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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六十三、童童


兰烬落,屏上暗红蕉。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潇潇,人语驿边桥。

        ——皇甫松·梦江南

        “夫人,吃饭了。”

        “知道了,等一下。”

        “童童,过来吃饭。”

        “马上马上。”

        过了半晌,童童依然伏在书案上,有滋有味地看着书,三郎进屋来,圈着腰一下把她抱起来,童童吓了一跳:“哎呀,还有一点点就看完了。”

        “等你看完,汤都凉了。”

        童童搂着三郎笑问:“官人呐,那个李益和夫人卢氏不和,是因为霍小玉的冤魂不散吗?”

        “书上这么说,那就是吧。”

        “世上真的有鬼吗?”

        三郎把她稳稳放下坐好,又把筷子放进她手里:“书上说有,那就有吧,吃饭。”

        童童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扶着碗:“我希望有,不然像李益这样负心薄幸的臭男人,岂不无法无天。”

        三郎见她不吃,干脆拿过她的碗筷坐得更近些喂她:“那你说,干嘛活着的时候不一刀结果了那男人,非要死了才来报仇?鬼并不比人厉害,那些手段伤不了根本。”

        童童动了动手指:“我要吃笋。话是这么说,可是这世道,女人太难了,霍小玉活着的时候不明真相,死了才知道李益负心嘛,再说她一个女儿家,想杀他也没办法。”

        “怎么没办法,她有钱打听消息,不如雇凶杀人喽。”

        “又没有人教她们嘛,她们从小学的什么道理,官人难道不晓得?可不是说清醒就能清醒的。你说那些姑娘家什么时候能明白过来,自己才是最重要呢?”

        “有朝一日,总会明白过来的。”

        童童点了点头不说话,嚼着嘴里的肉片若有所思,三郎捏了捏她的下巴:“又想什么呢?”

        “我们从前好像说过这些话。”

        三郎笑笑:“可能说过吧,别想了,再头疼,张嘴,喝口汤。”

        她不想东想西了,才发觉官人又在喂她,赶紧拿过勺子:“我要自己吃。”

        三郎看她乖乖吃饭了,才拿起自己的筷子:“下午去游湖吧,打这梅雨一起你就没出过门儿,再不出去走走,得闷坏了。”

        “游湖,去泛舟?雨天泛舟一定别有情致,官人不用去药铺忙吗?”

        “这又从何说起,为夫什么时候忙过药铺的事。”

        “官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咱家药铺能赚钱吗?”

        “咱家又不差钱,开药铺是为你吃药方便,说过的,又忘了?”

        童童提着勺子转碗里的汤:“我当官人说笑呢,没成想是真的。官人,你跟我说实话,咱家铺子到底是赚是赔?”

        “怎么,不赚钱就得关吗?”

        “那当然,哪能做赔本的买卖,傻不傻。”

        三郎看着她:“你就是最傻的一个,远近都知道杨三郎是为家中大娘子吃药方便才开的药铺,生意能差到哪儿去?”

        童童掩口笑:“也是,还有特意上门求药的,是我想岔了。”她放下勺子大了个哈欠,“吃饱了,有点犯困。”

        “起来走走,别就躺下,太懒了你。”

        童童站起来走到三郎身后,俯身凑到他耳边:“张二娘说啊,大娘子这么懒,都是杨大官人惯出来的,娘子提笔写几个字儿,官人都嫌笔重。”

        张二娘是他们家的帮厨,有些碎嘴,三郎皱了皱眉:“少听她们婆子乱说,咱们如何与旁人什么相干,被她们茶余饭后传的,夫妻俩的一点小事儿一条街都知道。”

        童童伏在他肩上咯咯笑:“整条街知道,那说明官人你好,你要是不好啊,那就是半城婆子的谈资了,就说城东也开药铺的那个刘员外,传言他的三位夫人各有相好,如今玩笑,都说城东有个大乌龟呢。”

        三郎哭笑不得:“你说说,晓得这些事情干嘛,有所谓没所谓?”

        “刘员外好像来过咱们家一回吧,那得意劲儿,他家的铺子也不是萧山第一,厉害什么呢。”

        “有些事儿,听听就罢了,谁知道真假,那些闲人嘴里净是下流消息,别听多了学坏。”

        “我家官人这样正经,我哪儿能学坏。”

        三郎转过脸,亲了亲她脸颊:“夜里边坏点儿,倒无妨。”

        “讨厌!”

        两人吃完午饭,三郎哄着童童睡了一会儿,再起来,雨就小了些,两人乘马车到湘湖边,三郎又抱着童童上船,叫她脚底未湿便倚澜湖上。

        湖上雨水打出千层涟漪,船儿悠悠漂过,又轧出一道道波褶,童童倚着凭几,撑着脑袋看窗外湖光山色,三郎坐着温酒,两人中间摆了一张曲足小方案,三郎见夫人出神:“细雨绵绵的,是不是诗情画意?随便念首来听听。”

        童童轻笑:“细雨蒙,杨柳低,山水浅相依,画眉啭,莺声啼,湖雨相逢急。绿墨沁水涟漪起,明镜蒙尘人依稀,梅子酸如蜜。”

        “那到底是酸是甜?”

        “甜的时候多,不过我近来老是做梦,脑海里全是杜工部那句‘湛湛长江去,冥冥细雨来’,成都府也是出了名的景致好。”

        三郎递了杯酒给她:“传奇又看到蜀中了?”

        童童点头:“我身子若是好些,还能去看看,咱们这儿少些奇峻之意。官人,我们会一直待在萧山吗?”

        “一直在这儿不好吗?”

