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你是我最好的徒弟
张县官伤势很重，他脸色苍白，躺在床上紧紧闭着眼睛，眉头蹙起，似乎在昏迷中也感到非常的难受。
他的腹部被那伙蒙面人捅了一刀，这是他浑身最重的伤。幸好那伙人应该也想从他口中得到一些关于霍少琛的信息，所以这一刀避开了他的要害，勉强给他留了一口气。
但即便是这样，张县官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大夫来处理了他的刀伤，可琼乡这种地方，他一个小小的大夫，平日里见过的不过是头痛脑热，或者哪家富户宅院里的女眷有了身孕。
那大夫见了这刀伤，竟然比他们还要惧怕，哆哆嗦嗦不知从何下手。
宿舟看不下去他生疏的动作，直接拿过了他手里的伤药棉布，蹲下身来亲自给张县官的伤口上药。
这种伤他从前也不是没有受过，做起这种事来也是得心应手，倒是叫一旁的大夫和霍少琛都看呆了。
霍少琛虽然年少时也和蒋雁翎一同走过一遭江湖，可那时毕竟蒋雁翎已经少有英名，他俩的身份又替他们挡下了许多麻烦，故而他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伤势，也没有见过别人受这样重的伤。
他忍不住道：“你看起来很熟练啊。”
宿舟手下动作不停，麻利地为张县官止血，动作尽量轻柔快速，不给伤者造成比较大的痛苦。
“我从前在……”他把药粉撒在张县官的伤口上，想说“宫里”，可是不合适，想找个词替代，又想不出合适的，只好含糊过去，“在我小时候经常受伤，那时候没有能力请什么大夫，连药粉都很少，都是互相帮忙处理的。”
他用布给张县官包扎好，手法娴熟，包扎得整整齐齐，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那时候师父教我们很多，练起来也狠，无论是谁身上都受过伤，他不会给我们请大夫的，都是我们自己来。虽然当时觉得他太严厉，现在想来，还是多亏了他，我才能成为现在的我。”
宿舟翻着大夫的药箱，大夫早就看直了眼，在一旁不敢说话，任凭宿舟在他的药箱里挑挑捡捡。
宿舟找的是金疮药和止血药，这些东西张县官以后肯定还要用，他不客气地把药箱里能用的上的东西都拿了出来，还把剩下的药摆好了还给大夫：“谢谢。”
大夫连连点头，接过药箱，不过不敢答应他这一声谢，毕竟他来了也没帮到什么。
宿舟给了他银子，那银子够买他药箱里的药买十箱了，不过他识趣地接了，脸上堆笑：“这位大人不过是一点小毛病，吃几副药就好了今日我什么都没做，还得了这么一笔赏赐，真是惶恐。”
霍少琛知道大夫这是表示接了他们的封口费，不会将今天的事说出去了，也就随意打发他道：“那有劳了，荆楚，来送一下大夫。”
被点到名的叫荆楚的下属上来，对大夫客气道：“您请。”
留在这里也是碍眼，出了门就当把今天的事都忘了才好呢，大夫知趣地跟在荆楚后面，决定今天的事就算是阎王来问他也不会开口透露半分。
没听到那个蹲着处理伤口的那男人说么，他自己就是受着那样的伤长大的，这样的人不是他一个小大夫能惹得的。
屋里，张县官还是昏迷不醒，但是看着比之前好了一些，至少表情看起来不像之前那么难受了，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霍少琛看着查看那些药的宿舟，似笑非笑：“宿舟大人什么时候也学会吓人了。”
他刚刚说那些话，可不就是说给那个大夫听的么，什么“受伤了互相帮忙”，“经常受伤”，霍少琛可不知道皇宫里什么时候变成了龙潭虎穴，叫宿舟在里面伤痕累累。
宿舟面色平静，一点也没有谎言被揭穿以后的尴尬，他把能用的药粉都分了出来放到一边。除了治疗外伤的药，他还留了一副药，是退烧的。
他摆弄着那些瓶瓶罐罐：“霍大人说笑了，我可没有在吓谁。”
“我真的是这么长大的，直到有一天和政公主要挑一个合她心意的护卫，然后她选了我。”宿舟语气冷冷淡淡，仿佛在讲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那后来呢，你没有跟公主说你那个师父如何不人道么？”霍少琛可不信这一套，有谁敢在皇宫里公然搞出这种事，别是活腻了吧。
宿舟抓起那副药丢给了霍少琛，对他的问话避而不谈：“张县官后半夜肯定要发烧，去把药熬了，等他身上热起来了直接给他灌下去，挺过去就好了。”
“那挺不过去呢？”霍少琛忍不住说了一句废话。
“挺不过去就死了。”宿舟丝毫没有对张县官性命的怜悯，甚至有些不满霍少琛今天的多话。
他从前怎么不知道这位霍大人居然是个这样的性格？
霍少琛不知道对面这个男人的腹诽，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他心里已经是个婆婆妈妈的形象。
他依然对宿舟说的那件事很在意，抓着药要出门，还是忍不住转头问了一句：“你还没说你的师父后来怎么样了呢。”
宿舟沉默了，霍少琛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他死了。”宿舟轻轻道，这声音轻得就像雾一样，风一吹就要散了，可是霍少琛还是听清了。
他没有再问宿舟的师父是怎么死的，看宿舟现在的模样，总归不会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
熬药这种事本轮不到他一个四品官员来做，可是他现在觉得还是留宿舟一个人静静比较好，拿着药，他直奔张县官家里的厨房。
屋里现在只剩了宿舟和一个人事不省的张县官，他的思绪不由得飘飘荡荡，又回到了师父死亡的那个下午。
那天是个不详的阴天，刀贯穿了师父的心口，刀柄就握在他的手里。
宿舟在那以后就继承了他师父的职责，成为下一批“宿舟们”的师父，可是午夜梦回，还是会想起那天。
鲜血不断从那人嘴里还有心口涌出来，那人还勉力笑着去握宿舟的手：“你……你是我…咳…咳咳…最好的徒弟……”
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出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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