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奚舟默默放下筷子，跟段容殊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一句话——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他们吃饭的时候来，这也太赶巧了!
“我去开门。”奚舟拍了拍手，站起身来，走过去开门。
站在门外的果然是辛华容。他今天换下了学院弟子服，穿着自己的一身鹅黄长衫，领子边缀着一圈鹅绒，衬得他一张娃娃脸更加脸嫩了。
大门打开，他一见到奚舟就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奚舟!”
辛华容跟在主角一身后，走到院子里的石桌旁。院中一树如碧，树下石桌摆着两碟卖相极好的精致菜肴。段容殊坐在一边，淡淡地朝他点了点头。
辛华容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他看着奚舟，大为震惊:“原来奚舟你是灵厨师啊!”
一听就知道他误会了。
奚舟摆了摆手，解释道：“这不是我做的，我才不会做饭，要我下厨不把厨房烧了就不错了。”
“不是你做的，那……”辛华容一愣，他慢慢地扭头转向一旁看起来气度矜贵的段容殊，表情一呆。
段容殊在他不敢置信的目光里，波澜不惊地颔首：“是我做的。”
辛华容神情呆滞地点头：“段道友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说起来虽然中洲的灵厨师很多，但青云学院里的灵厨师却没有几个。没想到段道友你看起来一表人才，彷如芝兰玉树一般气度不凡，厨艺却如此高超！唉……我来之前早就知道青云学子多得是天赋卓绝的人才，还以为选了春山院就能来这混日子了呢。但是看到段道友你这么多才多艺，真是让我惭愧……”
辛华容只对段容殊看着来这么矜贵非凡的人竟然会亲自下厨这件事惊讶了一瞬，转而脸上的惊讶就转为佩服，一脸崇拜地对段容殊一阵彩虹屁输出。
奚舟闭了闭眼，辛华容一张小嘴叭叭地，语速飞快，一连串吐出的字句就像流星似的不间断地往他耳朵里砸。
段容殊甚至没好到机会打断他。他在辛华容噼里啪啦的说话声里，和奚舟对视一眼，眼底皆露出一丝无奈。段容殊心里忽然觉得，其实奚舟的话也不是很多。
奚舟瞧着辛华容叹气：辛道友你这么能说会道，也让我很自愧不如啊……
他和段容殊此刻齐齐地沉默了。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沉默，是今日的听风小筑。
辛华容好半天才停下来，他看到段容殊和奚舟两人直愣愣地看着他，一直没说话。他忽然顿住，想起自己刚才好像是有些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了。他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起，我一说话就停不下来……”
听到他语速慢下来，段容殊见缝插针地打断：“我不是灵厨师。”
“啊？”辛华容又愣了。
段容殊抬起下巴，点了点桌上的两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道：“这只是普通的饭菜，跟你们中洲凡人吃的家常菜一样，里面没有灵气。”
辛华容傻眼了。要是时间能倒流，他恨不得今天没有来窜这个门。现在一进门还没多久，就闹了两次误会，此刻地上要是裂开条缝，他能直接钻进去。
说来也是他先入为主地想多了，只怪中洲修士万事以修炼为重，凡人所食用的饭菜杂质颇多，不利于修行。修士们吃下辟谷丹之后不再感到饥饿，就更不会浪费时间去吃饭充饥了。就算是贪恋口腹之欲的修士，也只会选择灵厨师烹饪出来蕴含灵气的灵食。
在今天之前，就算给辛华容两个脑袋，他也想不到他还能遇见两个根本不把修炼放在心上，一心只想着吃吃喝喝的修真者。
不过……辛华容脑海里闪过先前迎新晚会的情景，心里不由得叹气，也许他眼前这两位刚认识的新朋友，是真的很超凡脱俗呢。
要是让奚舟知道他在想什么，肯定会无语地反驳：不，你想多了，我们只是吃不起灵食。
“对了，你今天怎么想来找我们啊？”坐在一边的奚舟看着辛华容尴尬的样子，觉得自己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不忍心看下去，见对面的段容殊老神在在地不吭声，他只好自己开口转移话题。
“啊对！”奚舟递了台阶，辛华容就顺坡下驴，他从自己的乾坤戒里掏出一个酒坛子，放在桌上，“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果露。先前在晚会上，你们都不喝酒，白白让我占了这么大的便宜，我怎么好意思。然后我就回去找了找，想着你们不喜欢喝酒，应该会喜欢果露吧，就翻出了这坛梨酥饮，打算送给你们尝尝！”
“前两天课业太重，我一直都不得空，直到今天才有时间来找你们呢……”
辛华容说着说着，眼睛看到石桌上那还没动过的菜，瞬间悟了，他好像在人家正要吃饭的时候过来了！
他脸上“噌”地红了，结结巴巴地道：“那、那个……我是碰巧了，不是故意挑你们吃饭的时候过来的……”
“多大事啊，我们这吃饭时间本来就不是饭点。”奚舟看着辛华容脸红的模样，有些好笑，这脸皮也太薄了吧。只是人家虽然不是故意趁他们吃饭的时候来的，但碰巧撞上了，就这么让别人回去好像也挺不好意思的。
