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云鲸
悠远的鲸鸣声在云层上响起之时, 楚辞正在搅拌营养剂。
营养剂是星际旅行的必备食品。
因为在漫长的星际旅行，吃喝拉撒是个大问题，而通常情况下, 中小型星舰是不具备完整的生态循环的，所以群星文明从改善自身需求开始，开发了营养剂这种既能将满足身体能量需求，又可以将体内循环降到最低的食品。
吃了这玩意，不要说便便，连汗都不怎么会出, 即使长时间的宇宙旅行，身体也干干净净的，甚至基本断绝了洗澡的需求, 是每个星际旅行者的必不可少的补给。
楚辞对此不予置评。
作为一个从“原始星球”穿越过去，还保留着“原始人”生活习惯的穿越者，楚辞不喜欢营养剂，正如他厌恶基因调整液一般，觉得长时间吃这玩意会疯。
事实上，星际旅行者们也确实很容易换上各种类型的精神疾病, 知名的星际探索者大抵有点疯, 导致心理学家成为星际时代最吃香的行业。
不过心理学家们和楚辞的意见不同, 他们认为是宇宙的广袤和飞船内的密闭空间把人逼疯的，并且将其命名为“群星症候群”。
——话题有点跑远了。
总之, 楚辞在看见新手礼包里竟然有一集装箱的营养剂，份量足够他从上辈子喝到下辈子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是想要投诉开拓局的。
不过他现在觉得份量可能不太够。
楚辞现在正将一打的营养剂处理成气态, 混合到眼前的云海中, 再疯狂的进行搅拌, 确保这些营养剂可以按照一定比例散开。
这是个很需要体力的活儿，楚辞一边干一边抱怨：
“我以后一定要买两个机器人来干这事，一个干活，一个在旁边看着。”
破碎王印并不接主人的老梗，只在旁边飞来飞去，试图找存在感：“君上，您其实可以不用那么麻烦的，那头鱼干的事我也能干！我还可以变得比它更大。”
“不错的主意，”楚辞点头赞同道，“你以后也就住在这儿给人参观了。”
“那不行，我的使命是服务君上！”
破碎王印顿时急了。
楚辞只向着云海另一端看去：
“阿鲲回来了！”
在楚辞那么说的时候，响亮的鲸鸣声从远及近，一头巨兽穿过云层，笔直的向着这个位置游来。
那正是楚辞不久前救下的蓝鲸。
蓝鲸似乎也明白楚辞是它的恩人，它过来就欢快的围着楚辞游了好几圈。
楚辞问它：“整个临天市你都游了一圈吧？”
蓝鲸再次发出了鲸鸣，像是回答。
“辛苦了，”楚辞说道，“来，吃饭吧！”
在楚辞那么说了以后，蓝鲸才猛然一头向着云海扎了下去，张口大嘴，将充斥着营养剂的云层都吞了进去。
楚辞笑眯眯的看着。
他活了两辈子，还第一次看见蓝鲸怎么吃东西呢！
楚辞对蓝鲸说道：“先委屈你一阵子，等你的内脏再好一点，我看看能不能养点正常的食物给你吃。”
“君上，你对它也太好了吧，”破碎王印在旁边酸溜溜的，“还叫它阿鲲！”
想想它这个尊贵的最初王印也就称为“阿破”而已。
楚辞津津有味的观赏着蓝鲸，随口应道：“因为阿鲲的运气很好啊！我原来都想可能救不回来了呢，没想到刚捡到的生化培养槽正好派上了用场。”
这头蓝鲸当时的状态是真的很糟糕。
捕杀它的捕鲸铦中填充了炸药，在扎入它的身体的时候炸开，其后在它内脏中充气，让它漂浮在海面上，好拖回捕鲸工船进行最后的肢解。
被这样残酷的狩猎，这头蓝鲸基本不能活了，楚辞当初一气之下将它带回来，其实只希望它不必死得那么痛苦且没有尊严。
没想到回家一检查，发现在触手星球捡到的那个生化培养槽还能用。
但这么做的话，这头蓝鲸就不能放回蓝星了，因为对于生物科技还很原始的蓝星而言，这种行为极易造成基因污染。
楚辞虽然非常厌恶基因调整，但他并不是迂腐之人。
什么都比不上活着的生命更重要。
楚辞用培养槽修补了蓝鲸一塌糊涂的内脏，又对蓝鲸进行了基因调整，让它不仅可以飞翔，还能在自己星体的云海中生存，于是楚辞获得了自己星体的第一个住民。
不管怎么说，阿鲲可以活下来，都已经够幸运的了。
楚辞叹息道：“我最近也是很倒霉，去捡个垃圾都能遇到那种东西，希望阿鲲可以帮我改运。”
“君上……”你不觉得，如果这头鱼运气好的话，就不该被裸猿狩猎吗？
破碎王印想要如此提醒。
