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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金宝……"柳棉想唤人,嘴里只能发出丝丝□□声。锦玉阁没有守夜的下婢小厮,柳棉现在已没有力气再找人。

        他薄衣蜷伏在雪地里,只能靠这铺天的大雪才让他好过些。他身体躁热异常,可是四肢末端却是被冻得僵硬麻木,只感到手上被那人细细吻过的冻疮如今又痒又痛。也不知是伤口发作还是脑中的幻觉。

        柳棉已经看不清前的景象,只是远远看到模糊的一个身影,又黑又高,他不由自住匍匐过去,一跌一仆窘迫万分。

        柳棉一把抱住黑影。身上的躁热才渐渐开始降下,意识也开始模糊。

        ……

        他再次醒来时,天仍未亮。他是被金宝慌乱地叫起来:"公子,公子,您没事吧?"

        柳棉靠着梧桐树干,眼睛半睁看到头上被风吹晃的近二十只玉佩,

        只觉得全身也没知觉一样,金宝年纪太少,身子还没开始拔高,背不起主子,只能跌跌撞撞半扶半拖把人带进屋内,连忙端来热茶和厚毯子。

        "公子,您怎跑到外头去了?唉,您昨夜不是好好的呆屋内吗?"金宝轻力把柳棉头发和身上的雪拍掉,还是害怕公子被冻伤。又拿了热火加大了屋内火炉。

        金宝热得已经内衫湿嗒,但柳棉仍然脸白唇青。金宝对这主子咬咬牙,气他不保重自己:"您,您,王爷责怪下来您叫小的该怎说才好?"

        柳棉动也没动,充耳不闻一样。金宝不知对方是冻坏了还是不想搭理自己。

        金宝唉了一声,心里默道:痴男怨男。

        "公子,您就先歇会儿,小的跟您请秦太医过来。这大冬天可不禁冻。"金宝又拿了件披风,语气难得强硬起来:"您真的别再乱来了。"

        金宝急步匆匆离开,他和秦太医回来时,两人面色都不太好。

        "王爷呢?"柳棉感觉有大事发生了。

        "王爷还在休息。"秦太医在金宝开口前答了,拿过柳棉的手想把脉,"你还想活不?"

        柳棉迅速抽回手,捉紧身上的披风就往外跑。

        秦太医一反应过来,气得骂口大骂:"要死就死远些。打死老子不会再管你"

        金宝内心默默嫌弃自个主子麻烦又招骂,但还是大步迈开追出去。

        王府很大,他呼吸艰难,只能大口大口吸入冷风,胸肺像被扭紧,还被利针刺穿。

        他经过王府大院时,一眼瞥到白雪之中淌流了大片红血,因为铺在冰上也结成了冰,醒目得可怕。可是血的主人已经不知所踪,唯一所幸的是楚雨烟仍是毫发无伤跪在一旁。

        她被两个年长的家仆反手压按,脸上流是泪痕,口中塞着一块白布,只能可怜兮兮地鸣鸣求饶。

        贺毅四周候几个仆人,柳棉认得其中几个,一脸严肃的箬竹公公和圆头圆脸的山青姑姑。

        贺毅身披着墨黑貂毛大裘,身旁架着几个火炭子盘架,像是早预料到柳棉会来,直盯着他,眼神充满动怒潮波动。

        柳棉衣衫单薄,只有件青白色的薄披风,和曾经赠与它的人形成极大对比。

        贺毅抬眼幽咽:"孤这辈子最恨是他人算计。"

        他想起自己曾和王爷说过,下雪的时候是最安静的,贺毅每个字像针一根根掉在地上,清脆可怖。

        柳棉颤抖双手,自知他俩的小把戏已经败露。

        贺毅又道:"别人骗孤一句,孤也必让他粉身碎骨,挫骨扬灰。"

        柳棉吞了一口水,自知道得罪无可逃。但他又不敢坦白原因,只能哽咽着解释:"不是,不是奴才在酒中下药的。"

        至少,他不是全心想找王爷推给他人,但这句似乎现在已经没有意义。贺毅眼神中已判了自己刑,定了罪。

        "孩子是谁的?"贺毅走近楚雨烟,食指用指甲划着她如瓷白的皮肤,想在她脸上扣下一块肉般,楚雨烟左边耳鬓至唇边留下一道红痕。

        柳棉知道谁也忍不下过门的妻子肚里怀着别人的孩子,似乎这事已经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王爷,您会放过他吗?"

