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试探
一身锦袍，气质高贵，脸庞与苏逸有几分相像，更有王府的侍卫在身后忠心耿耿地跟随，不是他，还能是谁？梁剑赶忙把嘴里的糕点大口咽下，用袖子擦擦嘴，一脸悲痛迎上前，躬身跪下，道：“齐王殿下，小人我一直仰望您的大名，素闻您仁爱，就请您帮帮我吧。我的哥哥他……”梁剑转身回头，伸手指向苏逸，表情更加悲痛：“他身染重病，急需医治，我实在筹不出药费，只好卖身救他。您只需一百两银子，就能买到我这个壮劳力，如果嫌贵，价钱也可商量。”
苏礼低头俯视正卑躬屈膝跪倒在脚下的黑脸汉子，只见此人头发蓬乱、不修边幅，扬起的脸上还粘着三粒芝麻和一抹果酱，这样的邋遢形象映入眼帘，实在令人身心不适。苏礼皱了皱眉，嫌弃地瞥了一眼，赶忙把目光转向三弟假扮的常青，一脸困惑，用眼神询问：她是谁？
“她是我的妻，我不卖媳妇。”苏逸伸手搀扶起梁剑，仔细捏掉梁剑脸上的芝麻，又帮她擦掉嘴边的果酱。
梁剑对这种细腻的举止并不领情，而是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像是在提醒：不要拆我的台。赶忙又挂上笑脸，面向苏礼：“齐王，您别听他的，他是我哥，脑子已经傻掉了，经常胡言乱语，我就是要用自己换钱治他的傻病。”
这就是她吗？三弟心心念念的女人？谎话连篇，邋遢不堪，三弟为什么爱她？难道真的是脑子傻掉了？苏礼满腹心事、满腹怨言，只想一走了之。但三弟正用期盼的眼神授意：一切按计划行事。
苏礼不得不勉强说道：“也好，我的书房正缺一个女佣，负责打扫整理，你能胜任吗？”
“能，当然能。”梁剑满口应承。
身边一侍卫小声提醒道：“齐王，您要找女佣，他不合适，他是男人。”
梁剑赶忙低头看了一眼牛皮护甲撑起的魁梧身材，暗叫不好：谁会料到齐王府缺的是女佣？但这是进府的唯一机会，必须珍惜。梁剑挺了挺被牛皮护甲包裹的胸膛，开始做作地温柔，做作地娇声，强词夺理地辩驳：“我当然是女人，这么明显的女人，你看不出来吗？”
“明显？你哪里明显？”侍卫不甘示弱。
确实不明显，但梁剑只能坚持说：“你眼拙，自然看不出，但齐王您英明，现世伯乐，慧眼识人，我这样勤劳聪慧的女佣，是不是很难得？”梁剑一脸真挚地奉承。
“是很好的女佣，就你吧。”苏礼皱起眉头，勉为其难地说。
侍卫无奈地闭了嘴，暗自郁闷：看来齐王的眼神越来越有问题了，男女都分不清。
“能不能先把卖身钱给我？”梁剑陪着笑求道。
苏礼随手从袖中掏出一沓银票，从中抽出一张，递给梁剑。
梁剑看了一眼，是一百两，继续挂起笑脸说道：“能不能再多给些？我哥他傻，我怕一百两治不好他的病。您放心，我到了府上，会加倍卖力干活，一定值回售价。”
苏礼脸色沉闷，望了一眼三弟苏逸，越来越赞同黑脸汉子的话：三弟一定是脑子傻了，如果不傻，怎么会无视后宫佳丽，痴恋一个炭黑汉子？
他慷慨地又抽出一张银票，嘱咐道：“傻病可不好治，这些银子倘若不够，再向我要，一定要治好他的病。”
梁剑惊喜地收了银票，说道：“多谢齐王，您稍等片刻，我再和我哥说几句知心话。”她拉着假常青走远一些，小声嘱咐：“回大柳庄等消息，三个月后，我若还没回，就不要等我了。用这些银子做点小买卖，忘了我吧。”梁剑把两张银票塞到假常青手里。
