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出征
很快，段青意识到刚才的惊呼过于失态，失了他三朝元老的稳重气质，冷静下来后，他轻嗽嗓子，把语调放平缓，但脸色却无法伪装，更加阴郁：“皇上，三十万魏军侵入枫林渡，苏逸的意图绝不仅仅是幽州十六郡，我们该做好最坏的打算，举国之兵，增援边关。”
兵部尚书曾柯赞同地点点头，附议道：“对于前线主帅，我认为禁军梁元帅是最适合人选，梁元帅对边关地形熟悉，深通兵法，治军严谨，更有作战的经验，与苏逸的几次战役都大获全胜，这一次也必将所向披靡。”
“梁元帅另有任务。”提到梁剑，安严的心不由地飞到叠岚宫，暗暗心疼刚刚孕吐不止的梁剑此时有没有感觉好一些，那苍白的小脸真惹人怜惜。
“还有什么任务能比守卫国土更重要？皇上，大局为重啊！”曾柯的话打断了安严的思绪。
“梁元帅的任务也极为重要，此事不必再议，还有没有可担重任的人选？”安严斩钉截铁地说。
曾柯摇头叹息，勉为其难地提了另一个名字：“那就只好退而求其次，江寒吧。”
“江寒？”安严第一个想到的人选也是江寒。江寒曾经驻守云峰关，曾参与收复十六郡和枫林渡的多场战役，熟悉地形，更熟悉魏军的各种诡计。但妹妹安宁爱江寒爱得入骨，战火无情更无眼，倘若江寒有什么不测，自己该如何面对悲痛欲绝的妹妹？
“江寒不行，再换一个人。”安严道。
段青和曾柯互相对望了一眼，各自心中有话，却迟疑着不敢说出口。
勤政殿内寂静无声，肃穆得可怕。安严等得不耐烦，再一次质问：“偌大蜀国，就没有可领兵打仗的将士吗？”
曾柯深深低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一向耿直的段青沉思许久，沉了沉气，直面皇上冷箭一般的目光，忠言逆耳，即使皇上会怒，他拼却这张老脸，拼却这条老命，也要说出逆耳之言：“皇上，论才干、论威名、论资历，梁元帅和江副元帅是军中翘楚，是全军仰望的战神，他俩才是带兵御敌的最佳人选。只不过这两位，一位是贵妃的亲哥，一位是长公主的夫婿。皇上，您是怕不好向贵妃和长公主交待，才故意让他们远离战火？最有胜算的战将，却因为皇亲国戚的身份，安逸地躲在大后方，恐怕会动摇前线将士的卫国之心。皇上，为了大局，梁元帅或是江副元帅，至少有一个在前线才能稳定战局、安抚军心。”
安严皱着眉头，十分为难。段青的提议，安严早已想到过，只不过下不了决心。此刻，听到段青思虑再三才说出的建言，安严知道，这番话恐怕也是众多将士们的心中所想。为了稳定战局、振奋军心，江寒必须出征了。
安严狠下心来，面无表情地下旨：“段侍郎所言极是，就依你所说，即刻任命江寒为前线主帅，率十万禁军增兵十六郡，另调西南军十万、东南军十万即刻开拔前线。”
大臣散去后，安严便往驸马府赶去，去劝慰妹妹放宽心，他怕妹妹得知江寒要去前线的消息，会哭着求他收回圣旨，倘若如此，他该如何是好，他怕妹妹的眼泪。
出乎意料的是，妹妹先是震惊：“什么？哥哥，魏军入侵？”每每提及魏国，安宁脑海中就会浮现出梁小苏那张面带微笑、执着于琴声的美人脸，一个满心满眼都是爱的女人竟然是男人假扮的，竟然还当上了魏国皇帝，竟然还发动战争？安宁很难想象，感觉像是在听鬼神故事。
但哥哥表情肃穆，绝不是开玩笑，哥哥也绝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安宁不得不接受现实：魏蜀两国又打起仗来，不得不接受江寒率军开赴前线这个旨意。
看着哥哥眉头紧皱、一脸歉意的神情，安宁不等哥哥开口，反而抢先劝慰安严：“哥哥，放心，我明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些道理我都懂。江寒身为驸马，自该为蜀国尽心尽力，身为军队将领，保家卫国也是他的职责所在。哥哥放心，我全力支持你的决定。”
