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十方
瀛洲风灵船中，男修薄唇紧抿，墨衣白簪，一双眼灿若寒星，面颊清瘦苍白，坐在船室内，对面则是一眉目舒朗的男子，气质温润，肌肉玉雪。
江寄月轻喝口茶，难得享受清净。
昨日两人还是粗衣麻布，满身风尘的赶路，今日就坐上了舒适的灵船，去往苍山沈家。
蔺绍西从某地密林中召唤出一人形傀儡，随即变换为那傀儡的模样。
不得不说，在假冒身份这一方面，蔺绍西是专业的。
而蔺绍西，不，沈家六公子沈玄，结束了多年的海外历练，买了最上等的船票，与新交的好友叶轻岚一同前往苍山。
沈家沈玄，本为沈家分支之子，却自幼奋发，不顾天赋的限制，厚积薄发，五十岁结丹，得到本家承认，顺利进入沈家嫡系。
一跃成为修真界地才的代表人物，激励了一众散修，成为无数人学习的榜样。
他不仅没有寻常世家子的高傲气，反而平易近人，交友甚广，更愿将宝贵的修炼经验传授与他人，一向受人敬重。
传言沈玄秉性温和，从未与人起过冲突。
江寄月内心止不住吐槽，若是这些人见到他指着圣尊骂缩头老王八的时候，会不会信仰崩塌。
大盗蔺绍西模样多变，不知他的真实样貌是什么样子，江寄月摸摸脸上的面具，不由感叹他手法的鬼斧神工。
此地遗迹的地点就在苍山，江寄月不得不怀疑，这一切，其实早就是蔺绍西准备好的。
沈家作为苍山范围内的最大家族，自然会招待各门派家族所来弟子，来往的人太多，小小的苍山甚至有些容不下了，客栈酒楼一房难求。
江寄月作为与沈玄一同回来的客人，自然受到了沈家的礼遇，住在一个秀雅的小院里，还有两个照料人的仆童，一名清风，一名碧痕。
一男一女，都是炼气期低阶修士，十五六岁的年纪，皆是三灵根的孩子，未来筑基是没问题的，能否成就金丹便要看各自的造化。
他们极为崇拜沈玄，将他当做学习的榜样，沈玄虽是沈家人，却是在分家长大的，与两人的身世相似，却成功结丹，受人敬仰。
江寄月作为沈玄‘好友’，是以对江寄月都格外尽心。
沈六公子归家自然有一番应酬，江寄月也并不能常常见到他，清风碧痕两人怕他无聊，时常带他四处走走。
沈家人来人往，热闹极了。
“叶仙长，此次遗迹开在苍山，来了好多大宗门大家族的人，沈家上下都忙翻天了。”清风道。
江寄月知道清风的小心思，温和笑道：“无妨，沈玄之前与我讲过的。”
碧痕则要天真活泼许多，江寄月待人温和，她在江寄月面前也多了几分胆子，“听说太虚宗都来了，不知道能不能见到玄机榜第一公子？”
玄机榜，便是修真界年轻一代的榜单，若不是中途夭折，这些人也会是未来修真界的话事者。
第一公子，自然就是从小世界升上来的天才，苏笙寒。
小世界资源贫瘠，最高修为不过元婴，金丹期也少之又少，苏笙寒却能在那里拿到不亚于大世界天才的修为，必定天资傲人，修行也努力。
江寄月心里早有准备，“能见到吧，遗迹百年难得一见，错过这次，下次就不一定了。”
江寄月所言非虚，遗迹开启的时间不定，百年只是笼统说法，有时遗迹不是福地，而是地狱。
曾有一次，遗迹开启，但里面却是一座诛仙阵法，里面不仅没有任何宝物，反而处处杀机，修真界损失惨重，年轻一代百不存一。
自那时起，便有善于推衍的天机门人，推衍遗迹吉凶，届时把推衍结果公之于众，从未失手。
这次的遗迹推衍结果，便是大吉。
沈家的事终于忙完，蔺绍西邀请江寄月去坊市逛逛，坊市热闹无比，丹药符咒阵法都十分紧俏，进入遗迹，人们都生怕自己手里的准备不够多。
江寄月囊中羞涩，把自己所有的灵石都用来作为此次的准备。
一瓶应急的丹药，一柄攻防兼备的中品灵器，还些简单的阵法、攻击符、防御符等等，比起他人的准备，这点东西可谓是寒酸。
要不是有蔺绍西顶着沈六公子的名头，连这些江寄月都置办不了。
一通购买，江寄月手里只有百余块灵石了。接下来，江寄月打算好好熟悉这些法宝的使用方法，做全准备。
不止是他，蔺绍西也同样准备了不少东西，保命的东西，任谁也不嫌多。
收获颇丰，江寄月也打算四下走走，然后打道回府。
忽然，身边人步履匆匆，都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蔺绍西与江寄月对视一眼，慢悠悠地从后面跟上。
坊市内不准御剑飞行，修士们各使法术，速度极快，江寄月也不得已提高了速度。
在路上，江寄月隐约听到了众人快速赶路的原因，原来是十方楼里新进了一批七阶以上的灵兽，正寻求买家。
