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


5月,年度第六场大奖赛,巴塞罗那。

        盖博斯在赛前拥抱从马德里赶来的弟弟加迪尔、亲吻他的脸庞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将会度过一场多么离奇的比赛。在昨天的排位赛后,他和车队又发生了一些摩擦——盖博斯感觉现在天太热了,轮胎的磨损程度和预料中差距很大,他们应该做二次测试;还应该增强涡轮等容易受到高温影响的部件,但是法拉利以赛前测试没问题为由拒绝了他,担心现在再调试车子可能会让他对车辆性能陌生起来,造成问题。

        “盖博斯,反正你用它跑到第四了,怎么会有什么问题呢?万一调不好了明天不习惯怎么办呢?”

        盖博斯感觉闹也没什么用,就只好接受了。临走前他抚摸着自己的赛车,从鼻翼摸到尾翼,很担心它明天能不能坚持住。

        “加油,baby,明天见。”盖博斯蹲了下来抱住它(当然并不能抱得住),把脸贴住,亲了亲车子的侧箱。

        虽然说f1经常邀请各界名人和车手家属来到围场观赛、给赛事增添关注度,但还从来没有哪一次在现场取得了这么大轰动效果的——刚刚结束的国家德比里,皇马血洗巴萨,进了三个球的加迪尔刚拿到了自己人生中第一个德比帽子戏法,就匆匆忙忙跑到巴塞罗那来支持哥哥的比赛。

        由于车迷和球迷经常重合的缘故,看台上当然是站着很多很多巴萨球迷的。当加迪尔从下面走过进包厢的时候,f1赛场里罕见的看台骚动出现了,车迷们顾不得去喊车手的名字给他们加油,而是都怒气磅礴地大骂加迪尔,还试图扔矿泉水瓶和车钥匙去砸死他这个马德里来的混蛋(…)

        完全被观众抢走了风头的大伙:……

        只有身为皇马球迷的赛恩斯发出了愤怒的谴责声:“大家怎么可以这样!fia呢,管一管啊fia!”

        盖博斯很淡定地在车迷们恨屋及乌的骂声中将赛车开到了发车位上,就跟在勒克莱尔和维斯塔潘身后,旁边是拉塞尔,后面是佩雷斯。法拉利和红牛的强势对抗依然在继续,梅奔的问题则是在继续。赛前他们宣布本场比赛带来了大量的升级套件,然后就成功反向升级,汉密尔顿掉到了第13名发车,他简直有十年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而同样使用了法拉利引擎的哈斯倒是在本周末表现异常出色,米克职业生涯第一次进入了q3,并最终跑出了第7名的好位置,就在盖博斯身后的身后,高高兴兴地探出头来望他,试图让自己出现在盖博斯的后视镜里,然后就被工程师一巴掌拍上脑袋给拍了回去。

        加迪尔没有选择待在法拉利的p房里,而是钻进了媒体室,记者们都兴奋疯了,最起码五十个摄像头在对着他闪闪发光的美貌脸庞拍来拍去,然后他们就拍到了加迪尔对着米克被殴打的镜头笑得灿烂如花的样子(…)感觉把巴萨给踢穿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开心(…)

        无数的转播屏幕上,五盏红灯依次熄灭,二十辆赛车引擎轰鸣发出的声音让所有观众都赶紧戴上了耳机,在灼热的加泰阳光下眯起眼睛,目睹这些金属怪兽在同一时间冲了出去。

        勒克莱尔的起步十分不错,第一时间咬死了维斯塔潘,和身后的车辆拉开距离。盖博斯没有急着加速,而是故意让出一条路来放赢了也不碍事的拉塞尔先过去,然后在第一时间卡死了身后佩雷斯的位置,在第一个弯道就压住大部队帮勒克莱尔拉扯出了舒服的无人空间,防止他遭遇两辆红牛夹击的困境,也为自己和佩雷斯的直接竞争在第一时间保住了优势。

        佩雷斯听tr里霍纳感慨了一丢丢:“盖博斯真坏,是不是?”

