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过往
时间一转来到十月底。
国子监这几日考试，考生就住在国子监中，慕昭难得不用整日看着他，终于有了自己的时间。
恰巧到了每个月各个宫里出宫采买的时候，慕昭便带着初一初二一起，借这办公事的时间，去京郊玩。
因为只有一天时间，三个人没有带很多东西，只有初一走走程序，提了一篮小吃。
深秋时节，京郊有一座山，因着山上有一座据说很灵的庙，游人不绝，很热闹。
山的背面种着大片枫树，此时红了一片，画面美得犹如画卷。
秋日暖阳透过树枝的缝隙撒下，地上的落叶堆了厚厚一层，才下去便“咔咔”作响。
慕昭一行避开人多的一面，来到山的背面野炊。
找了一个比较空旷的地方，初一往地上铺起一大张布，再将篮子中一碟一碟的糕点拿出来。
从前在江南，胜景更多，慕昭和初一她们时常出来玩。
初一初二不过也才十二三岁，这般年纪最是贪玩，却跟着她来到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帝京，说话做事必须谨慎。
若是可以选择，慕昭也不愿让她们在大好的年纪卷入这场没有尽头的斗争。
她知道这种感觉，正因自己体验过，所以不愿初一初二重蹈她的覆辙。
可是慕昭没有选择的余地…
皇帝正值壮年，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完成任务。
江澄瑾现在多积累一点势力，便可多一分胜算，身边的人也必须无牵无挂，完全忠诚。
就这样怀着愧疚的心情，慕昭带她们来好好放松放松。
她倒了三杯梅子酒，端起致意：“这半个月辛苦你们了，今日我们放肆的玩，不尽兴不归！”
三个姑娘酒杯一碰，喝下清爽的梅子酒。
回宫时要接受检查，她们不敢喝太多，玩到后头索性以茶代酒，但气氛已到，就算喝的是茶，也都生出几分微醺。
慕昭看着脸颊微红，释放天性的初一初二，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建元年间，皇帝昏庸无道，先帝开创出来的盛世局面逐渐被打破。
赋税徭役越来越重，砸锅卖铁不用说，百姓们更有甚者将儿女卖了换钱，以供生存。
阿赵就是其中一个。
在这种揭不开锅的时候，她偏偏受凉，生了病，烧得脑子都不清醒，那对夫妻索性将她卖了。
买家不清楚她生了病，被那对夫妻摆了一道，钱都付了才发现这买来的女孩子还生着病，又懒得照顾，索性将她丢在街头。
阿赵人小，身子骨弱，又痴痴呆呆地不太会说话，这一片区的乞丐没人愿意带她，反而以欺负她为乐。
阿赵就是这时候遇见穆昭的。
穆昭是当今殿下的七皇子，因为先天不足，还未足月时便被送至洛阳有名的寺庙养病。
陛下如今生了一种怪病，国师说需要冲喜，便将这七皇子迎回京。
穆昭心怀悲悯，看着路上如行尸走肉一般的百姓，总是不忍心，每每见到都要吩咐人施善。
冬日天寒，马车内燃了炉火。
马车轮“咕噜噜”向前翻滚，穆昭觉得车里有点闷，拉开帘子，却看到街角处有人闹事。
看样子，应该是几个乞丐在争夺食物，中间那个小的被□□打脚踢，却始终不愿意松手。
穆昭看不下去，连忙想要下车，旁边的仆人劝他：“殿下，这种事太多，若事事都要管…此前您已花出去不少钱财，再花，我们可能不能按时回到帝京了。”
年轻的穆昭与仆人据理力争：“可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你让我如何置之不理！”
眼瞧着那些乞丐的动作渐渐停下，应该是中间被抢食的小乞丐奄奄一息，不再挣扎了。
穆昭心中焦急，不顾自己身子弱，便急忙往前狂奔去。
耳边都是呼啸地风声，穆昭跑了两步便气喘吁吁，他拿出七皇子的威严来，命令道：“都住手。”
阿赵已是浑浑噩噩，不太清醒的状态，只有本能告诉她自己已经三天未曾进食，手上的馒头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她被人温柔的抱起，眼前却已模糊，感觉浑身忽冷忽热，晕过去前，只看到那双温柔似水，满是担忧的眼睛。
穆昭不顾众人反对，难得强硬一次，将阿赵一起带走。
阿赵生着病，受不得奔波劳累，他便冒着抗旨晚到帝京的风险，原地休息了一日。
阿赵是被捡回去的第二日下午醒来的，她的身上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再也不像一个小乞丐了。
穆昭听说她醒了，就急忙赶过来。
“你醒了？”
阿赵呆呆的，只知道点头。
她听到那个人温柔的问：“你不会说话？”
阿赵摇了摇头，乖巧得不行，随后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穆昭问她：“咳了？那我给你倒点茶水。”
