起细小的泪花。

        子衿轻轻俯下身，将吻印在他的唇上，她贴近他的胸膛，缓慢而微弱的心跳传入她的耳膜，绝望从她的心口漫出，摧心剖肝的剧痛袭遍全身。

        “其实我也骗了你，我和皇太孙根本不是什么青梅竹马，他早就不记得我了…我甚至都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我看见的从来都是他遥远的背影，我等待的，是永远也等不到的人…”

        “你和他那么不同，我早该知道的，可我却一直欺骗自己不愿意相信…我无耻地贪恋你的温柔和善意，却又利用你的正直和守礼欺骗你，将我对朱瞻基的不甘和执念都倾注在你的身上…对不起…傅恒…对不起…”

        “你的到来，也许是命运对我的眷顾。可是为什么，在我刚明白自己所爱之人是谁的时侯，它就要带走你…为什么…”

        子衿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襟，她刚欲起身，却听见头顶传来低沉喑哑的声音：

        “你…你的所爱之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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