        墨西哥人听出来他其实是想夸盖博斯真好,想骂他是不是搞自己心态,不过忍住了。他知道自己在红牛队内铁一样的二号车手地位,抱怨也没用,让他去和维斯塔潘竞争,那他确实觉得自己弱了那么一丢丢。但是围场上有几个人能下意识做到盖博斯这种地步啊?佩雷斯一边烦盖博斯简直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二号,一边又不得不向他学习——在汉密尔顿和维斯塔潘传授冠军思路时,盖博斯也成功到能在围场里开“如何嫁给(划掉)如何辅佐冠军车手”的工具人讲座了。

        盖博斯倒也不是全心全意为一号车手服务,其实他最准确的定位还是团队型车手,脏活累活一肩挑,如果一号拉胯了他就补上。此时起步限速大计已成,然而让盖博斯没有料到的是,他的无耻压车行为竟然报应到了汉密尔顿头上——拉提菲十分不擅长在这种拥挤车阵中超车,但是他又很倔强地想超,然后就这么自己给撅了出去,还不忘剐蹭了一把汉密尔顿。

        梅奔爆了一个胎。

        汉密尔顿在tr里生气地讽刺拉提菲是傻逼,但他依然顽强地稳住了车辆,把车开回了p房紧急换胎。他有点犹豫地询问了一下车队需不需要他退赛来保护引擎——毕竟这是个刚换的引擎,而谁也不知道刚刚的撞击有没有带来什么可怕的隐患。但是领队马桶狼很温和地拒绝了他,并鼓励道他们依然有能力争取积分。

        “p10,或者最好大概p8这样……我们有希望,就不应该放弃。”

        车队都不怕浪费引擎,他还有什么可怕的,汉密尔顿不在多说,又驶入了赛道。而在前面的队列里,法拉利情况一片大好——勒克莱尔已经超越了维斯塔潘稳稳领跑,并凭借着赛车优势不断拉开距离。维斯塔潘竟然落在拉塞尔的身后,并且一直无法超越,而试图帮助他的佩雷斯却依然被盖博斯稳稳卡住路线,怎么都过不去,那叫一个头疼至极。

        荷兰人正在一边拨方向盘一边怒吼着和车队吵架,因为他刚刚想开drs时被车队告知好像出了故障,所以开不了:

        “我已经按了五十次了!!fk!!!你们连drs都弄不好,还有什么用?”

        工程师慌张地说:“请再按一次试试……”

        “我已经他妈的按了五十次了!!”维斯塔潘哐哐哐地按仪表盘。

        “冷静,max,please。”工程师像个小绵羊一样柔弱地说:“不用50次,下一个弯道,只按一下就行……”

        维斯塔潘生气地鼓着嘴听话了,然后果然他的drs恢复了正常。

        “ok,它好了,太好了。”他瞬间不生气、开始春暖花开了。

        工程师脑门直冒汗,不管告诉他drs开关好像是他自己上次关掉后忘记打开了,而领队霍纳已经第一时间熟练地背上了锅,向媒体们解释可能是因为赛车减重太激进而导致的问题。

        “呃……可是他最后按了奇数次开关就行了啊。真的不是他自己弄错了吗?”记者敏锐地问。

        “不是,那怎么可能呢?”霍纳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诚恳撒谎。

        确认车辆没问题后开心没三秒的维斯塔潘就开始抑郁了——明明有赛车性能的优势,可他还是超不过去拉塞尔。他甚至感觉拉塞尔有点在模仿盖博斯,模仿盖博斯那种能让人心态爆炸的预判防守。

        “哦,乔治乔治乔治。”解说发出欣赏的声音:“他说自己很喜欢盖博斯,完全没撒谎,是不是?学到精髓了。瞧瞧我们可怜的红牛车手,被两个盖博斯玩弄于鼓掌之中……勒克莱尔的领先已经扩大到28秒了!哦,可是他的轮胎也磨损得惊人啊!我想法拉利一定得安排进站了……”

        然而谁能想到法拉利并没有做好此时就入站的准备呢——车队没觉得轮胎会磨损得这么厉害,慌里慌张地议论着是不是因为车道温度太高时,勒克莱尔已经在疯狂请求了:“我得进站,我得进站!什么时候进?”

