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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焦躁的人


“父王!儿子早就说过,司马泊夜整日只会饮酒作乐,派他出征必成不了事!”

        说话的这人乃是信王嫡子陈孤艺,别看他只有二十来岁,实际已求学四方多年,深受士族喜爱,文章更是华彩非凡,在魏太祖陈舟在世之时,便多有官员举荐其入朝,然而却不知是何缘由,太祖却从未启用过他……而如今,京城大变,天下动荡,信王才一起事,陈孤艺便回到了父亲身边,毛遂自荐要领兵为世宗报仇,然信王膝下只有他一个男丁,再加之陈孤艺又毫无战阵经验,不管是作为父亲还是作为统帅,信王自是不会同意,无奈之下,陈孤艺又去求司马泊夜,可对方也同样拒绝,至此新仇旧怨,陈孤艺更是记恨在心;如今司马泊夜新败他自然要大书特书的指责一番……

        “世子莫急,泊夜之才堪当大任,所行所谋也甚为恰当,这番小败不过是漏算了一枚棋子,虽然被动,但还不至于呵责。”

        为司马泊夜说话的乃是大魏前任宰辅中书令萧房,他的话以及其背后的势力令陈孤艺不得不退让三分……

        “萧叔叔,北军都快兵进鹄州了,您还替他说话,如若实在不行,我看唯有您亲自出马才能收拾残局了!”

        陈孤艺这话听着是责怪的意思,然语气却极为尊敬,至于“叔叔”一词,对方从未承认过,这番脱口而出显得有些谄媚了……

        随即萧房看了看这位信王的独子,略微无奈的叹了口气,而在堂上高坐的信王也在此时甚为忧虑的说道:

        “萧相,孤艺说的还是有些道理的,毕竟商阳再一破,北军便要兵抵鹄州,换帅还是支援,都应该早作决断呀。”

        “老朽倒觉得没有必要!”

        在信王等人看来局势甚危,可在萧房眼中却是没有必要,因此说起话来甚为坚决。

        “噢,……这是为何?”

        “一来,情势若真的危及司马泊夜,他自会求救。二来,南域天气日渐转凉,靠近边境的几座郡县也开始陆续下雪,多则一旬,少则七八日,寒冬将覆盖整个南域,届时北域骑兵将丧失机动优势,复夺失地只在转瞬之间。再者信王殿下派出的新任主薄瑜璋也已潜入我萧氏聚集的荔州、胡阳二郡说(shui)以厉害,以求合兵夹击,按照之前的布计再过几日老夫也会外出,为殿下再引一支奇兵袭扰郁劫刹让其首尾不能相顾,退一步说即便泊夜无法在这段时间收复广宁失地,只要能守住商阳底线,待暗中的军势一起,天时、地利、人和均在我手,届时战略上的胜利不但能弥补局部的失利,更能让我军一口作气拿下京都,重振魏国天下!”

        萧房的理由已经很充分了,然而信王却依旧有些犹豫,而一旁的陈孤艺更是煽风点火。

        “叔叔说的在理,可就怕司马泊夜莫说一旬,只怕两天也守不住了!”

        “那就更没有必要派兵了!”

        就在萧房正欲反驳之际,大殿之外未经通报已然走进一高一矮俩人,高者三十多岁,冠带整齐,面似璞玉,甚为爽朗,矮者只有十三四岁,小脸红扑扑,胆怯的躲在高个子的身后,陈孤艺回头瞥了一眼二人,心中顿生怒火……

        “卫思贤卫大人,陆重轻陆将军,你们二人一个鬼谋,一个杀神,居然连通报都不会,难道你们二人在萧飒账下也是如此吗?”

        “卫……卫大哥,这人好凶!”

        或许是陈孤艺的声音大了些,还是孩童的陆重轻抱着卫思贤的大腿,一时间缩的更紧了。

        “乖,小陆子别怕,有些人只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你!”

        卫思贤毫不在意的口气,让陈孤艺感受到了耻辱,正要开口严喝。却不想反被对方抢在了前头。

        “对了,世子刚刚在说什么?噢……我想起来了,您是说礼数吗?哈哈,对不起对不起,我主萧帅宽仁厚德,礼贤下士,能容周北哲之毒舌,又怎会与我等下属计较什么虚礼,当然我也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如主公那般心胸,因此在进来前本是打算要通报的,只是世子殿下声音太大,我在殿外都听到了……怎么说呢?急不可耐,急不可耐呀,所以这才先声夺人,如果信王殿下觉得我等无礼,那卫某便也不再多言,带着小陆子回边境就好!”

        “你……哼!”

        陈孤艺虽是年轻气盛,但也明白若无南帅萧飒拱手让出南部十一州,信王根本无力与北域抗衡,而此间更是用人之际,萧飒留下的一鬼谋两杀神以及数十万人马是极大的助力,即便再怎么不满也不该得罪他们,因此还算有些识大局的陈孤艺也只好拂袖立于一旁不再说话。

        而相比于自己的爱子,信王则显得宽厚,只见他连忙起身绕下案桌来到卫思贤面前,拉住对方的手,和颜悦色的说道:

        “哎呀,这是那的话,孤艺只是受局势所扰,说话间有些急躁,思贤莫要与他置气,来来来,此间正好,以思贤之大才当能为本王一断!”