因为是临时停靠休息，客栈条件比较简陋，茶碗也是平民百姓家中用的大土碗，几乎和阿赵的脸差不多大。
她捧着碗喝水的时候，整个脸都被遮住，一口干了整碗。
穆昭见她一滴不剩地喝完，又说：“还要吗？”
阿赵还是说不出话，只点点头。
后来她跟着穆昭走上去帝京的路，穆昭怜惜她生着病，便让她跟着一起坐马车，不必在下面走路。
因为这种特殊对待，惹了不少闲话，但纵使旁人再怎么说阿赵累赘，不会说话是个哑巴，穆昭都坚定的站在她这边。
阿赵烧了一场，被人丢到街头时已经不记得过去的记忆，所以于她而言，穆昭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对她好的人。
她第一天能开口说话，叫的第一声是“穆昭”。
嗓音沙哑，所以他并未听出来，反而以为阿赵在介绍自己：“你叫穆？”
他惊喜的握住阿赵的手，转瞬又有些哭苦恼：“皇家的姓百姓并不能用，不如取谐音，用沐如何？三点水，加木头的木。”
阿赵感觉他的手很温暖，根本没有认真听穆昭说了什么，只知道傻傻地点头。
自那以后，她就是小沐了。
阿赵跟着穆昭回了宫，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富丽堂皇的地方，奢华到让她踩在地上都觉得自己污染了这方天地。
穆昭的母妃是位高权重的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对他要求很高，连带着对阿赵也严苛起来。
阿赵开始学认字，学礼仪，可她好像不聪明，总是学不会，经常被教习嬷嬷打板子，打得满手通红，半夜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
穆昭违抗不了他的母妃，只能偷偷给阿赵上药。
有一天，穆昭对她说人不能无姓，就翻开百家姓，让她挑选一个。
阿赵隐约记得“赵”字，就选了这个。
所以她完整的名字，叫赵沐。
阿赵跟着贵妃为穆昭培养的势力队伍学习，她是穆昭在路上捡的，贵妃对她有偏见，阿赵必须要比别人更努力，才能留在穆昭身边。
在训练营中，阿赵什么都学，探子们学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舞她学，幕僚们学的骑，射，数，御她也学。
她不仅要学，她还要学到最好。
阿赵在每一门功课中都是前五甲，而不出意料，她也成了穆昭最重用之人。
穆昭平时顾不上管她，只有每次总结时才会出面奖励功课优秀之人。
在这场夺嫡之争中，阿赵帮助穆昭站稳脚跟。
她逐渐变得沉默寡言，却更加可靠，强大，吃的苦最多，得到的嘉奖却永远不如那些男子。
贵妃给穆昭安排了一个司寝女官，穆昭很不情愿，却拗不过母妃，只能就范。
阿赵始终记得那天，那个司寝女官趁没人时偷偷嘲讽她，甚至还想对她动手。
阿赵知道，她无非是嫉妒自己与殿下相仿的名字，嫉妒殿下对自己的器重，可能还嫉妒她这张娇艳美丽的面庞。
后来，阿赵在她动手时反攻，以她的武功，轻松便将那个女官扭得疼得面目扭曲。
她心中其实没有什么波澜，因为自己是为殿下在前面冲锋陷阵的，而女官是教导殿下那档子事的，各司其职。
慕昭回忆起过去的事，便一发不可收拾，直到初二在她眼前招手。
她一脸疑惑：“阿昭姐姐，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思绪骤然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慕昭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在想…”
“以后，就让三殿下放你们出宫，开两三间铺子，再找一个心心相印的如意郎君，如何？”
初一抿唇笑：“那可得阿昭帮帮忙，我这脑子…自己开店怕是要赔的血本无归呢。”
慕昭但笑不语。
她相信，有江澄瑾在，这个世界定然盛世。
而另一个世界，她的使命还没有完成。
初二戳了戳初一，笑道：“还说呢，你要是开个刺绣铺子，保准生意火爆。”
慕昭刚准备加入她们的聊天，结果系统猝不及防响起一阵电子音。
“叮——”
“即将触发重大事件四：魏姝云遭人暗算。”
慕昭有些惊讶：“原来魏姝云的事也能算重大吗？”
提示完结点，系统又恢复正常的声音，它理所当然道：“你不是看中魏姝云当皇子妃吗，顺便告诉你一声咯！”
慕昭冷笑：“这会儿我不在现场，倒是知道通知我了？事件二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
“错过就是错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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