        “tellyoulater~”策略师不紧不慢地说。

        勒克莱尔感觉自己要两眼一闭昏过去了。

        好在下一圈结束前他得到了明确的进站指令,然而坏在法拉利的队内协调又出现了问题——勒克莱尔按照指令进站,却没有位置,愤怒地问情况。原来是因为盖博斯的工程师不知道勒克莱尔这圈也要进站,所以按照情况先把盖博斯叫了进来,已经换胎到一半了。勒克莱尔的工程师这时才迟钝地发现了这件事情,赶紧大喊“out,out”指示他出去。

        “来不及了!!!你们在干嘛!!!”勒克莱尔崩溃地大吼,但是这糟糕的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事情到此为止损失还是可控的,然而法拉利的问题是不可控的。在极度的压力和混乱下,技师们稀里糊涂地把本该属于勒克莱尔的轮胎换到了盖博斯的车子上,千斤顶刚放下盖博斯就发现了不对劲,赶紧大喊让他们检查。

        “哦,我们弄错了!”绝望的声音响起,盖博斯感觉自己要在温度奇高无比的驾驶舱内昏厥了。

        法拉利把本该丝滑精彩的双车进站表演成了教科书般的双车完蛋,亲手送掉了车手辛辛苦苦跑出的优势和局面。盖博斯之所以一直压着佩雷斯不去超维斯塔潘,一方面是不想让红牛配合起来二打一让他反而被动,另一方面是想要在换胎时候试试对维斯塔潘undercut——这下倒好,直接二十几秒堵在站里,无助被超越的反而成为了他自己。红牛和梅奔的策略组虽然也会有各种失误,不过把失误的法拉利吊起来打还是没问题的,霍纳和马桶狼不用问,一看盖博斯和勒克莱尔的时间就知道法拉利拉大胯了,立刻紧急叫回了维斯塔潘和拉塞尔换胎。

        等到盖博斯和勒克莱尔出站,他们的位置已经掉到了第5和第6,拉塞尔成功领跑,维斯塔潘和佩雷斯在对他身后紧追,而诺里斯则是趁机挤了进来,这个英国小天才这赛季的状态好得惊人。

        还能说什么呢?再多的苦涩都只能往肚子里咽,盖博斯甚至还得反过来安抚一叠声道歉的策略师:“别道歉了,坚强起来!比赛还没结束,我们总得赢点东西!——”

        他和勒克莱尔开始苦逼地超车,诺里斯心态倒是好,还在他路过自己时热情地挥了挥手打招呼,一整个快乐赛车、超常发挥的状态,让法拉利车迷看了嫉妒得想哭。丢位后带来的灾难简直是毁灭性的,佩雷斯发挥着和盖博斯一模一样的作用,利用位置优势给维斯塔潘殿后,勒克莱尔花了大力气和他纠缠,盖博斯爱莫能助——他发现今天的吃屎比赛体验还没有结束,他的涡轮好像出现了问题,赛车的感觉完全不对,动力下降,发动机在抖,声音也吓人。

        “报告,报告。”盖博斯赶紧汇报:“车辆故障。”

        “ye,盖比,我们也发现了,ye……要退赛吗?”工程师那边又是嘈杂了几秒才回答,语气听起来很迟疑。

        盖博斯第一次在车里不礼貌、且气急败坏地发出沙哑的吼声,他今天实在是用嗓过度:“不!拜托想想办法!进站的话可以维修吗?”

        “wearenotsure……”工程师发出和策略师一样模糊的声音,估计是正在紧急商量。盖博斯强迫自己从窒息感中冷静下来,不再指望车队立刻做出决策,自己努力思考起了怎么减速保车,能不能拖到再次进站。然而高温下故障频发的法拉利引擎却在此等绝境中给他送来了荒唐的机会:后面同样使用法拉利引擎的哈斯车队严重爆缸了,米克的车辆撞墙折断,冒起浓烟和火焰,比赛不得不停摆了。