不过，这一顿饭是段容殊辛辛苦苦做的。他不开口，奚舟自然不可以自作主张地慨他人之康。
奚舟瞅着段容殊，眨了眨眼睛，递信号：“你快说句话啊！”
段容殊心里没忍住笑了一下，眼底笑意闪过，脸上还是一副清冷。在奚舟眼巴巴的眼神中，他才缓缓出声对辛华容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留下来一起吃的。”
他接着强调道：“我不是灵厨师，做出来的饭菜就是你们中洲修士眼里全是杂质的凡食。”
对于中洲之事，段容殊知道的比奚舟知道的多了不止一星半点。当然也清楚中洲人对灵气的追求，不然也不会有灵厨师这个职业诞生了。
“不介意，你们真是太客气了。”辛华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他进来第一眼就看上桌上这道精致好看的翡翠白玉卷，一看就很好吃。既然主人已经开口邀请，他厚脸皮地答应下来了。虽然感觉十分尴尬，但是……为了吃的，这算什么！
奚舟真情实意：“没有，是你太客气了。“
……他着实没想到，这小少爷只是在迎新晚会上喝了一壶酒，就把自己从家里带过来的那么大一坛东西来送给他们。这也太实诚了吧！
晚会上那一壶酒也不是他和段容殊带来的，本就是他们三个人共有的。只不过是他们不喜欢喝酒，才让辛华容自己喝了完了一整壶。他们还多吃了灵果呢，辛华容本来就没欠他们什么人情，谁知道这小少爷傻乎乎地要还这么大一坛。
杯酒之恩，他以坛相报。
奚舟摇摇头，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真是人傻钱多。
为了辛华容这坛果露，奚舟跑到厨房里翻翻找找了好一阵，可算找出几个杯子。
揭开坛子的封盖，一股清新梨香扑面而来。
奚舟给他们三个一人倒了一杯，水流撞入杯中，激起一阵如鸣佩环的脆响。白玉似的瓷杯盈满一杯澄黄，杯中两朵细小桂花翻飞，一袭秋意笼入杯中，正巧应景。
奚舟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尝出梨子淡淡的清甜，也许是加了桂花的缘故，桂花香浓，喝完之后唇齿留香。
他砸吧砸吧嘴，“好喝，这就是你们中洲的果汁了吧。”
段容殊也抿了一口果露，“这是潇湘楼的梨酥饮。”
“啊？你竟然还能喝得出来是潇湘楼的？！”辛华容惊讶地瞪大眼睛，下一刻他又点点头，“也对啊，你也会下厨，厨师的舌头肯定比我们这种普通人厉害。”
奚舟：……不，关键是他怎么知道什么潇湘楼？！
段容殊道：“这个梨酥饮本来是潇湘楼研究出来的，当时十分受欢迎，还成了潇湘楼的招牌。后来潇湘楼的两位继承人不和，其中一位分家出去自立门户，创立了秋影楼，又仿制出了梨酥饮。”
“潇湘楼的梨酥饮梨子味浓，清甜。秋影楼的梨酥饮桂花味浓，酸甜。”段容殊将杯子里的果露一饮而尽，淡淡地说，“要分出来，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
奚舟在一旁听的目瞪口呆。
而辛华容已经两眼发亮：“段大哥，没想到你不仅厨艺高超，还这么见多识广！连潇湘楼这事我还是从我舅舅那里知道的。”
奚舟：……这就叫上大哥了吗？！
他纳闷地看了段容殊一眼，也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的那么多中洲的事情，中洲连网都没有，在国内也上不了中洲的网冲浪啊？
段容殊一脸平静，不着痕迹地垂下眼帘，避开奚舟看过来的目光。
不过美食在前，奚舟哪还有心思探究别的？他率先夹起自己碗里那块翡翠白玉卷，咬了一口。
不得不说，段容殊的手艺真是绝了。
一口下去，裹在白菜卷里的汤汁就溢出来，猪肉糜的浓香在舌尖弥漫，偶尔咬到肉卷里掺杂着的木耳碎和香菇丁，木耳香菇的鲜香和肉香完美交融。大白菜蒸熟后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清甜，却很好地化解了猪肉的腻味。
“段容殊，你做的也太好吃了吧……”奚舟很羞愧，他一开始居然还怀疑段容殊是不是真的会做饭。
现在实践出真知，奚舟不敢相信地咽了咽口水，我去，我这是报上了什么大腿啊……
辛华容也吃得十分满足，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好好吃！我家也请了好几个厉害的灵厨师，但是你这道菜一点都不比他们做的差！”
辛华容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小少爷，自小什么山珍海味没尝过。这道翡翠白玉卷不过是用最普通的农家食材做出来的家常菜，还能让他被养叼的舌头吃得满意，足见段容殊厨艺之精湛。
奚舟吃完一个翡翠白玉卷，就迫不及待地再夹了一个。
段容殊看着他埋头大快朵颐的模样，不知怎的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反思无果的问题。
为什么他会觉得奚舟这么靠不住呢？大概是因为奚舟现在全靠他投喂样子……好像养了个儿子啊。
……
段容殊默默低头吃饭，脑海中这个一闪而过的想法还是不要让奚舟知道了，免得被打。
秋风正好，肴核既尽，杯盘狼藉，又是浮生半日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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