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释怀

今年的韵律体操亚洲锦标赛办在广岛，苍井萤乐不可支，因为这样可以少带一点行李、少搭一次飞机，跟月岛萤联络还不用担心有时差。

        一举数得。

        已经抵达广岛的日本队，收拾行李后全员前往预定好的体育馆练习，苍井萤在休息时间走到了体育馆门口，半点不在意地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她拿出手机拨电话给月岛萤，对方几乎同一时间挂了之后回拨了视讯通话。

        接通后是月岛萤坐在桌子前的身影，对方因为系上的考查行程而在她前往广岛的同一时间去了兵库。

        对方似乎刚到饭店，镜头里还拍到了他整整齐齐放在床尾的换洗衣物。

        “为什么你们不是来广岛考查呢？”苍井萤隔着视讯镜头跟月岛萤撒娇，“广岛不是有个神社历史悠久吗？那个也行吧？”

        镜头另一端坐在桌前的月岛萤拿起马克杯喝了一口，一边打着字一边回她，“妳不如说广岛综合体育馆历史悠久，让我过去考查。”

        他嗤了一声，眼镜还反射着电脑荧幕的冷光，看上去有些冷漠。苍井萤没有半点退却，无论是从小到大的情谊、或是交往的这几年，都足以让她对月岛萤的冷脸免疫。

        她一副被抛弃的样子，可怜兮兮的说：“难得世界赛事在日本……”

        “难道我不去看妳就会输吗？”月岛萤托着下巴，另一手握着滑鼠，透过荧幕看那双金褐色的眼珠彷佛闪着宝石一般的无机质光芒。“苍井选手可不是这么弱的。”

        是对苍井“选手”交付的信任，也是对恋人的鼓励，月岛萤别扭地换了个说法，但不妨碍苍井萤理解他的意思。

        “是不会。”她咯咯笑着，“我会赢，身为地主代表的我当然会赢。”

        北信介的自信是深信自己“不会搞砸任何事”，苍井萤的自信些微不同，她坚信自己“能做到最好”。

        “萤——飞鸟教练喊妳过去。”队友喊了一声，苍井萤转头说了声“知道了”，才转向视讯镜头。

        月岛萤高高挑起一边眉毛，似乎忙完了手边的事，饶有兴致地看她。“地主冠军？”

        苍井萤从门口的台阶站起身，对着镜头里的少年道别前自信满满地说：“当然，等着我拿亚锦赛金牌当家里的装饰。”

        “真敢说。”月岛萤笑着回她。

        ※※※

        “好的，看来这次韵律体操亚锦赛的女子个人全能组成绩已经底定了，第一名是来自日本的选手苍井萤。”赛场内，主办方的转播赛评说着，“圈操2675分、棒操265分、球操2785分，其中苍井萤选手最擅长的带操则拿下了28875分的好成绩。”

        镜头带到站在场边看大荧幕更新分数的苍井萤身上，她手里还揣着擦汗的毛巾，听到“第一名”三个字时还没回过神，是旁边的队友们兴奋的爆出大叫，一拥而上紧紧拥抱她。

        像是一下子接受太多讯息似的，反倒更加冷静，没有兴奋的感觉。

        她和第二名的俄罗斯选手、还有第三名的以色列选手互相拥抱鼓励后相偕上台，她站在正中央、最高的台阶上。

        耳边是日本的国歌，还有观众跟选手们的鼓掌，本该如雷贯耳的音量在这一秒成了静音状态，她兀自思考着刚刚的表现。都说国际赛事讲求的是“超常发挥”，就像当初栗原飞鸟说的，正常发挥的选手遍地都是，比拚的是谁能超常发挥、发挥得更好。

        她不觉得自己有超常发挥，一切都很稀松平常，像是赛前在体育馆练习的那样。但也没办法将这种事告诉其他人，苍井萤知道这种话说出去只会显得自大、愚蠢，像是拙劣的装作无意炫耀。

        苍井萤弯下身接受那面不怎么沈的金牌，手里接过主办准备的小花束，面色还有些发怔。下台后栗原飞鸟给了她一个拥抱，说她有所成长。

        大宫琴跟其他队友们也说她进步不少，但她毫无头绪。手感一如既往，身体的灵活度也不像当初在国内赛事夺冠那时，感觉什么动作都能做到最完美——明明一切感觉跟平常没什么两样，这算成长吗？

        苍井萤不是很确定“成长”究竟是怎么样的，小学的她觉得中学生看起来很成熟，成了中学生却觉得自己不过一个小鬼罢了；中学时觉得大学离自己遥不可及，如今成了大学生倒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曾经在意的东西，得到了之后便觉得平凡无奇了吗？

        那倒也不太像，只是难以定义，无法捉摸，像是冬日从嘴巴呼出的雾气，明知道是真实存在，却隐含几分怀疑与不确定。

        耳边是栗原飞鸟正在喊她跟大宫琴归队的声音，苍井萤迟了几秒才应了声好，同时把外套穿上，准备等会去把体操服换掉。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掠过观众席，因为有一瞬的熟悉感而让目光流连于看台。在跟看台上的人对眼的那一瞬间，苍井萤好像忽然明白了“成长”是怎么回事。

        都说越是讨厌就越是熟悉，那一刹那她竟产生了“那个人好眼熟”的想法，而不是直接认出对方是谁。

        苍井萤也没有料到居然有她认不出小林美香的一天。

        大宫琴这才收好东西准备离开，见早就收好东西的苍井萤还没归队，她便停了下来。

        “那谁？”她顺着苍井萤的目光看过去，皱起眉头问对方，“妳认识啊？”

        大宫琴自然对高二那年仅仅一面之缘的陌生人没了印象，见苍井萤的态度不像是朋友，便也没什么好脸色。

        苍井萤露出了荒唐的笑，嘲讽似的看着对方，头也不回的告诉大宫琴：“认识，一个输家而已。”

        “那就走呀，我们的地主冠军！”大宫琴推着她小跑步跟上队伍，栗原飞鸟正喊着她们两个快跟上，其他队友起哄着要苍井萤这个冠军请客。

        她们跟着日本队的队伍消失在选手通道口，将观众与选手划分成分明而锐利的两个世界。就像当初月岛萤说的不需要在意，既然如今身居高处，小林美香这个过去的人，对苍井萤来说——死得远远的才好。

        对她的怨恨大抵没有减少；也或许减少了，而她不知道，不过在提起她时已经少了那些赘词，再也不想用自己毕生的好运交换她的不幸。

        一个输家罢了。

        小林美香似乎离开了赛场，高中毕业后苍井萤没再见过这个名字出现在国内外任何赛事中，虽然不排除是她实力太过差劲才没能出线，但苍井萤如今见到她就确定了之前的猜测。

        无论是姿态、神情、发型或是单单出于她的直觉，她都知道——不知出何原因，小林美香已经离开赛场，不再做为一位选手。

        那双眼睛和中学时看着她的模样没有半分差别，她却有些发噱，不甘、嫉妒、怨恨，小林美香才是那个没能成长的人。

        妳孤身一人离开赛场，而她有同伴相偕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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