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恶梦再临

三月底的时候，稻荷崎的毕业典礼已经结束，社团更是早早就完成交接，只待四月开学。她自全日青结束后迎来了运动生涯的又一大赛事，也就是“全国高等学校韵律体操选拔大会”。

        因为今年的决赛办在兵库，所以北信介听了之后就说不然自己也去看看好了，他长大后还没看过苍井萤比赛。

        苍井萤当时出于礼貌就顺口问了男排其他人，结果倒是好，来了不少人——大宫琴比赛当天见到的时候还问她：“因为我们去帮他们加油，换来的回报？”

        “妳想太多。”山下绘理吐槽她。

        稻荷崎的选手们都在体育馆大厅看赛程表，今天都是单人比赛，而苍井萤没有参加团体赛，赛程今天就能全部结束。

        她一边看一边转述给其他人听，176公分在这时候方便得很，在身材娇小的日本，176公分的女韵律体操选手毕竟少有，何况这又不是职业等级或世界等级的比赛，选手没那么高也是正常。

        “小林——！这里！我找到赛程表了。”一个女生大喊道，苍井萤出于声音而转头看了一眼，却瞪大了双眼。

        霎时间也无心理会大宫琴喊她的声音了。

        竞技运动，菜是原罪。

        努力只要自己知道就好了，外人也只会看赛场上的表现甚至成果来断定她是否是一位合格的选手。

        苍井萤当然深谙这个道理，中学时每年能够代表宫城出赛的选手就那么几个，大家自然争破了头，尤其雨丸中学的体操社选手就不少，校内竞争更是避不了的第一关卡。

        但她以前总觉得赢也好、输也罢，都是她自己的事，反正这是单人比赛，除了她的教练以外，又关谁的事？

        输了下次再来，当然赢了更好，但她在中学受伤前从没有想过“赢”也成了错误。

        被夸奖是错、取得代表资格也是错，从而让其他带操的选手觉得“要是没有苍井萤”就好了。

        随着时间流逝而累积的不只有技术与体力，还有群起的排挤与益发锐利的言语，那些恶意在中学最后一次比赛前将她吞噬。

        苍井萤知道动手的是谁，在她遵从重力向楼梯下跌去时她都看见了。

        带着畏惧的、惊慌失措却又充满恶意、扭曲的快乐的面孔，在手腕的剧痛传来时只依稀可见她转身跑开。

        苍井萤知道那是谁——跟她同年级的带操选手，小林美香。

        “阿萤？阿萤！”大宫琴喊了好几声，“妳怎么了？”

        “看到了讨厌的人，那个宫城的代表。”苍井萤用下巴指了指，后者言笑晏晏地走去找队友，没发现这里有个“熟人”。

        整整一年没在全国赛见到她，那就表示她的程度远没有那么好，好到只要没有苍井萤就能稳居第一。苍井萤少见的烦躁起来，总是带着微笑的脸都沈了下来，让人不敢随意跟她攀谈。

        大宫琴有些诧异，她从没见过苍井萤如此明显的散发出讨厌某个人的讯号，就是平常在学校遇到一些言语上占便宜的男生，也只是面带嫌弃的走掉。

        “这么说好了，我愿意用我的好运气换她一辈子诸事不顺。”苍井萤看出大宫琴的震惊模样，明确的告诉她自己有多讨厌这个人。

        小林美香似乎发现苍井萤在稻荷崎的队伍里，她脱离队伍走到她面前，比苍井萤矮了快一颗头的身高让她不得不仰视对方，态度友善到不像来找麻烦的。

        “不叙个旧吗，老伙伴？”小林美香笑着看她，一脸无辜又没有杀伤力的模样，可能就是用这张脸说着“我不知道苍井为什么摔下去了”，或是煽动其他社员孤立她。

        “去去就来，不会拖太久的，帮我拿东西过去行吗？”苍井萤低声对大宫琴说，顺便把自己的包包递给她。“手机我带着了，有事联络。”

        大宫琴点点头，嘱咐两句就跟着队伍走了。

        苍井萤转头就对着小林美香嗤道：“所以，要干嘛？这里没有楼梯让妳推第二次。”

        “自己不看路，摔了手腕还摔了脑袋，很痛吧？”小林美香笑眯眯的，彷佛真心实意的在担心她当初的伤势。

        苍井萤却捧腹大笑，“大家都知道我手腕受伤了，可是我爸爸以外没人知道我会在医院躺了一周是因为撞到头——所以不在场的妳，为什么知道？”

        她笑得都快飙出泪花。

        “我妈妈毕生追求的赛场，妳这种人也站在上面真让我噁心。”收起笑声的苍井萤低声说，“有话直说吧，国中玩迂回这套还不腻吗？”