        生怕柳棉承认,贺毅看着他,一顿一说着:"煎皮扒骨,凌迟寸斩,碎尸万段,烹煮烙铁。就是那人死了也不可安宁。孤让野狗吃喝他血肉,把骨灰撒在粪坑便池,断了投胎轮回的路。"

        "骗孤也好。"告诉自己他和楚雨烟没有任何关系。

        "你说出来,孤可留你一命。"

        贺毅自言自语道。如果柳棉害怕自己杀了他,谁随说个人名就好。

        柳棉对着他目光,感觉两人的距离比自己想象的更远,摇头道:"王爷,您不是这样的人。"

        他还对那个会对他好的王爷抱有希望。

        贺毅佯嗔,假笑道:"把那贱妇杖了,把肚里的孩子打山来看看是谁的种。"

        两名家仆捉紧不断扎挣的楚雨烟,把她拖出来按着四肢。江南第一美人早已不复昔日,像个疯婆子,在地上蛆行扭动。

        旁边另外两名家仆拿着人身高的扁头木杖,正要挥向楚雨烟。刻不容缓之际,柳棉窜身冲来,在楚雨烟身上硬捱了一杖。

        腰背上立马火辣起来,似乎皮肉要被打扁一样。柳棉几乎撑不住往下跌,因怕压着小姐肚里的孩儿只能死死撑住。背上没马上传来第二下疼痛,柳棉借机偷喘一口气,又听到王爷命令:"给孤继续打,他何时倒下,就把底下那贱妇拉出来继续打。"

        柳棉自知自己是逃不了。第二下打下来时,柳棉感觉脸上的泪珠已脱控狂掉,嘴里还有阵阵血腥味。

        第三下时。他想起自己累事把小姐放走,自以为好心却作业累事。

        第四下时。他想起进王府那夜,也是受疼受苦,流了不少血。

        第五下时。他双手哆嗦无力,八十岁的老人一样,晃动不已。

        第六下时,不断有液体从他脸上不断流下,有泪有汗,脑袋忽沉忽净,眼前景象一闪一暗的。

        第七下时,他蒙眬间听到金宝大哭大呼求饶着什么……

        第八下时,他觉得脑袋痛,身体痛,胸口痛,指尖痛,心也痛,整个人彻头彻脚都在痛,每一寸被那人碰过的肌肤也在疼。

        第九下时,他喉咙里涌出黏稠的腥味——

        他想:他应该把这辈子欠小姐的都还了,要是还不行也没法了。

        柳棉做了个梦,梦到许久前一个冬天里,他行乞时一把被个粗犷野蛮的男人拉进后巷住,男人在他肚子踢了几脚,他吃疼倒在地上想躲也躲不掉。他被绑上手脚丢进人拐子的窝里,那里又暗又湿,除了水只有些馊了的馒头。

        两日后,男人似乎见他唇红齿白生得乖伶,直接拎起他往小倌馆里卖。那时他还不晓小倌馆是什么地方,被男人拉进楼里不敢反抗。

        拐他的男人和楼老板正说价还价道:"三十两,不能少不能少,你看他五官生得好精致,长开一定比红楼的小姐还好看,你这生意不亏。"

        "那豆丁还值三十,老娘养他米饭也损了。"

        "你那些皮肉生意多赚钱谁不知道,你就别压价了。"

        "你也不看看我教一个人出来要花多少,二十两也给多你这丫□□了。"

        "……"

        那两人一言不合争吵起来,但柳棉目瞪口呆,他在一旁依稀看着半掩的门内有个肥头耷耳的有钱人抱个半裸的小男孩,不过比他大上几岁。看着那个男孩□□的背上尽是些鞭伤紫瘀,柳棉意识到这并不是件好事。

        无论如何,他不想死。

        六岁不到的他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力气才冲出小倌楼,双手被困着绳塞着嘴,他吓得又哭了,他今年已经哭得够多了。

        他出门时没命地奔跑着,一辆闪避不及冲在一旁的小摊上,但他已经没空理会了。他只继续不断跑不断跑,跑到双脚酸软也不敢停。

        也许幸有那辆马车的意外,他竟然还没被捉住带回去。半夜里,他跑到一个大府门院,在大府门前挂着的大灯笼微弱的烛光下,他才敢坐下停歇。他已经用手拉下口里的白布,用牙咬用地上的碎石磨,嘴角手腕都出了血,他才脱下手上的麻绳。