        红旗。

        谁也不知道是多久。

        各家都开始了紧张的换胎和修车,盖博斯已经快脱水了,坐在椅子上拼命补水,注意力却全放在了工程师们身上——他们正在激烈地争吵盖博斯的车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今天还能不能继续跑,应不应该继续跑,当然还有经久不衰的甩锅“这应该怪谁”。隔壁勒克莱尔的p房动静也只大不小,显然也乱得很。领队比诺托焦头烂额地叉着腰站在旁边,不是忙着检查问题,而是忙着主持局势。盖博斯感觉愤怒在心中沸腾,让水流一靠近他的嘴唇就立刻被灼烧殆尽,他简直不敢相信这都什么时候了法拉利还这么不紧不慢的,简直荒诞到像一出小品剧。

        “难道迈克尔在的时候你们也敢这样吗?”他站了起来,放下手里的头盔,沙哑着声音说。

        在法拉利,迈克尔这个名字当然只指代一个人,那就是他们永远的天神舒马赫。许多人都像见鬼了似的瞪大眼睛看着忽然说话的盖博斯,盖博斯又清楚地重复了一遍:“迈克尔在的时候也这样吗?”

        “嘿,盖比,我知道你感觉不好受,easy……”比诺托伸手捏了一下盖博斯的后颈,被他难得没礼貌地躲开了。他不想再说话了,因为他的喉咙疼得像被人拿着刀划似的。他挤走围着车的人群,大汗淋漓地趴在还在发烫的发动机上更换了损坏的涡轮。他还发现动力单元的核心部件之一的mgh-u也出了问题。这个部件本质是一个串联在涡轮和压缩机上的电机,充当发电机回收废气能量。

        坏了就修,又不是烧成废铁了,有什么他妈的不能修的。

        盖博斯想起舒马赫认真教过他的第一课和唯一一课就是打开车辆,抚摸每个部件。

        “你不需要学会造车,盖博斯。”舒马赫很温柔地抚摸着小小的卡丁车,充满爱意地说:“但是你要爱它们,你要了解它们,你要倾听它们——你最好还能知道怎么修好它。这样你的车也会爱你的。”

        小盖博斯懵懵地说:“可是我家养了好多修车的。”

        “well,我曾经也以为自己学了没用的东西,后来才发现并不是这样。赛车就像小baby,盖博斯,和你一样的宝贝,你是它们的父母。如果父母有能力自己照顾宝宝的话,就最好不要请保姆,不是吗?”

        盖博斯从车里爬出来,抹了一把脸,发现舒马赫的话真是至理名言啊。

        “车出了问题算我的,退赛了也还是算我的——现在,我要继续比赛。”他擦了一把金属味的脸,难得拾起了作为一个有钱到失去金钱概念的富n代的傲慢,对着一片安静的p房和面色纠结的比诺托说道。

        “盖比,不要任性,这是安全问题——”

        “那你们应该快点来检查了——怕担责可以就出眼睛望望,不用伸手碰。”

        盖博斯戴上了头盔,压抑住继续发脾气的冲动。

        比赛中断了一个半小时后重启,被撞坏的护墙终于被补好了,赛事组也检查了三遍确认地上已经不再有散落的赛车碎片。由于车辆和轮胎的情况都被拉平了,剩下二十来圈的竞争变得异常激烈起来。赛道的温度在下降,两辆法拉利经过冷却后似乎又焕发了无与伦比的力量,盖博斯为了减重索性水瓶也没带,+听着悦耳的引擎声一路冷静开追,很快就弥补了之前因为故障而落下的名次,回到了换胎出站时的位置。

        他和勒克莱尔来个了漂亮至极的二夹一,轻轻松松地把勒克莱尔给送到前三名里去继续追击。盖博斯的心中涌动着依旧沸腾的杀气和火气,没有和佩雷斯纠缠太久,就也把他甩在了身后。前方维斯塔潘今天不知道是不是被drs搞得心态失衡了,竟然还没能越过拉塞尔,盖博斯在视野里模模糊糊地看见了他那辆红牛车的尾巴,正在被勒克莱尔高速逼近。在脑子里演算距离、时差、车辆性能和轮胎磨损程度,不断地让工程师和策略师给他报前面三辆车的速。也许是被盖博斯极其罕见的闹情绪给震慑到了,也有可能是因为不敢对他进行过多指挥、以防这辆他自己修好的车出了问题会算自己一笔,他们难得不再发表planabcd的战略指示,也不再答非所问,而是乖乖地做了报速机。