        迂回着让自己处在风暴外围，彷佛所有事都是“大家的误解”，而不是她的有意煽动；说真的也够了，苍井萤在稻荷崎过得很好，遇到了很多伙伴、也找到了除了体操之外可以打发时间的兴趣，她就想不透是不是非得要她退役，才能够摆脱小林美香。

        “只是震惊妳居然还可以站在场上而已，手腕——不痛吗？”一次又一次的刺激，小林美香几乎是拿着利刃不断地往她的伤口捅。

        “小林妳没有看上次大会的采访吧？上次复出拿了亚军，我接受了专访——啊，妳应该没空看对吧？还要忙着训练，或是什么来着？检讨会对吧？”苍井萤一副她错过天大的好东西，甚为惋惜地说。

        啊——她为什么要在这里跟她假惺惺呢？

        要说踩人痛点，苍井萤听了月岛萤说话这么多年，多多少少还是学了点皮毛——要不要用而已。

        她知道小林美香最恨什么，恨她当年被教练夸奖的同时，小林美香却被教练列了一串加训项目，指出她有什么动作仍不熟练。

        小林美香恨自己付出那么多时间与心力，却还是被苍井萤压了一头，她知道天赋比不上，那就花费更多的时间与心力追赶——但是没人告诉她，要是努力了也赶不上呢？

        “……妳总是这样！苍井萤！实力强就了不起吗！我……”小林美香终于崩溃地吼着。

        但她后面的话被苍井萤打断，“别跟我说什么『我也很努力了』，谁不努力？为了站在那个场地，谁不努力了？体操选手就这么几年，因为妳，我的选手生涯所剩无几，妳又要怎么说？”

        “……妳要赔我吗？”苍井萤笑道，也不管通道带来的回音是不是会引来其他人。她一时冲动，伸手拽住小林美香的衣领，冷笑着看她。

        “妳动手的话会被禁赛的，我警告妳最好别过来。”小林美香挣扎着后退一步，拉高了声音恐吓她。

        她贴着墙壁，像是害怕苍井萤发疯对她做些什么。

        “哈，都说了这里没有楼梯，安心，我不会推妳——没有回推一下，我还真不是合格的同学，对吗？”苍井萤当然知道自己不能动手打人，一旦动手什么都毁了，她的运动生涯也好、她的升学也好，全都会毁于一旦。

        所以再生气也不能动手。

        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朝她动手，苍井萤的手收紧又放松，在心里反覆告诫自己今天有比赛。

        正如没有人教小林美香，努力到了极限却还是一无所获的时候该怎么办，也没有人教苍井萤，面对这个罪魁祸首该怎么办。

        她想她一辈子都原谅不了小林美香，就算苍井萤未来不当职业选手——如此一来手腕的伤也就不那么重要——，也没办法换取原谅。

        “阿萤！教练在找人了！”大宫琴气喘吁吁的跑来，划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的后头还跟着宫侑跟宫治兄弟俩，靠着墙的角名伦太郎则举着手机，不知道是录影还是拍照。

        “来了。”苍井萤应了一声，迈步之前侧头看向小林美香。“反正妳也赔不了，倒不如就好好努力吧，试着努力站在赛场上，然后看着我夺下比妳更好的成绩。”

        “或是试着把我从代表名额挤下来，代替我去全日青，这种事妳不是最在行了吗？”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一片森冷，她弯着嘴角却没有半分笑意。

        “妳以为我不敢把刚刚的事全都上报给学校吗？结束妳的体操生涯，啊，想来你们社团的人会很高兴吧？少了一个碍眼的人。”小林美香也不装了，抓紧了仅有的底牌便想反击。

        一直躲在旁边的角名伦太郎探出身体，晃了晃自己的手机：“我录了一小段，差不多从妳说『老伙伴』开始。”

        “阿萤，妳要用什么换？”角名伦太郎也不管小林美香有什么反应，看向脸色奇差无比的苍井萤。

        “还要交换，角名你也太烂了吧。”宫侑吐槽他。

        “只是看戏的人没资格说话。”角名的眼神转都没转，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大宫琴则急得团团转，巴不得抓着苍井萤就跑。后者看向角名伦太郎，认真的说：“两周的果味棒棒冰？”

        “成交，晚点给妳影片。”角名伦太郎爽快地比了个ok的手势，“顺带一提，手机记忆体满了，所以后面有些内容我没录到，真是可惜。”

        他就差没有直白的对小林美香说“影片的内容全都是会让妳完蛋的部分”，但也足够让对方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如果小林美香是她中学三年的恶梦根源，那如今她反过来成为对方的恶梦好像也不错。苍井萤指着手机对小林美香晃了晃，笑得真心实意了点。

        “比赛加油啊，『老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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