安宁的话语让安严深感欣慰：妹妹果然是长大了，懂事了。还有一件事他不得不叮嘱：“关于战争的任何消息，都不要透露给贵妃，贵妃怀有身孕，我不想她担心。”
“放心，哥哥，我明白。”安宁满口答应。
回到叠岚宫，安严面带笑容、温柔地抚着梁剑写满焦虑的脸，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大事，都解决了。”他相信他会把所有风雨都抵挡在外，他的女人、他的孩儿绝不会受任何风吹雨打。
三天后，粮草备齐，大军开拔。
安严在等好消息，但从十六郡传来的却是一个又一个战败的噩耗，蜀军节节败退，已经退到云峰关，而增援的禁军和另两路大军还在路上。
朝堂上的他依旧一副冰山模样，不是伪装，而是从心底冒出的寒意冻在脸上。回到叠岚宫的他依旧面带笑意，声音温暖，但梁剑能感觉出不同：“皇上，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您的脸色不太好。”
“哪有什么难处？”安严照起镜子，抚了抚脸，笑道：“脸色很好啊，一如往常。”他放下镜子，把梁剑揽入怀中，轻声说道：“你怀有身孕，千万别胡思乱想、疑神疑鬼，当心吓到我们的孩儿。”
安严的话语并未打消梁剑心中的疑虑，种种反常的事都凑在一起，让她不由想到：一定有大事发生。但安严城府深沉，倘若他不想说，那是无论如何都问不出结果。也许安宁知情，会透露一二，安宁心思简单，很容易套出底细，但她有一个月都没有露面了。
“安宁呢？一个月不见人影，也不来看看我，她是把我这个前驸马忘得一干二净。”梁剑故意抱怨道。
一个月不见人影？安严心中一惊，起了疑虑。这些日子处理军务政务，忙到很晚，只有到了日落时分他才能抽空去驸马府探望妹妹，只见妹妹寝室的门关得严严的，安宁的身影映在窗前，一如既往的声音从寝室中传来：
“哥哥，我真的不担心驸马，你不必劝我什么。”
“哥哥，放心，我很好。”
“哥哥，我累了，要睡了，你回吧。”
看到映在窗纱上的身影，听到妹妹通情达理的话语，安严心中温暖，从未起疑。此刻，他猛然想起，一个月了，从未见到安宁的脸。
安严借口批阅奏折，出了叠岚宫，命令真小福子去驸马府探视，一定要见到安宁本人。
一个时辰后，真小福子复命：“长公主不在驸马府，一个月前就已离开，不知去向。寝室中的是长公主的贴身侍女假扮的。”
一个月前，那正是禁军出发的时候。看来安宁偷偷随军走了。安严感觉像是雪上加霜。
而此时，安宁一身小兵装扮，正随着出征的大军，在皎洁的月色中，急赴前线。她以为自己一身小兵装束，很不起眼。但将士们对小安这个士兵印象极为深刻，小安就是那个能让江副元帅护在身后为其挡住鞭子的士兵，能让皇上为其出手训人的士兵。无论小安出现在哪里，没人敢过问，反而对她十分客气。
特别是范赢范将军，更是对小安格外关照。
范赢曾经因为江寒训练时偷懒，抽过江寒鞭子，却眼见江寒转眼就当上了将军，很快又成为驸马，几个月后又升为副元帅。他以为一路高升的江寒有权有势之后，一定会报鞭刑之仇，心中慌了很久。却未料到江副元帅胸怀宽广，不计私人恩怨，反而欣赏他的才能，重用他，提拔他升任将军。
范赢从心底感激江寒的知遇之恩，又见江寒治军严谨、铁面无私、赏罚分明，更是从心底钦佩。因此他义不容辞地照顾起这个与江副元帅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小安。
有范赢的照顾，安宁的日子好过很多，范赢见她掉队了，会让出马匹给她骑。即使如此，安宁的脚上还是磨出数个血泡。虽然脚疼，但却心安，因为她知道，江寒安好。
江寒人虽安好，心却乱成麻。夜已深，从云峰关逃出的伤兵投奔而来，给禁军这只队伍带来了血腥之气，更带来噩耗：云峰关失守，前面五十里就是士气昂扬的魏军大营。
江寒僵坐在元帅椅上，紧抿嘴角，故作淡定，头脑中却一片混乱：失去了云峰关这个天险屏障，后面的仗还怎么打？难道就凭这十万血肉之躯吗？