楚辞也猜到了这枚破王印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他突然转头向破碎王印问道：“所以，效果怎么样？阿鲲把‘福气’带回来了吗？”
破碎王印愣了愣，才明白楚辞是什么意思。
楚辞是问蓝鲸在临天市上空游了那一圈的效果。
“毕竟是君上的主意嘛！就没有失败的。”破碎王印尽管酸溜溜的，这时候不得不承认蓝鲸效应非常厉害，“虽然临时居民的情况还不确定，但蓝星网络是因此炸了。”
这破玩意的网瘾是没救了。
楚辞觉得。
他不明白破碎王印作为最高等级的文明守护系统，为什么那么沉迷上网。
楚辞自己看了看平板，发现才这么一点时间，蓝鲸的热搜已经占据了某知名社交平台的热搜，而且不止一条，光是头几条就有“天空蓝鲸”“全息鲸鱼”“临天市鲸鱼”“云深时见鲸”等等。
楚辞顺便点开了几个看看，评论区也很热闹。
“哇啊，太美了，像是神话一样！”
“这是什么电影的宣传吗？”
“又是合成cg？不是有一段时间很流行山鲸之类的吗？”
“不对，是真的会飞啊！我也拍到了【照片】”
“这是第一中学那附近吧！我在市政府那边也拍到了【照片】”
“等一下，你们是哪里的？”
“啊，散了散了，临天市官博出公告了，说是某家酒店的商业广告。”
“哪一家？”
“那么逼真的全息影像？就算是广告，我也愿意去看看啊！”
楚辞看了这些评论，大大的松了口气。
虽然说网络上属于远水救不了近火，但都逼得临天市官博发公告了，说明本地更加热闹。
楚辞只会放心了两秒钟，突然脸色一变：“不好！”
“君上？”
“现在酒店人也很多吧！我必须回去帮忙！”否则夏秀英不撕了他？
楚辞焦急道道，一时顾不了蓝鲸，匆匆的回了酒店。
不周酒店下面果然已经大排长龙。
就算是楚辞，也低估了人们的行动力，竟然有人是跟着蓝鲸，穿过了大半个城市过来的。
也好在不周酒店一开始就按照招待数万规模的游客做好了准备，楚辞不仅让夏秀英跟自己的师兄妹借了大批的招待员，还一开始就跟当地警局打好了招呼，请求对方维护治安。
更好在这栋建筑本来就是按照观景台设计的，不仅仅酒店内部有电梯，外部也有四部电梯，在楚辞维护后第一次投入了使用，得以让只想看鲸鱼的客人从外面直达去了观景台，纵使如此，只几个小时，不周酒店周围就排满了人群，甚至了分了好几条，才没排到国道上。
市民陈先生就是其中之一。
陈先生已经算是客人中比较早来的了。
陈文泽先生是个摄影爱好者，他本来就在不周酒店附近的老工业区拍照，正好看见蓝鲸从天空中游过，就向着不周酒店方向跟了过来。
本来他还寻思着发生了什么事呢，就有人当面塞了一张传单给他。
“不周酒店再开业，最新全息影像呈现最高视觉享受？”陈文泽奇怪的念道。
这传单简直感觉和超市做活动似的，如果不是传单上的蓝鲸和刚刚天空中游过的那头蓝鲸一模一样，陈文泽一定会把这个当作骗人小广告。
这么想的不仅仅是陈文泽，当时到达不周酒店的人群还没形成规模，有人看见传单说要花钱，就不怎么愿意。
但他们也不舍得走，对发传单的小姐姐问东问西：
“刚刚那头鲸鱼是假的？”
“现在科技能做到那么真了吗？”
“假的还要那么钱？”
你看电影还要钱呢！
陈文泽倒不介意蓝鲸是“假”的，不久前目睹的云中的鲸鱼激起了他的好奇心，就算是虚拟影像，陈文泽也觉得可以去看看，所以他当即付了钱想要前往观景台。
“要办张会员卡吗？”收银小姐姐还问到，“以后在不周酒店住宿有打折，如果不想住宿的话，还有观景台的年卡。”
“不用。”陈文泽残忍的拒绝道。
既然知道是全息影像，那么拍摄一次就够了……大概。
陈文泽这样想着，乘坐电梯来到了楼顶，然后第一眼就愣住了。
宛如仙境的云海。
陈文泽当即啪嗒啪嗒照了好几张照片，觉得光是这个云海，就已经很有回票值了。
在他沉迷于拍摄云海的时候，却有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了他的头顶。
陈文泽仰起头，映入眼睑的是一片白色。
并不是云层那种轻飘飘的洁白，而是更为凝实的固体的白色，看起来坚若磐石，却又带了光泽，有一种类似皮肤的质感。
不过最为触目惊心的，这片白色的中间，有一条巨大的伤痕，看着让人心痛起来。
这是……蓝鲸？！
陈文泽一时间甚至忘记举起了相机，他屏住呼吸，眼睁睁的看着对方从自己头顶游过，直至消失在云海中。