        说着信王将卫思贤、陆重轻请到客座坐下,随后又招呼下人端上茶品,待两人情绪都渐入平静之后,信王这才毕恭毕敬的向卫思贤行了一礼……

        “古人云:胜不骄败不馁,作为统领,王爷与世子格局更当广阔,不该因数日的失利而慌了手脚,寒了前方将帅的心。”

        “思贤所言甚是,可目下作为前方将帅的戴游与岳豫埙皆是负伤在身,泊夜即便智计高远也难为无米之炊,本王请萧相过来的商量的意思倒并非只是为了换帅,更多还是考虑支援的人手而已!”

        “无需如此!”

        卫思贤的判断与萧房如出一辙,二人作为鬼谋心思诡秘,然而信王与陈孤艺却难以跟的上他们的思绪,只得不耻下问再求请教。

        “很简单,就凭他郁劫刹得位不正!逼死皇后,围杀秦泰来,偷袭岳豫笙!即便他能堵住朝野悠悠众口,但天下人心中的公道,他们自是遮掩不住!因而王爷起兵清君侧,世人皆以此而欣慰,视您为正理,可如今讨还公道的正人君子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仰慕泰来、豫笙或受过二人恩惠的侠义之士难道还能坐得住?”

        “你的意思是说自然会有江湖人士帮助泊夜?”

        “哈!”

        或许在卫思贤眼里,信王实在太过迟钝,这淡淡的笑色显得有些轻蔑,而坐在对面的萧房也不太喜欢这位原南帅手下的谋士,毕竟当初要不是考虑到此人的缘故,或许萧房真会让萧飒入京制衡郁劫刹……

        “让我来说吧。”

        萧房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将对着卫思贤毕恭毕敬的信王请回了主座,这才接着说道:

        “不知殿下与世子是否发现,此次最先将前方军情传回途安的,并不是泊夜手下的传令兵,而是来自于市井,而待这个消息已然传的沸沸扬扬满城皆知了,前方的军报才姗姗来迟,信王与世子可明白其中的含义?”

        “唉,这有什么好猜的,要么就是司马泊夜欲隐瞒军情,结果走漏了消息,见瞒不住这才补发军报,要么就是敌军故意大肆传扬欲乱我军心。”

        萧房看陈孤艺依旧在针对司马泊夜,无奈之下只好耐心解释道:

        “世子所说两者都不是,前者泊夜是坦荡之人,几场失利不至于要隐瞒,至于后者,敌军若要散播谣言,内容该更加刺激,这样才能动荡人心。然而市井所传的谣言几乎与军报一致,可见散播之人必是泊夜自己,因此老朽大胆猜测,泊夜一定是买通了玄机阁,让其扩散消息,以便引来能人协助。”

        “噢,原来是这样,呵呵,这司马泊夜真是心思机敏呀。”

        听了这话信王总算了松了口气,打消了派兵支援的念头,而一旁的陈孤艺仍是不依不饶,继续反驳道:

        “叔叔,不是小侄驳您面子,您这番解释会不会太过一厢情愿了,万一这一计引不来侠义之士帮忙,那商阳既不是危矣?”

        “呵,商阳当地驻军有五万多人,此番出征十万大军,折损并不严重,退回商阳之时,想必已然补全,司马泊夜再怎么无将可用,仅凭手中捏着的十五万人马,也不是萧奎一两天能够攻打下来的,再说这计奏不奏效,世子爷派人一探究竟不就清楚了吗?”

        或许是卫思贤觉得陈孤艺实在太过愚蠢,未等萧房开口便已然提对方顶了回去……

        “思贤说的极是,来人,派出使者带上绢帛,好酒替本王犒劳前去犒劳。”

        “是!”

        信王不愧是信王,这番举动做的妥当,萧房与卫思贤对视了片刻,其间似乎各有盘算,却又不露声色,沉默的气氛弥漫着整个信王大殿,导致这场毫无必要会议也随之戛然而止……

        而就在南域信王一方躁气稍退之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东域崂阳乍安,献王周禅却是怒火突起,将手中信件撕的粉碎……

        “逆子!居然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跟本王谈条件。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哼,就是嘛,他不过一个残废,父王施恩已是天大的恩德,居然还敢蹬鼻子上脸!”

        在一旁火上浇油的不是别人,正是献王之女周璇玑,此刻的她早已从战败的惊恐中缓了过来,见自己的父王没有从周北哲那里讨到好处,立马再次请命!

        “父皇,既然我哥那个畜生不肯相助,那还是让女儿替你分忧吧!”

        “你?”

        虽说周北哲让他愤怒不已,但献王还不至于昏聩到再次启用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女儿,只见他短暂凝视了一番周璇玑之后,表情缓和了许多……

        “唉,璇玑啊,上次由你统军,便已然大败,这回还是算了吧!”