        盖博斯用了四圈半的时间心算,此时边算边跑,几乎是在用本能开车的他已经超过因为车辆速度而终于遗憾地一路下落的拉塞尔,来到了第三的位置。他实在是太不信任策略师了,他不仅怀疑他们在走神听不清问题,现在甚至怀疑起了他们按计算器都能算错。他感觉如果挂个siri在方向盘上可能都比策略师更能听懂人话,还算得又快又准。算完后他意识到法拉利的轮胎不足以支撑到结束,如果他们不进站的话,就一定会在最后几圈内丢位到天涯海角去的。

        如果选择合适时机进站、车队换胎不拉胯的话,勒克莱尔就能用新软胎的优势越过维斯塔潘——在极限的情况下。

        盖博斯发出报告:“我觉得夏尔应该在倒数第七圈进一次站,我也得进,三圈后或者四圈后都行。”

        “情况很好,盖比。夏尔正在拉开距离。”比诺托亲自回答了他:“我们没必要冒险。”

        “他需要进。”盖博斯坚持。

        “冷静,盖比,冷静,你不可能替你的队友做决策。”

        盖博斯无计可施了:“那让我进站。”

        “策略师们都算好了,轮胎足够坚持到赛尾,你现在每圈丢速才一秒。”比诺托安慰他:“放轻松,你只需要继续跑,然后就能登上领奖台。”

        盖博斯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沉默着住了嘴。他毕竟是自己估算,理论上来说不可能和策略师们的专业计算相比,他们理所应当比他更懂轮胎情况的——而且话说到这个地步,再继续要求就有点无理取闹了。可轮胎带来的不良感受还在继续,一切都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从倒数第六圈开始,法拉利的轮胎出现了巨大的磨损问题,而此时他们已经没有了进站的余裕。车队对此也有点始料未及,没有想到轮胎磨损的情况比昨天还严重,就连有点心理准备的盖博斯也没想到他的心理准备还是保守了。

        盖博斯感觉一切都像噩梦——他不用问也知道稳健保胎的维斯塔潘最多用上两三圈就一定能超过之前继续推进、现在持续掉速的勒克莱尔;他自己同样岌岌可危,佩雷斯的引擎声就在身后,已经不是能不能守住第三的问题了,而是能不能保住胎和尽可能多的积分。

        盖博斯已经做好了一路掉到第八去的心理准备。

        盖博斯现在就很痛恨自己不能和勒克莱尔直接通tr,他只有努力地向车队提醒,让他们转告勒克莱尔不要搏命、冠军丢了就丢了,先保胎再说,最起码能稳住一个领奖台。

        “哦,情况太糟了,盖比,我觉得你应该进站!”策略师忧心忡忡地飞快说着。

        “只剩最后五圈了!!我要在p房里看比赛结束吗?”

        已经掉到了第五,还在努力开着的盖博斯尖叫。反正进站掉出前十也是0分,退赛也是0分,努力到最后关头,盖博斯怎么也要求自己拼一把。他开始塞赛道上画龙防守,而完美进站、正带着全场最新软胎呼啸疾驰的汉密尔顿无情地略过了他,在比赛的最后关头让大伙发现这他妈也太励志了!——法拉利从一三掉到三六,而汉密尔顿从20追到了第五,和自己的队友拉塞尔并驾齐驱!

        黑白格旗飘扬,雷鸣般的掌声献给了今天无与伦比的精彩大赛。盖博斯强行保胎跑到了最后,靠着走位硬是守住了第六的位置,身后的诺里斯十分努力地想要超越这辆上下抖动的法拉利,却没有成功。

        刚刚冲线后,他的车就爆胎了,带着烟尘失去平衡冲出了赛道,一头撞上轮胎墙,惹得许多近距离的工作人员和观众都尖叫起来,早就等在了这里的加迪尔更是恨不得翻墙进去把哥哥拉出来。

        盖博斯坐在车里,任由车辆颠簸、身体灼烤、灵魂震动,一切思绪都不受控制起来,剧烈的情感让他浑身发抖。其实从小到大他都是一个喜欢或者说习惯回避矛盾的人,如果不是被逼急了万不得已,他永远不会选择去挑衅、抗议和撕破脸皮非把事情弄明白不可。他不会尖叫,不会怒骂,不会大哭大闹,也不会在事后翻旧账,什么问题都能风平浪静地过去,仿佛他并不在意,总是能给自己和别人都留足体面,可这并不代表那些情绪真的消失了,并不代表他真的不在意了!