        童童指了指湖心:“官人你看,那里是不是应该有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坐在船头摆弄笛子,吹些不成调的曲子。”

        “又想起小时候的事儿了?”

        童童低头喝酒:“就是觉得光听这雨声,有些太寂静了。”

        “找个人来吹一曲?”

        “罢了,正好遇上才有意思。”

        三郎又给她倒了一杯酒:“还没说呢,咱们一直在这儿不好吗?”

        “你就别再瞒着我了,我都猜到了。”

        三郎抬眉:“猜到什么?”

        童童喝光了酒把玩酒杯:“官人是既富且贵的面相,总待在小地方,耽误前程。”

        三郎觉得好笑:“什么时候相看的?游方的术士只会拣好听的话来骗钱,还前程,他自个儿的肚子还没吃饱呢。”

        “道士不是都吃不饱嘛。”

        “这话又是哪儿听来的。”

        “书上说的呀,道士要辟谷的。”

        三郎点了点头:“娘子还真是,博览群书。”

        童童得意地晃脑袋:“虽然我记性不好,架不住我看得多呀,而且我自己也有感觉,我家官人,必定是人中龙凤,非同凡响。”

        三郎笑出了声:“呵,人中龙凤。”他心道龙凤与猪狗牛马何异,我家娘子这是夸人还是骂人?抿了口酒,“还能感觉到什么?以前的事儿多还是以后的事儿多?”

        童童想了想:“嗯……我老是感觉今年该有什么事儿,十九岁在我脑海里面好像很重要,但想不起来具体的事情,官人知道吗?”

        三郎故作苦恼:“啧,娘子怎么记得这个。”

        “真有事儿啊?快给我说说。”

        他点了点自己的嘴唇:“给点甜头就说。”

        童童眯着眼睛看他:“官人你才是第一不正经。”但还是起身撑着方案,在他唇上啄了一下,“说吧。”

        三郎舔了舔唇:“你还小的时候呢,成天吵着要嫁给我,我被你烦得不行,说等你长到十九岁吧,你特别开心,就成天念叨着。”

        童童将信将疑:“真的假的?那怎么,十五就成亲了呢?”

        “你那时候生病,冲喜,这不就好了嘛。”

        “果真?”

        “千真万确。”

        童童盯着他看:“我从小就想嫁给官人?”

        三郎点点头。

        “瞧我,打小就聪明机灵,”

        “谁说不是呢。”

        三郎又给她倒酒:“真稀奇,今天怎么准我喝这么多?”

        “咱们要待到月升,酒不能停,不然要着凉的。”

        “下着雨呢,能看见月亮?”

        “看不见月亮,就赏夜雨。”

        “那官人要抱着我,我怕冷。”

        “好。”

        “醉了也要抱。”

        “好。”

        入夜,果然云散雨歇,明月东升,童童坐在船头感叹:“我家官人好厉害呀,月亮也给面子。”

        三郎手上拿着她的外衫,出来给她披上:“观云看星很简单的,雕虫小技而已,你从前也会。”

        童童拢了拢衣服:“可是我都不记得了,不过我突然想起来一句诗,青山历历连月坡,湘堤黄竹夜婆娑,这是谁的诗啊,我怎么都记不起来是谁写的,莫不是官人随口念的?”

        “最近好像想起不少东西嘛,晚上都睡不稳,梦很多吗?”

        “嗯,睡不好,老是梦到在山上,有时候星河璀璨,漫山遍野都开着花,有时候阴沉沉的,花草树木都枯了,很吓人,还梦到官人给我讲经,官人从前给我讲过变文吗?”

        三郎垂眼:“嗯,你爱听。”

        童童凑到三郎跟前:“每回说起这些事,官人就不敢看我,我们以前过得不好吗?”

        三郎抬手搂着她,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从前不能说过得不好,但是日子没有现在这般简单,要操心的事情太多,顾着这里,顾着那里,算计这件事,算计那件事,我还逼着你学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学得很好了,可还是会受伤,那个时候,太多身不由己,杀人太过容易,杀神,又太难,在这里好,我要烦的只有娘子的三顿饭,两碗药,清闲二字,得来不易。你忘了,为夫就陪你一起忘,等哪天都记起来,咱们就不能在这儿躲清闲喽。”

        童童眨巴着眼睛听着,忽然灵光一闪:“啊,我知道了!我们是从皇宫里面逃出来的对不对?官人是被嫉妒排挤的皇子,兄弟叔侄争权夺位,明枪暗箭,官人虽然无心争斗,但是生在帝王家,又聪明绝伦,经天纬地,无端遭人嫉恨,而我,作为官人的妻子,也成为了别人暗害的目标,官人辛辛苦苦经营多年,一直把我护得很好,但我身子不争气,三年小病,五年大病,终于一病不起,官人看破红尘,决心带我逃离是非,咱们隐姓埋名,背井离乡,相依为命……难怪咱们家那么有钱,落魄皇子那也是皇子,是不是,是不是?”

        三郎轻轻戳了戳她的脑袋瓜:“这个病啊,为夫是治不了的。”

        “哈哈,不是吗?那就不是吧,反正要我猜这是最离谱的版本了。”

        “你也知道离谱。”

        童童咯咯直笑:“以前有什么要紧的,以后才要紧呢,只要官人天天在我身边,我忘记自己是谁也不碍事,记得官人是我官人,那就不会挨饿啦。”

        “下次再废寝忘食地看书,就饿你两顿。”

        “那不行,咱们家的人不能挨饿。”

        “只给你吃清粥。”

        童童又来了戏:“哎呦,瞧瞧这狠心的郎君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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