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凤鸣沙
回到凤梧楼，已然入夜。
“早点休息，明早出去和我办点事。”李无中站门口说道。
“知道了。”我说道。
来回这么远的路，跑着还挺累的，尤其是在被烤干了之后。
姑娘还是西域姑娘，春宵依旧在眨眼间就燃尽，我恋恋不舍地从床上爬起来，李无中已经站在门口。
太阳升到了半空，集市才刚刚开始热闹，每条叉道都有人涌出来，汇集到一起，使得原本宽敞的街道变得有些拥挤。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天下就是这样，一个利字让不曾蒙面的人走到了一起，也让原本生活在一起的人走到了不同的地方。
“小哥，你的骆驼怎么卖？”李无中说道，原来是来买骆驼的。
在沙漠里，走远路必然是骑骆驼，马在沙漠里待不了多久，看来几天后我会重新认识昨天见过的大漠。
“客官，您真有眼力，我跟您说，我这骆驼可是方圆几十里最好的…”卖骆驼的小哥见有生意，很热情地向我们吹嘘着他的骆驼。
“多少钱？”李无中最烦别人在他面前唠唠叨叨，当然师父除外。
“二十两一驼。您看这毛发，还有这蹄子…”小哥还是习惯性地说个不停。
“这驼，和这驼。”李无中选了两驼，随手扔给小哥两锭银子。
“客官您等等，这驼要二十五两。”小哥见李无中转身要走，连忙拉住他笑呵呵地说道。
李无中出手这么大方，小哥一定在后悔出价太低，想要看看能不能再捞一点。
李无中看了看小哥，掏出一些碎银子，说道：“正好我这里有些碎银子。卖，你就收下。不卖，把那二十两还我。”
小哥见李无中说得这么决绝，一脸痛苦的样子说道：“行，算交个朋友，卖了，亏本卖。”
但凡把亏本挂嘴边的商人，都是嫌没赚够的商人，真正亏本的商人不会把话挂在嘴边。
到如今，商人的为商之道已然大不如从前。利欲熏心，人的欲望渐渐简单化，渐渐明显化，渐渐可以为利抛弃一切。
买完骆驼，再买些水袋之类的小货，驮回去才发觉买的东西还真不少，如小山一般堆在驼背上。
凤梧楼的小二见我们牵着骆驼回来，迎上来问道：“二位客官这是打算进沙漠去啊？”
“是，打算去沙漠走走。”李无中说道。
“二位看打扮是中原来的？相必二位对这一带还不熟悉吧？”小二说道。
“嗯。”李无中说道，等小二接下来的话。
“我劝二位还是不要进得太深，沙漠里太危险，很多人进得去出不来。”小二一副经验丰富的模样说道。
“多谢小哥提醒。”李无中说道，“麻烦小哥帮我们把骆驼栓好。”
李无中不太想和小二扯淡，借故赶紧把他支走。
“沙漠里很危险么？”晚上，我抚摸着躺在我怀中的西域姑娘问道。
“那要看你怀着什么目的去了。”西域姑娘扑闪着大眼睛说道。
“什么意思？”我说道。
“你如果只是去看看风景，基本上没什么危险。你如果是去做买卖，买卖越大越危险。”西域姑娘扭了扭腰说道。
“那如果是去那个古城呢？”我说道。
“那就死定了。”西域姑娘抚摸着我的脸说道。
“这么危险，会不会太夸张？”我摸了摸她的下巴说道，算是回敬她的主动。
“每年都有很多中原人来到这里，买完骆驼之后，连人带骆驼一起消失在古城里，你说危不危险？”西域姑娘笑着说道。
“是嘛，古城里有什么，宝藏么？”我说道。
明知有去无回，还会有大把大把的人愿意涌去的地方，必然是聚集了太多人们都想要得到的东西。
“你是不是来寻宝藏的呢？”西域姑娘又扑闪着她的大眼睛说道。
“当然不是，我是特意来见你的。”我亲了一下她的脸蛋说道，“顺便去古城看看风景。”