        盖博斯坐在车里,想要歇斯底里地尖叫或者哭泣,他的记忆一遍遍地回到那些最痛苦和愤怒的时刻:他想要去给那个把自己推到吊灯下的同学一把子推倒在地上,让他尝尝抬头看着巨大的东西向着自己的脸冲来的恐惧;他想在老师轻蔑地说他软弱时推开门进去大声反驳我不是;他想要拦住初恋告诉她你别这么急着结婚行不行,我们可不可以再试试;他想要在汉密尔顿总是轻飘飘又自然而然地决定他的行程安排和各种活动时委屈地告诉他我不喜欢你这样对我;他想要在维斯塔潘掐着他的脖子侮辱他时揪着他的领子反过来打他一巴掌,骂他我是不是给你脸了;他想要在霍纳给自己约谈时把桌子掀到他虚伪的笑脸上,告诉他反正我清清白白你爱信不信;他想在法拉利的tr里骂策略师你在上班啊!求求你清醒一点,不行别干了……

        然而盖博斯从来没有兑现过自己的心愿,从来没有过冲着谁发过脾气,就连最失控地抽打维斯塔潘的时候,他都下意识地用不上太大的力,怕对方疼得过头或者留疤。他不擅长伤害和攻击,总是下意识地想到“可是人家会很难过”。

        但是此时此刻,不知不觉就哭得一塌糊涂的盖博斯忽然觉得自己再也不想要在乎别人是什么心情了,他不想要在乎这样会不会太让别人丢脸、会不会害得他们丢掉工作、会不会害得他们在事后惴惴不安或者是伤心地哭,会不会害得……他觉得全世界只有他自己是柔软又脆弱的傻逼,别人根本不在乎这些事情,没有人在乎。

        没有人在乎过“哦,可我这么做的话会不会让盖博斯受不了呢”,p房里几十个工作人员,没有一个能站出来说“我们必须得解决问题,否则盖博斯在场上太无助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自私自利地保护自己还不够,还要教育别人、要求别人也去爱他们、体谅他们,为他们牺牲和奉献呢?

        盖博斯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他受够了无助的一切,等待被爱、等待公平的一切,他受够了,前所未有地受够了。无论是从梅奔逃到红牛还是逃到法拉利,他的苦恼都只增不减,值得信任的人没有能力帮助他,应该帮助他的人总是在践踏他的信任。

        原来我真的很软弱。盖博斯听到自己的脑子里清晰地响起一个声音。

        我从来都不敢去表达,从来都不敢去斗争。我永远害怕失去别人的尊重和喜爱,到头来,却还是什么都没有留住。

        高清特写镜头下,盖博斯从车里爬了出来,拽下头盔眼角挂泪地坐在美丽而伤痕累累的红色赛车上,像个孩子一样抱着腿哭了起来,无论谁来拉他、谁来哄他都不愿意下来,就连勒克莱尔的手都被他甩了下去。盖博斯不想在乎加迪尔看到会多担心、观众看到会怎么笑话、媒体拍了会如何yy、车队看了如何教育的事情了,他只想在想哭的时候哭出来。

        他以前从来都没有勇气,在想哭的时候就哭出来。

        “荒唐,愚蠢,可耻……对,这就是我对本场比赛车队表现的感受。”

        半个小时后的赛后采访里,盖博斯面无表情地扔下了原zi/弹。

        “攻击队伍也许不是明智的行为,有问题大家一起慢慢解决……”有记者小心提醒他。

        “描述现实也算攻击吗?”盖博斯平静地反问,不想再谈了,在周围人震惊的眼神中高傲地仰着头去找弟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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