他正在努力稳住情绪、理顺思路，一份八百里加急就递到手上，是安严的亲笔信：安宁并未在驸马府，请在出征队伍中查找，务必保护好长公主安全。
江寒赶忙传唤众位将军，询问一个叫小安的士兵下落。范赢带着江寒来到第三营帐，密集的火把照得营帐恍如白昼，
已是深夜时分，士兵们正在搭好的临时营帐中小憩。多日的急行军，即使身经百战的士兵也会疲累不堪，倒头便睡。在五十多个酣睡的男人中，江寒找到团成一团的安宁。
安宁被一声断喝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江寒就在她眼前。她以为是幻觉，用力眨了眨眼睛，眼前真的还是江寒，这小别重逢的时刻，安宁顿时喜出望外。
却听到江寒冰冷的声音：“你给我出来。”没有喜悦，却像是努力忍住怒火。
在众目睽睽之下，安宁跟随江寒来到主帅大帐。江寒阴沉的脸色让安宁意识到：仿佛自己是闯祸了。
安宁左思右想，自认为想出了原因，解释道：“驸马，虽然同一个营帐中有很多男人，但是我都是面向帐篷睡的，我什么都没有看见，眼睛干净，心也干净。”
江寒无奈苦笑：“蜀国生死存亡之际，长公主，你脑子里却在想些什么？为什么要来添麻烦，已经够烦了。明天我派人送你回京，路途遥远，早些休息吧。”
“我不是添麻烦，我想帮你，照顾你，与你生死与共。别送我走。”安宁轻轻摇着江寒的胳膊，委屈地求道。
江寒却直叹气，拂开安宁的手臂，冷冷地说：“你不在我身边，兴许我还有命活着，你在我身边，我就死定了。明天你必须走。”说完，江寒出了营帐，去巡视伤兵的安置情况。
天亮之后，江寒指派范赢挑选五百名武功高手护送安宁回京。
安宁拼命拒绝，绝不跨出一步。范赢纵然觉得任务棘手，但军令如山，他准备用绳索捆绑住小安这个不听话的士兵，再扔到马背上带走。安宁被逼无奈，只得亮出自己的身份：“我是安宁长公主，倘若你们以下犯上，敢捆我，到了京城，我会禀告我的皇帝哥哥，他绝饶不过你们。”
原来是长公主！将士们先是震惊，很快就明白了：为何小安能在军营出入自如，为何会受到皇上、前驸马梁元帅、现驸马江副元帅多位实权人物的庇护。原来是长公主！
不仅是长公主，她还是江副元帅的妻子，动手捆绑，恐怕不合适。这是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范赢急急忙忙去寻江副元帅，说明情况：“长公主铁了心不走，我们毫无办法，路途遥远，诸多不便，还请元帅示下。”
江寒无奈地摇摇头，吩咐道：“既然如此，派信使回京禀报皇上，听皇上的旨意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深夜，浑身疲惫的江寒回到主帅大帐后排的临时寝室。安宁笑意盈盈，嘘寒问暖：“驸马辛苦了。”
“还好。”江寒应道。
“喝杯热茶吧。”安宁殷勤地端过茶水。
江寒确实渴了，下午与将士制定作战策略，傍晚又各处巡视，忙得连水都忘了喝。他接过茶水，一饮而尽，爬到床上，闭上双眼，只想睡到地老天荒。
忽听外面有奔跑的声音，脚步声越来越近，在门口停下。传令兵急促的喊声：“主帅，有紧急军情。”
“说。”江寒睁开眼睛，却没有起身。
传令兵禀报：“前线侦察兵传来消息，云峰关守军目前约有十万，另有十万魏军正往云峰关奔来，预计五天后赶到。”
江寒赶忙打起精神，穿鞋下床，就要往出走，准备召集将领议事。
安宁拦住了路，拉住江寒的手，劝道：“驸马，已经很晚了，休息吧，保重身体也很重要。”
江寒道：“军情紧急，倘若错过战机，让两处魏军合兵一处，二十万兵马倚仗云峰关天险，我们就再无夺回云峰关的希望了。”说完，他拂开安宁的手，大步往主帅大帐走去。
安宁望着江寒离去的背影，心中后悔极了：我又错了，江寒，那茶水里放了药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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