七阶灵兽，相当于人类的金丹期。灵兽与人签订契约，有了一头灵兽，无异于有了位极佳的帮手，这位帮手又极忠诚，绝不会背叛与你。
不知是谁在仙通里走失了消息，不断有人蜂拥而至，很快把十方楼挤得满满当当。
江寄月也曾想买过灵兽，可灵兽花销甚大，寻常更要给它足够的修炼资源，实力不济，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十方楼内，有相当一部人使用了隔绝神识的手段，也有如沈玄一般，并未做什么伪装。
“不得了，有七阶顶峰的火焰兽。”
“七阶算什么，那里还有九阶的风雷豹。”
人声鼎沸，众人无不期待，九阶灵兽，若是再进一阶，便能化成人形，成为元婴妖修。
属性合适的修士们无不一脸火热，江寄月仔细看看，发现灵兽都是战斗型灵宠，也有少数特殊功能性灵兽，却品阶不足。
功能性灵兽同样价值不菲，放在平常，仍有不少人愿意耗费大量灵石培养，现在时候特殊，这些灵兽便显得有些冷清。
江寄月不想与众人拥挤，于是便去了另外的角落，看其他灵兽。
蔺绍西同样如此，一名修士能契约的灵兽有限，他身份多变，一般身边不会跟有明显特征的灵兽，防止被人看出。
于是他就跟在江寄月后面随意逛逛。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碰到合适的灵兽，像江寄月这样四处看的修士也不少。
突然，江寄月听到了身旁人的声音，“余风，那八阶的灵兽与你属性相当，你真的不要吗？”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江寄月不由多注意了两分。
“顾大哥君托我照顾好你，那灵兽你若是真想收，顾大哥二话不说就会送给你的。”
顾大哥？余风？
好的，确定了，竟真的是故人。
江寄月装作不经意间扫向那处，果然见到了记忆里那张熟悉的脸。
许是多年未见，江寄月觉得有些陌生。
记忆里，余风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开朗热情，现在眉眼间尽是坚韧沉稳，与多年前判若两人。
蔺绍西玩味的目光来回扫视，江寄月只得对他尴尬笑笑。
“顾仙君肯治疗余某的伤，已经是仁至义尽，余某不应再拿什么东西，那与余某道心不符，谢谢陆兄好意。”
提到道心，姓陆的修士不再相劝，却在暗中翻了个白眼。
那姓陆的修士，似乎也有些面熟。
江寄月不由多看几眼，瞬间头皮都要炸了。
那人名叫陆元曜，自小与江寄月不对付，两个人从认识第一天就不对付。
陆元曜是玉霄派的小师弟，与江寄月不同，在玉霄派极受宠爱。
江寄月追求顾渊遇屡屡碰壁，陆元曜听到不知笑了多少回，敢当面嘲讽江寄月的人很少，陆元曜便是其中一个。
陆元曜伶牙俐齿，江寄月又被拿了痛处，总是说不过他，以往两人见面，都是一场大战。
讽刺的是，靠着与江寄月作对，陆元曜在太虚宗受了不少欢迎，甚至顾渊遇对他的态度，都比对江寄月好多了。
陆元曜与顾渊遇偶尔见面小聚，已是关系不错的道友。
江寄月知道这些，又是无比愤怒，可又拿心上人毫无办法。
多年未见，江寄月居然没能第一眼认出他来。
这个冤家，就算江寄月现在换了副容貌，也不想与陆元曜接触。
实在是消受不起。
江寄月轻手轻脚的拉着蔺绍西往另一边走了。
沈玄毕竟是成名已久的世家少爷，陆元曜之前便看到了两人，本想过来打声招呼，一错眼，蔺绍西便不在了，才就此作罢。
十方楼大得很，卖的东西五花八门，可以避开，想来不会再碰到。
走着走着，江寄月看到了幼兽售卖之处。
天资高的幼兽所需的灵石要友好很多，但把幼兽养成高阶，所耗费的东西比之购买现成的灵兽，也差不了多少。
若是家族疼爱孩子，则会买一头灵兽自幼培养，这样培养出的灵兽更像是一同长大的兄弟姐妹。
江寄月以前也有，但灵兽在他手里总是受罪，养到一半就送给了旁人。
蔺绍西此时看中了一头破障神通的灵兽，便去了另一旁。
江寄月便在这里一人随便看看。
幼兽都被伺候得很好，皮毛光亮，憨态可掬，懵懂的眼神，跌跌撞撞地四下走，江寄月见到不由走了过去。
见人来，那阁子间的修士忙招待，“道友，买只雪灵狮吧，未来能成长为八阶灵兽，要是另有机缘，成为元婴妖修，那可是大助力。”
