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八君子

“公主病犯了，我能怎么办？”我不爽地说道。

        李无中刚回来，便质问我怎么惹怒了奂公主，如同我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一般。

        “你怎么可以告诉她琴在儒风阁？”李无中恼怒地说道。

        “她问我的啊。”我说道。

        “你不能说不知道么？”李无中说道。

        “我哪里知道哪些问题应该是不知道的？”我说道。

        李无中瞪了我一眼，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去。

        他这火发得没一点来由。被人毫不留情轰出来的是我，我还抱怨什么，他倒是先给脸色。

        饭菜还是照常送，只是听不到琴声。送来的古琴还躺在桌子上，我懒得再去碰它，免得不小心惹到谁不高兴。

        离开竹林，我的伤还未痊愈，不过李无中似乎在那里待不下去。

        他气还未消，路上和他说话爱搭不搭，我便也没心情再去理会他，埋头跟着走。

        即便我惹到了奂公主，那也是我们的事，他火气这么大是想怎样，反正我是难以理解。

        到达雍州，北方古郡，离长安不远。

        这一路从南走到北，越走天越热。照理说南方该比北方热些，今年却是十分反常，南方还是凉风习习，北方已经热火朝天。

        住最好的青楼，点最贵的姑娘，几乎成了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改变的惯例。

        李无中还没从怨气里走出来，我自然也不会好受，加上扇风便能点火的天气，是个人心情便好不起来。

        好在雍州三绝里，美酒和姑娘都是我的喜好，搂着姑娘喝烈酒，方显男儿本色。

        酒已喝完，人还未醉。

        其他嫖客早已熄灯入睡，陪酒的姑娘也昏昏沉沉，而我却是出奇地清醒，不曾有过的清醒。

        迷惘和失落潮水般涌动，还未留下光彩的人生即将结束，多多少少心有不甘，但是我能做什么。寒冰血咒解不了，也不可能去杀了师父，除了喝酒寻欢，便只有等死。

        我抱起喝醉的姑娘，放到床上，把所有的一切都发泄在她身上，直到筋疲力尽，连手都抬不起来，终于可以什么都不想，安然入睡。

        “哎呀，你昨晚对我做了什么，怎么浑身都痛？”小姑娘醒来扭了扭身子说道。

        “没什么。”我说道。

        “哦，那一定是喝多了。”小姑娘将信将疑地说道。

        “嗯，我也喝多了。”我说道。

        她在她姐妹们面前一定把我骂个狗血淋头，不过也就是发发牢骚而已，谁会记住昨晚睡在身边的那个人是谁，不过是过客。

        李无中悄无声息地打探消息去了，我晌午才爬起来，出门四处走走看看。

        雍州和江州大同小异，青楼酒肆，大宅小院，几乎一样。在江州能看到的，在雍州也能看到，在江州能吃到的，在雍州也能吃到。

        走过这么多州郡，所见所闻相差无几，反倒是城门之外往往给人眼前一亮的景致。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千百年来，已经被无数商人搬运得所剩无几，想要保持独特之处还真不容易。

        “起来随我走。”李无中半夜站在我床边说道。

        两骑黑影直奔出城，径直来到城郊的破庙，蛛网当窗帘的破庙。

        李无中点燃带来的火把，扔进破庙，说道：“出来吧。”

        破庙里火光冲天，除了一尊断臂的佛像，便全是干草树枝，一点即燃。

        七八道身影从火光里飘出来，落在我们面前。这些人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原来是群叫花子。

        “你大爷的…”一群人出来便开口大骂，各种听过没听过的脏话。

        床被人半夜点燃，换作是任何人，怒火估计都会像他们一样瞬间点燃，只要人没被烧死。

        “八君子，不愧是八君子。”李无中说道，声音不大，却在谩骂声中尤具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谩骂声突然停下来，叫花子们都静下来认真地看着李无中。

        “你们是谁？”其中一个叫花子说道。

        一样的蓬头垢面，几乎是一个模子刻画出来的，好在还有胖瘦高矮之分，虽然不是很明显。

        李无中没有回答，转过头对我说道：“你来。”

        “我？”我纳闷地说道。

        李无中点了点头。

        我以为会是和以前一样，只是出来吹吹风乘乘凉的，不想居然轮到我动手，对方什么底细都不知道。

        再犹豫下去，李无中一定会用束魂强行让我上，我只得握紧拳头冲上前去，反正没性命之忧，最多受点伤。

        站在最前的叫花子接住我的拳头。他的力道不是对着我来的，而是顺水推舟将我推向另一个叫花子，在即将脱手的时候又拉了一把，如同手上粘了浆糊，一时甩不脱。

        我一下子失去重心，整个人踉踉跄跄地撞向另外一个叫花子。

        那个叫花子用同样的把戏把我推走，其他叫花子纷纷效仿。我被这群叫花子推来推去，如同一只无头苍蝇，撞得天旋地转不分南北。

        李无中终于看不下去，一粒无形算子打在我腿上，我顿时脚下一软，一个趔趄撞到叫花子身上。

        叫花子没有料到，肚子上吃了我慌乱中打出的拳头，疼得破口大骂。

        我定了定神，总算看得清楚人形，见到叫花子们一拥而上，只得撒腿开跑。

        这帮叫花子似乎只会一些拳脚功夫，难怪李无中一点不担心我会被他们打伤。我突然转身一拳，叫花子躲闪不及，胸口被我打中。

        柔软得如同姑娘的酥胸，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一个叫花子，还是个胡茬满满的叫花子，真是打死也想不到。

        叫花子拉住我的手，将我整个人甩到空中，等同伙接住我的腿，就可以来个五马分尸。

        一条腿被人抓住，我身子猛地一缩，将那人拉过来，然后一脚踏踏实实地踹到他脸上。

        胸口可以很软，头总不可能软。脸上被我狠狠地蹬了一脚，他的手不由自主放开我，捂着自己的鼻子。

        我脚刚着地，用力一拳打在甩起我的叫花子肚子上，同样的柔软，还顺着我的力道向里凹。

        叫花子化解了我的拳头，把我甩向另外一边，接着又甩回来。这叫花子力气还不小，我虽说不重，这样甩来甩去还是很费力气的，他却是甩得很欢的样子。

        看我们一群人只会拳脚相加，站一旁的李无中终于觉得无聊，无形算子打在叫花子身上，叫花子手一软，把我扔了出去。

        我开始不受自己控制，捡起地上半截木棍，飞身上前一阵乱敲。叫花子们一时反应不过来，头上被我敲得“咚咚”响，没肿起个胞来也红了一大块。他们显然没明白，刚才还是笨手笨脚的人，怎么突然会变得这般敏捷。

        李无中若是自己动手，我们早就打完收工，回青楼睡大觉去了。

        叫花子们又开始哇哇乱叫，脏话连篇，配上八君子的称号，还真是讽刺。

        “八君子，怎么一群叫花子叫做八君子？”收工的时候我问道。

        “他们原本不是叫花子，”李无中说道，“他们原本是幽州八个富家公子哥。”

        “八户人家一起衰败么？”我说道。

        “裙带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过常事。”李无中淡淡地说道。

        从富家公子坠落成叫花子，真可以说是一落千丈，能活着已是相当不易，偏偏还要遇上我们。

        “我们是不是走反了？”见李无中没有走回城的路我问道。

        “没有，我们还要赶路。”李无中说道。

        漆黑的路，不知道通往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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