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入世篇

001

        日暮低垂，群鸟归巢，冷风簌簌的林间传来各种奇怪的虫鸣，听者不寒而栗。昨日此时，伴随着足足一个时辰的婴儿啼哭，夜幕笼罩。白日里亦无行人踏足的僻静冷清之地，到了夜晚可就热闹非凡了。尤其这具初出人世的新鲜肉-体，虽然小了点，但对于一群潜伏在暗夜里的捕食者，已是饕餮。

        数日后。

        细微的阳光穿林而落，林下有新鲜的笋子，也有几根新鲜的白骨，几片枯黄的落叶搭在白骨之上，烂泥之下，是一小片饱食鲜血的新生物，它们拔地而起，化作一团火红的烟雾朝山下进发。

        拐过人声鼎沸的街道，穿过熙攘的人群，烟雾闪进了锦天绣地的丞相府。

        几个衣着华丽的小童正围在一起斗蝈蝈，其中一个说：“我听说六娘又生了个女娃子。”

        “啊？什么时候的事？”“对啊对啊，怎么也不让我们看一眼？”

        先前的那个说：“为了不让爹生气，那女娃子刚一落地就被扔了。”

        “扔哪儿了？”“干嘛？你还想去捡回来？”“我疯了？”

        “别说是我说的啊，谁让那些女娃子命贱！六娘也命贱！”

        火红的烟雾在他们头顶盘旋了好一阵，随即蹿进了九曲十八弯的西院。

        六娘还在养精蓄锐，只听她对身边的奶婆子抱怨：“都怪我这身子！都怪我这身子！”

        奶婆子的声音是颤抖的：“如夫人，我说把孩儿送人你不听，我们这是在造孽啊！下次再有这事，你可别找我了！”

        “呸！乌鸦嘴！什么下次！”

        奶婆子暗戳戳地白了她一眼。

        六娘方才骂得太狠，有些气急攻心，她上气不接下气：“我到现在都没搞明白，老爷为什么那么讨厌女娃子，他娘的老母不是女的！”

        奶婆子心想：你想不通老爷为什么那么讨厌女娃娃，我也想不通你为什么对自己的女娃娃那么心狠！

        烟雾围着房梁绕了一圈又一圈，它似乎很急，也似乎很气，好像随时准备化身一团烈火。终于奶婆子走了，六娘正要躺下喘口气，却愈发觉得胸闷气短，烟雾像条细长的蛇，一直从她的头顶缠绕到脚跟，并不停地蠕来蠕去。

        六娘觉得不对劲了，但为时已晚。烟雾锁喉，毫不留情，毫无余地。在这短暂的令人窒息的节点上，生者是来不及悔悟了，况且她的心里，从无悔悟。直至那两条不停煽动的细长美腿彻底固定在床榻之上，烟雾又绕梁兜了三圈，仿佛庆贺一般。

        002

        奶婆子心虚的不行，挎着沉甸甸的竹篮，里头是精心准备的各式贡品。

        城东罗汉寺是全国香火最旺的寺庙，它坐落于高约1300米的太山山顶，登顶需过5832级台阶。

        奶婆子不是第一次来这求心安，可这回却没由来的心里发怵，回头望一眼来时的路，竟觉头昏眼花，天旋地转，脚底一滑，跌落了十级台阶。若不是行人帮忙，怕不是要直接滚到山脚。

        受了轻伤的她只得打道回府，这般蓬头垢面地爬到佛祖面前，怎么证明那狗屁的心诚则灵。

        003

        府里一如既往的门庭若市，奶婆子避开这些源源不断从前门涌入的‘醉翁’，她羡慕他们非富即贵，也暗自唾骂他们贪婪不知足。因为醉翁之意在后门。

        然而越往西院深处，越觉得气氛诡异，以往与她打了照面的小仆们都会毕恭毕敬地称呼一声，今天却将她视作瘟神，通通躲着走。

        烧香祈福无功而返的她本就憋着一肚子火，她抓来一个小仆，劈头盖脸一顿训：“大白日里见鬼了！为什么见了我奶婆子眼皮都不抬一下？！”

        “奶婆，六如夫人她出事儿了，你不知道？”

        “能是什么大事儿？！”

        “她暴毙了。”

        大中午的，犹如当头浇下一盆冷水，奶婆子两眼一黑，晕死过去。

        004

        西院的事，似乎与别的院毫不相干，这到了晚上，六娘屋里发生的事，似乎在西院也不值一提了。

        丞相照旧窝在书房办公，他夜晚的视力不太好，5x5的屋里足足燃了十盏烛灯，每一盏上都刻着精美绝伦的雕花。

        火红的烟雾，她又来了。

        大概是不能废话的缘故，她下手显得那样利索，那样痛快。十盏烛火不约而同倒下，周遭的易燃物使得火焰在顷刻间蔓延。丞相一起身的功夫，置身火海。

        出于本能的大声呼救让他发现自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因为书房的门敞着，甚至门前的庭院还走过几个小仆，但他们一个个的若无其事，丞相知道，他们没有这个狗胆视若无睹，自己这是中邪了！

        他慌了，就在他孤注一掷，决定冒死冲出火海时，铺天盖地的婴儿啼哭随同周身的火苗一齐涌来……

        从屋外来看，屋内一片祥和，丞相伏案工作，毫无异样。

        这是一个寻常的夜。

        005

        丞相府被抄了，无人关心他的死因，府内金银珠宝堆积如山的铁证就够皇帝老儿将他送上黄泉路了。其实，皇帝对他这位爱卿的贪墨行为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不能容忍他如此的堂而皇之，如此的肆意妄为，这意味着自己的绝对权威受到了挑衅啊！所以，死就死了罢，推举新的丞相即可。

        树倒猢狲散，府内哭天抢地，一片哀嚎。火红的烟雾像一颗流星，蹿入天际。

        006

        无门地府，着一黑一白翩翩长衣的两位仙公子正对着瞬息万变的生死簿慨叹，

        小黑：可怜呐，又是只孤魂野鬼，连名字都没有。

        小白：一日寿命？是个婴儿呢？

        突然，悬浮半空的无边生死簿将那个金色的魂魄抖落了下来，一个雄浑的声音响起：“你二人速速将此人送去修罗道，洗一洗她身上的煞气。”

        小黑得意地一瞥：哎哟，这厮运气不错，这么快就入轮回道了。

        可是当他将魂魄捏在掌中端详时：何来的煞气？如此凶戾？

        “此人初具鬼形，弑父杀母，穷凶极恶。”

        浑厚低沉的嗓音回荡在耳边，二人来到命格楼，取下她的命格，像是一枚海蓝色的骰子，约有手掌大，通体可见，只是上面没有点数，全是阴符。

        小黑：弑父杀母，不简单额。

        小白：人是简单的，事情比较复杂。

        小黑：那罪，也全得她扛着，倒霉呀～

        小白：别说了，你知道我每天最想干的事情就是偷看他们的命格。

        小黑莞尔一笑：真怕哪天我不在，你就湿了鞋。

        小白：那正好，你可以换一个搭档了。

        小黑：正好你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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