        “父亲,上一回之所以失利完全是因我军无将才可用,又不知纵云关虚实,才遭此惨败,然今时不同往日,女儿自转醒之后,苦读兵书,已有小成,加之父王又得旧日士族鼎力支持,武有萧佟、诸葛奇、邓石称这些沙场宿将,文有商博阳、杜明镜这样的当世大儒,再合上之前投靠的东方一叶师徒,实力之强足以比肩四帅,何惧劳师远征的西域敌寇?”

        “这嘛。”

        献王虽说知道自己女儿不适再度领兵,但她所说又似乎有些道理,自从得到士族推荐来的人才之后,不论军务还是内政均得到大幅的提升,钱粮调配,关隘修筑,士兵训练井井有序,俨然有了夺天下的样子。一时间找不出理由反驳的他转头看向了下站的田悯忠,而后者也甚为默契……

        “大王、公主殿下,此次西域征讨之军,慕容悬止虽未挂帅,但主将亮山墨影江自流,乃位列二十四杀神,手中六尺点龙金笔,纵横沙场鲜有敌手,参军红豆、采撷更是才华绝伦,雅量超群。萧佟、诸葛奇、邓石称等辈虽在陈舟执政中期担任过要职,有些武略,但依悯忠看来,却绝非江自流对手,至于商博阳、杜明镜之流更是白面书生,虽文章锦绣,才名出众,却非出谋划策,决胜千里之人,因此悯忠认为我军不宜擅动。”

        “田悯忠,你这是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父王,西军连日奔波,疲于奔命,仅用了八九日便进了纵云关,军士必然倦怠。兵法云:劳师远征乃兵家大忌,当趁其立足未稳而击之,况且那西军所驻扎之地,乃是瓦、鼓两山夹缝,虽有屏障,但山涧溪水源头却在身后佟山峡谷,本公主只需带数千人马入山,建堤阻源,待水位暴涨,再决堤口,届时西军必为鱼鳖!”

        听居于献王身侧的周璇玑分析的头头是道,下站的田悯忠心里明白,这番言论必然是新招的两个白面书生给她出的主意,一时间又好笑又可气,等周璇玑才刚刚说完,这便连忙出言反对。

        “公主殿下……您这几日看的兵书不会是柳祖带来的《三国演义》吧?然而水淹七军之策虽妙,但所需着不仅仅只是地利,更求天时!若无秋后连日大雨至水位暴涨,关云长这计也是成不了的!而如今且不说东域雨季已过。单看瓦、鼓两山之涧,源头虽来自佟山峡谷,可若真要细究根源却是山中冰川,可恰逢现在正直冬季,源口又因结冰而变窄,水流量急剧缩减,敢问公主你这建坝截留是要截到多久?更何况佟山峡谷是由上古河道演变而来,其间入山道路有将近三百里只容两人同时通过,倘若敌军为防我方下毒或阻断水源必然提前埋伏,公主此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田悯忠,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什么红豆、采撷我就不信他们真的什么都猜的到,况且……况且,即便是冰川源头因结冰而被封堵,……那……那本公主不会派人遭开水源扩大流量吗?”

        田悯忠听到这话都快被哭了,要不是考虑到尊卑,他早就一耳光上去了!

        “公主!到底我们俩谁一厢情愿?开源水流,说的简单,此涉及水利,又含数术,没有周密的布置,精确的计算,贸然动手,若是导致冰川塌陷,敌军受不受害悯忠不清楚,但有一条,公主您肯定是回不来的!”

        “你……好好好!田叔叔说的有理!那本公主倒是奇怪了,为何你口中的杀神,个个难挡,对方的谋士才智超绝,可同为十二鬼谋的你除了天天喊怕怕怕。喊守守守便没有一点本事了?”

        “那是因为我方,是目前所有势力中最弱的!”

        被逼无奈之下,田悯忠忍不住说了一句大实话,而这话让高高在上的周璇玑更是恼羞成怒!

        “弱?那既然都知道我们弱,那还不求变?还不主动出击,难道你不打,敌人就会变弱吗?”

        “会!”

        田悯忠这声怒吼,声音实在太大。一时间竟把周璇玑吓了一跳。顿时没了声音,而恰在此时,久久没有出声的献王则开了口。

        “悯忠,你到底是怎么盘算的,这些人也是你让孤找来的,可现在你又说他们不行,孤王实在被你搞的有些发懵了。”

        “王上,公主殿下,还请稍安勿躁,悯忠入朝多年,虽以身侍魏。然对北朝、对周家之忠诚从未改变,这段时日屡屡劝阻,也是实属无奈,如今既然王上有疑,悯忠自当披肝沥胆。”

        说着田悯忠跪了下来,献王知道他的忠诚,见到如此情形,又只好起身下来相扶……

        “悯忠啊,孤没有怀疑过你的忠心,这番疑惑只是不解,起兵至此都快数月了,我军却是一点战略也没用,这夺天下,总不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是,王上说的极是,这是悯忠不对,至此当着公主,我便将心中所谋一一吐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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