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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妈妈!


第二天我们去认领尸体,出门的时候张恒礼也跟着,说:“我也去cr!”

        “什么玩意儿?”我问。

        “corpseretrieva1,取回尸体。”

        “你还懂英语?”

        张衣说:“游戏用语。”

        “还是张衣懂我!”张恒礼说。

        “你不能去!”我说。

        “我必须去,你们两女的进那种地方,我不放心撒!”

        “哎呦喂你就算了,赶紧回吧!”我推着他:“进个医院你都恨不得吓得进游乐场,这可是太平间!医院里还有活人,太平间里只有死的!”

        “偏见,歧视我!”他怒目说:“我早就不是以前胆小如鼠的张恒礼了,你脑壳有问题,我只是对医院住院楼有阴影好不,太平间那种地方我不怕好不?小时候我妈吓我的时候从来没提过太平间好不?我哪来的阴影啰?”&1t;i>&1t;/i>

        “你不怕我怕,我怕我还得救你!”我说。

        “你要给我表现的机会撒!”张恒礼抱住张衣的胳膊说。

        张衣一听,觉得有道理,就同意带他去了。

        我们到了x医院,被人带着下到地下室,走过长长的走廊,穿过好几扇门,到达了一个屋子。一路上我越来越紧张,他们俩应该也是,我们都只跟着那工作人员,一句话都没说,气都不敢喘。

        那太平间真的阴气沉沉的,大概1oo个平方的样子,我们面对的那面墙被分成一个一个的小格子,每个小格子上面都有编号牌,从电视里电影里获得的知识,我们知道格子里面是尸体。

        我两腿直软,全身开始抖,不自觉地往后退,直到踩到后面的张恒礼。张恒礼更是吓得眼珠子乱转,慌慌张张地掏手机,死要面子地说有装备要抢,还把我往前推了一巴掌。&1t;i>&1t;/i>

        “推我干嘛啊?”我本来就害怕,他一推,我更害怕了。

        “你你你离我远点儿,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穿这条裙子了,白花花的,你现在特别像那什么……”

        “像什么?”

        他声音小得跟蚊子一样:“我不敢说。”

        我正想拿眼瞪他,站在最前面的张衣突然喊了一句:“靠,长得真像我们公司的文件柜!”

        我跟张恒礼面面相觑。工作人员将一个格子拉出来,我不由得又往后退了一步,没踩到张恒礼,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站到我的旁边了。

        接着听到拉链被拉开的声音,张衣探头看看,说:“是。”

        我的害怕突然就减少了,稳稳地走向前,看到躺在那里的那个人的脸,飘着雾气,苍白,安详,被冻得跟石块一样。&1t;i>&1t;/i>

        “张恒礼,你不是说她尸骨未寒吗?怎么寒成这样了?”我心疼地说。

        “不是我干的!”张恒礼害怕地说。

        这是易续的妈妈啊,这眉、这眼、这嘴、这身体,组成了他多少年世上惟一的亲人,现在就像一块坚硬的石头,不能动弹,被冰冻在这小格子里。多庆幸今天是我来处理这一切,易续见到这冰冷残酷的场面,该多么地痛彻心扉!

        “阿姨……”我鼻子正酸着,刚准备抒情,那工作人员就把格子又推进去了。

        “确定了身份来选选项目。”他递给我一张纸,是一份详细的项目报价表,寿衣多少钱化妆多少钱花圈多少钱等等等。

        “全套多少钱?”我问。我得风风光光地送她走吧,没追悼会,其他的得做齐全吧!将来总得跟易续交代这件事,现在做的越多,易续也能少一点遗憾吧?&1t;i>&1t;/i>

        “加上在这儿呆了这么多天的费用,每天两百,给你去掉零头吧,总共两万九。”

        “两万九?”我惊讶得几乎要跳起来。

        “好贵啊!”张衣也惊讶了一声。

        我看着阿姨那冰冷的脸庞说:“阿姨,咱们死不起,要不你活过来吧?”

        张衣飘到我身边说:“这话对她没用,她挺有钱的,死个几千次没问题。”

        那位工作人员又问:“还有位男士同时送过来,你们不领吗?”