        可惜府里守夜的门丁嫌他又脏又臭,还来厉不明,把他轰得远远的。他靠着大府附近一棵大树缩成一团,害怕被坏人发现又卖了。他看着府前的灯笼,在寒风里摇摆不定。他特别想摸一摸那大灯笼。

        他有点儿想家。那个一辈子也回不去的﹑有娘的家。

        第二日他起来时,遇上跟着小夫人出外施粥的楚雨烟。在年幼的楚雨烟不断哭闹下,小夫人最终还是同意把脏得像只老鼠的自己带回了楚府。他跟楚府的人说了自己的名字,便在一张纸契上画押。那天他被告知,他一辈子也是楚府的奴隶。

        画上卖身契的奴才,连命也是主人家的。

        楚雨烟是庶女,虽然在楚里地位不高,但也仍有个身份在那。刚进楚府时,柳棉其实过得不算太差,然而事情的发展是在他八岁那年——关乎那年正值十三四,血气方刚,对□□极是好奇的楚大公子。

        楚大公子不知哪来听了些风月荤话,当中还有个说小相公腰细肤滑腿细,胜似女子。结果那人按奈不住邪念,又不敢调戏女子生怕惹事,便看中了相貌偏娘气的柳棉。

        楚大公子半夜引了柳棉到柴房。他一手扒下柳棉的裤子,摸向他的大腿根。柳棉怕得大喊大叫,引来别人。

        "我好心收你进府,你竟还勾引主子,以下犯上?你这有娘生没爹教的浪蹄子!"

        楚大公害怕自己受罚借机推诿,楚老爷和楚大夫人极是愤怒,也一口咬定是男生女相的柳棉勾引大少爷。本来柳棉已经被打得剩半条人命,只有楚雨烟为他求情,相信他不会做不知羞耻的事。

        其实楚两烟的一句话哪会有用,楚老爷问也不问便命人罚刑。只是他的性命没有大少爷的名誉来到重要,无论结果对错,以一条人命换来他们想要的"真相"才是正确的。

        可能那夜楚雨烟哭得太厉害太可怜,又或者那时候他太小翻不起浪花,他最后竟然被留下在楚府里。只是他睡的地方变成柴房,下人开始对他指指点点,明里暗里给他下绊子,扣起他伙食……

        那些年,只有楚雨烟不时会偷偷给他塞肉包子。后来等到王婶进府当帮工,柳棉生活才见起色。

        楚雨烟是楚府中唯二会善待他,把他当作人看待的人。柳棉知道自己被卖掉在楚府一辈子,但唯有楚雨烟是他心中的主子。

        他是楚雨烟救回来的。

        柳棉的梦没做完他一生的走马灯,他一盆冷水泼醒了。

        他身体像烧起来一样,他趴在地上没有力气爬起来。

        对方见他没反应,又泼了一次。冷水流进他鼻孔,呼吸变得十分刺痛。他趴在雪地上,力气只能让他抬头,只见王爷已坐在张木圈椅上。贺毅身上的黑色大裘也铺了些雪花,一旁还有为他打伞的箬竹公公。

        楚雨烟已经不见人影。

        柳棉看着贺毅脸无表情,不像那个熟悉的爱笑爱捏他的王爷。贺毅比起初时遇识还要凶,眼神里像对待一个不熟识的人。

        贺毅抬脚走近,即使他什么也没说,但柳棉感到受辱极了。比被骂"狐媚子","男妓","没娘的野种"还难受。

        柳棉反抗不了,他只是个奴才。

        他一出生就穷得连保暖的衣物也没,娘亲死前一口热饭也没能吃上。他娘亲的尸体只有被竹帘包,他只能拿着根粗木枝在山里刨泥,木树断了只能徒手把娘埋了。他的十指不是在楚府里寒冬浣衣起的。而是寒天挖冻土伤得满手是血落下的。

        他以为总有一天能有一个不顾他的身份,去爱他疼他。

        在那个叫贺毅的男人细吻他曾经伤痕累累的十指时,他实实在感到一千又一千个疮痍不堪的日子被补偿……

        为何现最重的伤也熬过,现在却更加苦涩难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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