江寄月但笑不语，雪灵狮浑身雪白，玲珑可爱，却不善战斗，于冰天雪地处更有效用，一般的雪灵狮至多成长为六阶妖兽，幼兽的价格一般家族都承担的起，极受散修和小门派的喜爱。
凡是总有例外，曾有一小家族的雪灵狮，竟在一次进阶中变异，觉醒了几丝远古血脉，比之寻常雪灵狮成就更高，达到了八阶。
雪灵狮性情温顺，三两只挤在一个笼子里，打打闹闹，憨态可掬，若论属性的确与他本身契合，可上限太低，不然江寄月当真有几分动心。
他也是个普通的散修，曾经那些被他放弃过的灵兽，江寄月是养不起的。
“店家，那雪灵狮是怎么回事？”有人开口问道。
江寄月顺着那人所指的地方看去，看到架子最低端竟还放着个笼子，里面的似也是雪灵狮，却孤零零的一只小兽待在笼子里。
雪灵狮闭着眼睛趴在地上，若不是腹部还有起伏，江寄月都以为它没命了。
它瘦弱幼小，不比其余雪灵狮浑圆可爱，皮毛也黯淡无光，长相也要怪异不少。
卖灵兽的修士脸色登时僵硬，“那只雪灵狮先天不足，卖的便宜，谁若想要，灵石可以商量。”
“恐怕不止先天不足吧。”问话的修士照着笼子狠狠踹了一脚，那小兽登时惊醒，吓得连连吼叫。
周围人细看，竟发现那雪灵狮没有眼睛。
它吼叫得极凶，竟对着踢它那人一遍一遍扑咬过去，笼子上有禁制，雪灵狮屡屡被禁制打退，却对着那方向撕咬得更厉害了。
“这雪灵狮，倒贴给我都不要。”那修士被咬出火，鄙夷轻蔑道。
灵兽比妖兽脾性温和许多，妖兽除非是在蛋中或幼时强行签订契约，否则宁愿自爆，也不愿受人类控制。
这只雪灵狮的凶悍程度，可以与妖兽幼崽相比了。
买了它回去，岂不是白花灵石。
“店家，你这一窝雪灵狮里，出了这么一只，不会其余的都有问题吧。”
店家瞬时急了，要是真传出去，这一窝雪灵狮，就要砸在手里了，他今日别想做成生意。
两人干脆吵了起来，围在一起的人摇摇头，打算再去别处看看。
江寄月本想随众人一同离去，可那雪灵狮还在不断受伤，身上已经有了点点血迹。
一时不忍，江寄月的脚步停下来。
他刚要开口，却被一清朗的声音打断，“这只雪灵狮，我要了。”
江寄月看到来人，不由稍稍退后了一步。
来人正是陆元曜。
“玉宵派的小公子，他要这灵兽干什么？”
“难道这灵兽有特别之处不成？”
刚刚散去的众人又聚了回来。
“店家，这雪灵狮如何卖？”陆元曜开口问道。
店家更是心乱如麻，他的确是想把这残缺的雪灵狮卖掉，但他在十方楼里开店多年，眼力见是有的。
他哪里敢把这残缺的灵兽卖给陆元曜。为了一点灵石，不想找这个麻烦。
店家面露尴尬，开口劝道：“这雪灵兽都是一窝生的，谁知竟有个瞎子，被母兽嫌弃，母兽不肯喂养它，它竟偷偷把母兽咬伤了，还咬其他与它玩闹的兄弟姐妹……”
陆元曜犹豫了一瞬，还是开口道：“没事，我要了。”
店家打开了笼子，开口道：“它性子差，您小心些，这算我送给您的。”
笼子刚打开，那雪灵狮便扑了出去。
“啊——”
一声惨叫响起。
江寄月望去，不由忍俊不禁。
只见一头小兽挂在之前那动脚踢笼子的人身上，死死咬着，没有松口的意思。
咬的正是肉最多的地方，位置也有些尴尬，正是那人的屁、股。
那人慌手慌脚地使用术法，雪灵狮宁愿挨打，也毫不松口。
陆元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看得出来，其实他对这头灵兽并不满意。
他毕竟修为高深，灵力如鞭，直接将那雪灵狮抽了下来。
雪灵狮被抽下来后滚了几滚，正巧落在江寄月的脚边。
那人气得满脸通红，却因为这雪灵狮被陆元曜买下，而不敢发作。
雪灵狮艰难得站起，靠着江寄月的小腿，对着陆元曜咆哮。
它浑身的毛发炸起，对着陆元曜冲了过去。
还未等近身，陆元曜手一抬，雪灵狮又飞了出去，再次落在江寄月的脚边。
“不认主人的灵兽，便死了吧。”陆元曜手中捏了一个符咒，竟要将雪灵狮活活炸死。
“陆道友，不如将这只灵兽让给我吧。”
听到江寄月的声音，陆元曜将目光对准他，那小兽在他脚边浑身一抖，竟趴在它的脚面上不到了。
陆元曜对上一双漆黑的双眸，那人神情温和，容貌俊秀，肤色极白。
陆元曜气息不由放缓，“道友何必要这只，此兽不可控，伤到道友就不好了。”
江寄月受宠若惊，天可怜见，他以前从没听过陆元曜正常说话。
还是这么温和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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