        “没钱!”我说:“他没人来领吗?”

        “还没。”

        “你打开给她看看。”我指着张衣对工作人员说。

        “不看!”张衣一秒都不思考,严正拒绝。&1t;i>&1t;/i>

        “就听说他死了死了,万一消息有误呢?他死前警察不认识他,死后你们没见过尸,万一你们说的不是同一个人呢?万一诈尸呢?”

        “脑残你!”张衣边骂边跟那工作人员说,”开给我看看,文件柜里装人,不看白不看!”

        那格子刚拉出一个头,背后突地一声,有什么撞地的声音,回头一看,张恒礼倒地上。

        “靠,吓晕过去了!”张衣抱着他的头掐人中,掐了会儿没反应。

        “送急救室吧,这儿不就是医院吗?”我边说边去抬张恒礼的脚。

        我跟张衣很勉强才能抬起来。

        “帮个忙,我们估计抬不上去!”张衣对那工作人员说。&1t;i>&1t;/i>

        工作人员过来抬脚,边抬边叹气:“从来都是从急诊室往这儿送人,今天第一次回送了!”

        我跟张衣根本就来不及跟他搭话,一人杠一只胳膊,急哄哄地原路返回。

        张恒礼被一个医生两个护士进行急救,我们在帘子外听到医生问:“你叫什么?”

        张恒礼小小的声音传来:“妈的,吓死我了!”

        医生想确定他的神志是否清醒,问:“你记不记得自己叫什么?”

        “这儿不会是医院吧?”张恒礼声音再大了一点儿,还是答非所问。

        “这儿是医院,你知道自己的名字对吗?”又一位护士小姐问。张恒礼老半天不出声。

        张衣掀开帘子,对张恒礼吼:“你要是不认真回答他们的问题,不会让你出院的!”&1t;i>&1t;/i>

        张恒礼一听,乖乖地说:“我叫张恒礼,男,25岁,未婚,我不是没血色,我是本来就这么白!”

        医生确定张恒礼没什么问题后,张恒礼喊着要赶紧回家,医院恐怖恐怖太恐怖!我摁他不住,张衣用一个耳光说服了他留下来做脑部扫描。他在太平间倒下去的时候我们都没看到,那巨大的声响让她很不放心。

        张恒礼着抖说:“万一你伯伯在这医院怎么办啊?”

        张衣说:“他敢动你我让他做鬼也得再死一次!”

        我想等张恒礼做完脑部扫描后再跟张衣一起去太平间。

        “我们不去了,得做全身检查。”她说。

        “我可以等你们呀!”

        &1t;i>&1t;/i>

        “今天不一定能做完,就算做完了也回家休息,太平间不去了,你自己去。”

        我着急了,说:“我刚才其实也没看太清楚,万一还是烧了别人的妈妈怎么办?”她说:“关我屁事!”

        我一个人回到太平间,刷了两万九,购买了太平间加火葬场全套服务。好不容易在张衣那里拐来的两万块没了,我娘的金饰换来的钱也没了,今天是一个负一代送走一个富一代。

        张衣知道我要买全套还在医院大堂了一通脾气,她觉得完全不用买整个套餐,选几个必要项目就行,人都死了,还弄这些表面功夫做什么?我想这一场只有一个人送别的葬礼,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使它看起来稍稍完整一些了。我知道我不理智,但更怕理智伤了温情。张恒礼没带钱包出来,张衣取了自己的钱付了他的检查费和医药费。&1t;i>&1t;/i>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在人间走过了一次地狱。我全程都听着别人的指挥:“站这边!”“站那边!”帮个忙!”“给把劲!”