我不知道这个古城居然是个藏宝之地，还有这么多有去无回的故事。这么危险的古城，看来正如李无中所说，一直有人守护在那里。有人的地方，才会那么危险。
能在那里活下来，显然不是常人能够做得到的。
骆驼的速度要比马慢很多，等我们翻过上次那个沙丘，已经是傍晚时分。夕阳的余辉从前面的沙丘顶端照射过来，显得格外美丽。
夜幕慢慢降临，温度也随着慢慢降低。
“我们今晚就睡这里。”李无中停下来说道，“睡觉的时候别忘了把骆驼绑身上。在这里，骆驼没了，命就没了。”
“哦，知道了。”我从骆驼上下来回答道。
口袋里原本硬邦邦的干粮，现在变得像块石头，要不是饿得实在不行了，这玩意还真的是拿着就下不了口
使劲嚼了几口，感觉牙齿都要掉了，只好生吞下去。买的时候就在怀疑，这根本不像是人能够吃的东西。
草草吃完，把自己裹严实，枕一块石头，便可以睡觉了。躺下睡觉和睡着虽说是两码事，不过一直躺在那总是会睡着的。
醒来的时候，整个人差不多被沙埋了。好在睡之前把自己裹得有够严实，不然现在一定满肚子的黄沙。
骆驼温顺地站在一旁，整个晚上几乎没挪动过。
李无中已经站到沙丘顶等着，我连忙生吞了两小块干粮，跟在他屁股后面。他说的那个古城，其实在我们前面很远的地方，走了我们两天都还没到。
在沙地上行走，和平地不一样，不可能撒开腿来狂奔。即使是硬要撒开腿来狂奔，也并不会比慢慢悠悠的晃荡快上多少。
沙漠是骆驼的地盘，我们只能坐在骆驼上随它晃悠，要做的只是调整一下前进的方向。
我早已经没有什么方向，只感觉太阳在绕着我们转圈，转着转着消失了，便是一天过去了。
半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雅如坐在我面前，为我弹琴。琴声时有时无，若远若近，像是一条看不见的绸带，萦绕在周围。
我和雅如只见过一面，此刻她却这么真实地坐在我面前，连琴弦上手指的滑动都看得那么清楚。
这个梦我不想醒过来，想要一直做下去。但是我还是醒了，我的梦境被李无中摇碎了。
“堵上你的耳朵。”李无中说道。
琴声还在飘，原来它不是梦里的。
“哪里来的琴声？”我大声地说道，有些火大，只能把气撒在琴声上。
“古城里。”李无中回答道，“不想死，赶紧堵上耳朵。堵好了接着睡，明天大概就能到了。”
李无中说堵上耳朵，纵然琴声再好听，也必须赶紧把耳朵堵上。他这人不会开玩笑，更不会在大半夜爬起来开玩笑。
只是可惜了我的好梦，难得的好梦。
天亮之后，接着往前走，翻过几个沙丘，果然见到了一座废墟，一座一眼望不尽的废墟。断壁颓垣之下，横七竖八的白骨，仿佛要告诉我们，此地闲人莫入。
一块平整的石头上，被人潦草地刻了几个字。
“一曲凤鸣。”我念道。
“一曲凤鸣沙，肝肠断，心碎如落花。”李无中说道。
“你在说什么？”我说道，石头上明明只写了四个字。
“他没写完就死了。”李无中说道。
石头周围躺在这么多白骨，已经看不出哪个才是他。
“凤鸣沙是什么？”我说道。
“你昨晚听过了。”李无中说道，“倘若你没堵住耳朵，你就会和他们一样。”
原来这么好听的曲子，也是可以用来杀人的。
“赶紧走吧，死在这里，没什么值得看的，都是些没本事硬要来送命的人。”李无中轻蔑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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