这时候，陈文泽听见了一阵呼气声。
刚刚观景台上的人们都如同陈文泽一般，被巨物的威压所震撼，没有发出声音。
而当鲸鱼游过之后，人们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太厉害了！”
“就和山从头顶飘过去似的！”
“果然亲眼看见，和电视里看见完全不一样啊！”
“但这也是假的吧？”
现场宛如三百只鸭子再叫。
陈文泽这才发现，观景台上不知道何时已经有很多人了，还不断的有人上来。
人越来越多，也越加不利于陈文泽拍照了。
——他和其他拿手机随便拍拍的人不同，他对拍照要求可高了！
可是陈文泽没有拍够。
不如说，刚刚才目睹了那震撼心灵的一幕，怎么舍得走呢？
要是可以找个清净的拍照的地方就好了。
陈文泽左右看了看，突然注意到观景台内部电梯的旁边有个柜台，上面写着“办会员卡”。
这家酒店怎么回事？
到底多希望人办会员卡啊……等等？
陈文泽咬咬牙，放弃了观景台边缘的好位置，来到那柜台前问道：“酒店内部也可以看见云鲸吗？”
“云鲸？”守柜台的小姐姐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陈文泽在说蓝鲸，她当即说道，“本酒店是全景的，所有位置都可以欣赏全息影像。”
“那给我一个房间！”陈文泽道。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再给我一张会员卡！”
陈文泽无疑是幸运的，他来得早，动手快，所以还订到了房间。
他并不知道，只在一个小时后，酒店所有房间告罄，预约能排到三天以后。
而更晚一些到达的客人，连观景台都很难上去了。
楚辞为此临时开发了一个小程序，让客人们注册会员以后，可以领号，然后号码到了的时候，会提醒通知，就不用等了。
事实证明，楚辞没啥策划的才能。
看热闹这种事，不排队看个新鲜有什么意义呢？
拿号看热闹算什么事，又不是银行。
有那么一对小情侣就排到了晚上，即使柜台小姐姐重复了好几次，晚上看不见鲸鱼了，依然不愿意离开。
但会员卡是不办的，说不办就是不办的。
不过酒店到底是通宵营业，所以还是放他们上去了。
其实就算看不见鲸鱼了，晚上的观景台也别有情趣。
“哇啊，好美！”女生一上到观景台，就对着星海下的云层赞叹道。
她上前了好几步，得意的对男朋友说道：“我就说晚上更划得来吧？”
男孩被女朋友拉着排队排得怀疑人生，上来后被夜风迎面一吹，倒是什么情绪都没有了，不过他还是嘴硬道：“看不见鲸鱼有什么用？”
“这样的云海是随便可以看见的吗？”女生说道。
她喜滋滋的自拍，拍男朋友，合照，让男朋友拍她，删除猪头男朋友拍出的照片，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晚上的观景台确实比较清静，这对情侣照完照片后还舍不得下去，手拉手的在观景台上闲逛，大有将今后一年的份都逛够的意思。
女生感叹道：“没看见鲸鱼还是很可惜。”她瞬间忘了之前的话。
“明天我不想排队了。”男生警惕道。
“又没让你排，”女生嫌弃道，“而且，我也不想排了。”
两个人终于达成了共识。
也就是这时候，他们转到了观景台中心电梯的背面，发现那个方向是开放的露台，露台前镶嵌着“钓台”的牌子，边缘还放着几杆巨大的钓竿，一个漂亮的小哥哥正坐在钓竿前。
女孩看了那个小哥哥就眼睛一亮。
“那是什么？很有趣的样子。”她小声对男友说道。
你觉得有趣的是哪个？
男生怀疑的看了女朋友一眼，但也没按捺住好奇心，上前问道：
“这里难道是钓鲸鱼？”
“怎么可能？”小哥哥……也就是楚辞笑了起来。
他笑得很好看，那男生并不觉得被嘲笑了，还很开心：“那是钓其他鱼吗？云海里既然有鲸鱼，也一定有其他鱼吧？”
“这是个好主意，以后也许会有的。”楚辞笑笑说道。
“那现在是钓什么？”女生忍不住也问道。
“钓云。”
“钓什么？”
“钓云，云朵的云。”
楚辞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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