苏逸入戏极深，真心有卖媳妇的痛感，拉住梁剑的手，深情脉脉，万分不舍：“我不卖，多少银子我都不卖你。”梁剑怎么也挣脱不开他的手。
苏礼在旁边轻嗽嗓子，暗示三弟：差不多得了，你这样没完没了地演深情，我该怎么按计划带她进府？
苏逸这才回到现实，意识到常青这个太监身份该谢幕了，苏逸，年轻有为、零件齐全的帝王该登场了，那才是他的真身。
苏逸贴在梁剑耳边不放心地叮嘱：“进了府，要继续画好脸上的墨色，越浓重越好，牛皮护甲也要穿着，不可露了真容。”
“好，放心。”梁剑满口答应，心中却诧异：假夫君、真太监，竟然也有这么浓的醋意？
苏逸终于松开了手。梁剑小跑着回到苏礼身边，摆好女佣的温顺姿态，跟随苏礼走进王府，换上侍女着装，以黑脸、粗壮的腰身形象来到书房，手脚麻利地擦桌子、擦书架、扫地，勤快得很。
果然值回售价，是个勤快人。苏礼冷眼看着，暗想：莫非三弟是看上了此人热爱劳动、勤奋劳作的美德？不然呢？还有什么可取之处？
未免太勤快了！勤快得令人难以忍受。苏礼渐渐对勤快是美德这一说法产生了怀疑。
午后，苏礼出了书房，就看到院子中满树的梨花凋零了大半，枝桠被裁剪得七零八落。他顿觉心疼，质问：“是谁干的？”
门口值守的侍女回禀：“是新来的小梁。”
梁剑手拿扫把迎过来，炫耀地笑着：“王爷，您看，经过我的裁剪，梨树是不是更有风韵了？”
你当我的眼睛真瞎吗？梨树都奄奄一息了，能有什么风韵？苏礼一肚子火，但眼前这个丑女人是三弟托付照顾的，便只能收起心里话，勉为其难地点点头：“是更有风韵了。”再也不忍多看一眼，再看一眼，心会更痛，他赶忙扭头离开。
第二天清早，来到书房，书案上的花瓶不见了，苏礼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急忙询问花瓶的下落。
只有梁剑知道，她恭恭敬敬地说：“我拿着花瓶到湖边冲洗，却不想手一滑，瓶子掉到湖里，沉了下去，我想跳下湖去捞，但凭我的游泳技能，不知能不能活着上岸，我怕王爷您既失了花瓶，又失了二百两银子买来的佣人，双重损失，所以我没有下水，而是活着回到您身边，您虽然损失了一个花瓶，但您还有我这个物超所值的佣人。王爷，您说我是不是很明智？”
苏礼的心又开始疼了，那个花瓶是上好的玉石雕琢而成，无价之宝。但苏礼只能说：“你做得对，人没事就好。”他盼着三弟尽快把闯祸精接走，但没接走之前，闯祸精可千万不要在他的府上有什么三长两短。花瓶与人，孰重孰轻，苏礼分得清。
梁剑满意地笑了笑，拿起抹布往书架后走去。苏礼坐在书案旁，安抚了很久自己的心，疼痛才平缓一些，刚刚集中精神投入在诗词中，就听身后一声惊呼：“王爷，不好了，您的画！”
我的画？可千万不要出事，那幅画是五百年前一位皇帝的墨宝，世上仅存五幅，而书房的这一幅是最著名的，也是最无价的。他跑过去看，画已经被水淋透，墨迹晕染成片，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你，你……”苏礼气得浑身发抖，用手指着梁剑，说不出话来。
“我，我好心把画上的尘土擦干净，却不想擦成这个样子。”梁剑躬着身，态度很好地认错。
“滚出去，滚，再也不许踏进书房半步，否则我绝不轻饶。”苏礼用手指向门外，终于放弃谦谦君子的形象，终于说了重话。