        他们有序地干净利落地给阿姨换衣服,化妆,送上车,火化,骨灰装进坛,一个环节接着另一个环节,有条不紊,就像一个机器在运转,一个零件带动另一个零件,一个工序接着另一个工序,没有差错,也没有温度。只有化妆的女孩偷偷跟同事多说了句话:这人这么大年纪了,皮肤还这么好,细致得跟瓷器一样。

        也许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本就感受不到疼痛,除了真正亲近的人。

        我完全回到了与易续深深相爱的过去,以与他深深相爱的那颗心,体验着这一场告别。

        我一步都不离开,哪怕有时不忍心看,也只是转过头,不走开。&1t;i>&1t;/i>

        他们都以为我是她的女儿,所以全程都跟我说,“帮忙给你妈妈换衣服”,“扶一下你妈妈”,“来抬一下你妈妈”,火化之前也有人跟我说,“最后跟你妈妈告个别”。

        那些语言都是没有感情的,他们对太多人说过一样的话。但是我想,以阿姨一直开朗的个性,在化灰之前听到这么多次“妈妈”这个词,也应该有一丝高兴吧!

        我在心里也叫了许多声妈妈。我以前以为我跟易续要走一辈子的,所以一定会叫她“妈妈”很多年。我很早就偷偷想过了,我要叫她“妈妈”,我叫自己的妈妈“妈”,这样能区分开来。我在电话里听过她清脆的声音,却一直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连一声阿姨都没来得及叫。当年太笃定两个人有好长的半辈子要一起走,所以不着急。现在叫阿姨叫妈妈,都太迟了。今天在心里叫的妈妈,是替易续叫的,我不能替自己叫,我相信她的灵魂还没走远,我不想占据这宝贵的时间,这该是只属于她和她儿子单独的时间。&1t;i>&1t;/i>

        我把自己当成易续,在心里不停地跟她说话:

        妈妈,要给你换衣服了。我知道这寿衣不及你满柜子的晚礼服百分之一好看,可是穿了这个,你能比较轻便地上天堂,天堂里有更多好看的衣服,你上去了随自己的心情,随便买随便穿。

        妈妈,这化妆师要给你化妆了,你的脸好苍白啊,我让她给你加点腮红。妈妈,你喜欢眉毛画得粗一点还是细一点?这种颜色的口红喜欢吗?没关系的,要是不喜欢,咱们就忍这一次,原谅一次,不管怎么化,你在孩子心里,都是最美的啊!

        妈妈,咱们要离开这个阴沉沉的房间了,搬你的时候要是弄疼了你,你就像以前丢了钱包摔了跤一样,笑笑就好,不管你在这里还是去天上,我最骄傲的就是有个无比开朗的妈妈!&1t;i>&1t;/i>

        妈妈,他们说,让我跟你做最后的告别。是啊,妈妈你要走了,不管用什么方式,借由谁的口谁的心,我们都该好好地告别。妈妈,我感谢你给了我生命,并独自抚养我成人;我感谢你喜欢笑,所以我的生活哪怕再孤单也不糟糕;我感谢你靠自己柔弱的肩膀扛起一个家,养活我,给我教育,给我衣食无忧的生活,让我从小就是个自信的人;我感谢你像个朋友,给我信任给我自由,让我一直就有跟同龄人相比更自由更有趣更由自己选择的人生;感谢你聪明的基因,一个女人养活一个家还支撑一个公司,这样的才智遗传给了我,所以我多才多艺幽默能干;妈妈,感谢你给了我满满的与众不同的爱,让我懂得爱你,懂得爱人,也懂得爱这个世界!

        等我做完最后的告别,阿姨被推进去,我不敢看,等有人告诉我“出来了”的时候,我面前的已经是一摊白骨。这还不是最残忍的,两个火葬场的工作人员把她的骨头一节一节敲碎,放在坛子里,头骨放上方,坛子有点小,她们用戴着白手套的手压了一下:“喀”一声,坛子关上了。我像没骨子的伞,直接败在地上,要是现在在这儿的是易续,他要怎么才受得了?自己活蹦乱跳的妈妈就这样被当成一个物件烧了又砸,血肉之躯就这样化成了灰,化成了骨,化成了骨灰最后还得被人蹂躏一次,他的心该多疼啊!

        母别子,子别母,白日无光哭声苦。

        我不由得哭着再帮易续跟阿姨说几句话:“妈妈,如果前面的话你都没有听得太清楚,这最后的话,你一定要听好:妈妈,我是易续,我最最感谢的,是,你是我的妈妈!谢谢你啊,是这么好的妈妈!妈妈,你的儿子爱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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