梁剑顺从地往出跑，很快没影了。
这回我书房中的宝贝该安全了吧！苏礼一厢情愿地想。
吃过午饭，再次回到书房，书案上，他最爱的诗集不见了。那可是孤本啊，苏礼不仅心疼更是心慌，料定此事与小梁脱不了干系。
很快，梁剑就被叫到书房。“王爷，您今天早上诵读的诗真好听，我都着迷了，忍不住趁您不在，想借书一看，把诗句誊写一份，便还给你，却不想打翻了墨盒，这就是您的诗集。”梁剑从怀里掏出黑乎乎的一团，呈到苏礼面前，封皮上依稀可见《淮兰诗集》字样。
“你，你，我说过再敢踏入书房，绝不轻饶。来人……”苏礼终于怒了，怒不可遏。
大批侍卫涌入，威风凛凛站立两旁，在等王爷命令。
身为一位王爷，纵然文质彬彬，一身书生气，但惩罚侍女挨板子这样的魄力还是有的。苏礼的手颤抖着指向梁剑，指了很久，还是说不出口：“给我打，狠狠地打。”他心中在犹豫：三弟过不了几日就会来府上接她入宫，倘若看到心爱的女人被打，会不会与我翻脸？这个女人可是三弟口中说的“妻”啊！
苏礼颤抖的手指换了方向，指向侍卫，虚弱地说：“你们都下去吧。”侍卫们一脸困惑，闪出书房，退出院子。
苏礼则浑身乏力地瘫坐在椅子上，狠狠地捶着自己的胸口，自言自语：“我是做了什么孽，为什么要受这样的惩罚？”
一杯热茶被递到眼前，苏礼抬头一瞥，是闯祸精在奉茶赔罪，是一脸讨好的笑容。
“你出去，让我静静。”苏礼有气无力地说。
梁剑顺从地出了书房，很快又翻转回来，怀中抱着花瓶、挂画、诗集，摆放在书案上。
“惊喜不？意外不？”梁剑忍不住笑着问。
惊喜？意外？苏礼小心地抚着，仔细地查看，并无一点磕碰和破损。望着失而复得的宝贝，我是该惊喜吗？平白受此捉弄，还在大悲中缓不过神，苏礼只想哭。
梁剑却在笑，通过这几天的亲自试探和口碑调查，苏礼算是通过了考验，苏礼才是最完美的敌国皇帝：性情软弱、遇事犹豫、胸无大志、书呆子气质。
“王爷，对不起，让您受到了惊吓，我并无恶意，我只是想试探，您是不是值得我效忠的主人。您心胸开阔，对小事不苛责，宽以待人，为人厚道，腹有诗书，奴才我对您钦佩得五体投地，您才是该登上魏国至尊宝座之人。”梁剑把心中的贬义词都换成高大上，言不由衷地夸赞着。
苏礼的心情还沉浸在恼火与憋屈中，只觉耳边小梁的言语聒噪，吵闹得很，并未有心去听小梁在说什么，只是最后一句“您才是该登上魏国至尊宝座之人”太过震撼，瞬间把苏礼震醒。
“你说什么？”苏礼警醒地问。
“我愿助您登上帝位。”梁剑道。
苏礼顿觉心惊胆战，莫非此人是三弟派来试探我的？不对啊，三弟最知我心意，我只想做世外高人，不入俗世，一定是丑女人在挑拨离间，离间我和三弟的兄弟情义，绝不能上当。
苏礼赶忙表明态度：“我对帝位不感兴趣。”
“身为一位皇子，怎么会对帝位不感兴趣？您一定是感兴趣的，只是羞于承认。”梁剑道。
“我真不感兴趣。”
“您感兴趣！”
“我不感兴趣！”苏礼坚持说。
“您感兴趣！”梁剑坚持劝。
“我说过了，我不感兴趣！”苏礼厌烦地变了脸色：“滚出去，滚。”
“无论您感不感兴趣，我都会助您登上帝位。”梁剑依然热忱，态度良好，微笑着走出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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