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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chapter25


28京都迷路谭其二

        这里,是梦。

        说起来,梦也同样是容易迷失之处呢。

        因为是模糊的存在,是充斥幻想的存在,是可以作为通道的存在,是更加宽容的存在。

        同是也是接近亡者,接近思念的存在。

        披着羽织的黑衣少女赤脚走在防腐木的长廊上,天幕黑垂取代墙壁,高远无边,这里是她的梦,她再清楚不过。

        普通人偶尔会做「清醒梦」,她此时就是。

        「要来看看奇幻马戏团吗?」

        「糟糕,完全迟到了,为什么闹铃没有响!」

        「我在飞欸——」

        「塞露娜,今天,就是最后的决战了呢。」

        「好恶心这是什么,虫子?」

        「久违的去泡汤婆婆的汤吧。」

        因为是模糊的存在,偶尔别人的梦境也会混过来,那些混杂着他人记忆,恐惧与喜悦,向往与经历碎片的梦漂浮着,形成这样像闪着极光的路。

        但这跟「入梦者」是不太一样的。

        入梦者是先天就具有的才能,像她这样的是其他「缘由」造成的。

        比如说如果是入梦者来触碰这些漂浮过来的梦境碎片,说不定一下子就进去了,但如果换做她来的话,则一碰就破碎了。

        梦境碎片本就是如此易碎之物,如果她真的想进入别人的梦境,也不是没有办法,但要用更曲折,更精细化的方式,没有那么自然。

        木质的长廊两侧偶尔会有一两扇豁开的纸门,里面是挂着模糊门牌的居宅之景、洁白无物的和室之景、满是松柏的古宅之景、繁华的商店街、空旷的夕阳之晖的教室

        啊,而那些像树一样沉默无言,无声无动,渐渐连一直盯着她的双目都一片模糊,只伫立在门内,室中,庭外的人影们,究竟真是人死后的魂灵,还是她的想象之幻影

        然后——

        “哦看来我是被发现了。”

        那坐在一排风铃下的的黑发青年,究竟是谁呢?

        与圆月的光辉一起倒映在障子门上的,是其身影,身着墨绿底禞纹和服的青年手执烟斗,他身上有着某种迷离奇幻的气质,与这障子门外的圆月远山之景极为契合。

        “不请自来借了你的地盘了呢,抱歉了哦,初次见面的小女孩。”

        音色被其呼出的烟雾熏染,像流下的金辉,青年生得一副很好的皮囊,黑发像藻类植物一般,却显得有些桀骜不驯,发尾纤长如拱桥,有些奇特,为其更是多添几分潇洒之意。

        不过再好的皮囊也不能改变他对五月七日咲良娜而言是个陌生鬼的事实。

        是的,虚幻的死者之影,模糊的存在,生前意志的残渣,缥缈的执念。

        死者不应该长足于现世,死者有死者的归宿。

        对此,他说:

        “还请通融下吧,我是在等(找)人呐,谁叫我在地狱里没找到,现世里——活着那会也没能找到,只能借像这里的地方稍微停泊一下了呢。”

        咬着烟枪的黑发男人语带笑意,一副似乎很少会有使他笑容消逝的事的样子,鎏金般的眼底也是一片温和包容的笑意。

        等一下,明明是擅自如入无人之境,像擅自闯进别人家里一样跑到别人的梦里来,怎么反而一副主人样了呢?

        “啊,抱歉,习惯了。”

        他摆摆手以示那轻飘飘的歉意,毕竟生前确实很擅长——来无影去无踪的跑进别人家中做客,谁让他们这一族的特性就是如此呢?缥缈无影滑头,这回还真是极少有的被抓了个正着,小丫头未免太敏锐了吧。

        而借他人的梦停留的目的是什么呢?

        是在等待着——

        因为是虚幻的死者之影,所以只能在各种梦影里稍作停留休憩,等待,或者寻觅。

        现世,阳世,是不适合死者活动的。

        至于是等待谁呢?自不必多问了吧,能如此使其执念深刻的,必定是重要之人。

        “啊,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这年头阴阳师们能都像你这样知情识趣又心肠好就好了。”

        这大概是一个主动投身于迷失(梦)里的奇怪家伙。

        “因为是模糊的存在,所以更具有无数的可能性。”

        他如是说道,这便是驱使他如此行动的目的。

        也是构成他作为怪异残渣的「理」。

        咲良娜也坐了下来,身上的羽织像鸟的羽翼一样伏于其身,包裹着她。

        也许是其身上那迷离的气质吸引了她,也许是那份探寻怪异的好奇心,总之她没有着急脱出梦境离开。

        “好奇我的故事吗,虽然讲讲也没什么,但仔细想来尽是不值得讲一番的事,说来只会让你判定我是个失格的丈夫,无趣的家伙,无能的——小丫头,你以后找男人一定要擦亮眼睛哦,会让你伤心的那种掉儿郎当的家伙可千万不能找——会伤心的,那可不好。”

        本是睡觉的时间段,即使是在清醒梦中,精神不振咲良娜也是有些怠于说话了,只偶尔应青年一两句。

        说着没什么好说的这种话的虚幻死者之影却一副谈性甚佳的模样,看着像是之前憋坏了的样子。

        “对了,要来点酒吗?许久没人跟我一起喝了,只我一个喝怪没劲的。”

        他像是变戏法一样不知从哪个袖兜里掏出了酒碟和酒壶。

        咲良娜无情拒绝了。

        “不,我还未成年。”

        “啊是吗,明明是妖怪的话十三岁就成年了。”

        “可我是人啊,而且这不是我的梦么,为什么会有酒——”

        “作为滑头鬼,这点把戏还是会的啦。”

        而就在这慢悠悠节奏的对话里,又一个不请自来的「人」突然出现,但他只是经过。

        “多有失礼,借道,经过——”

        踩着高高二齿屐,衣着华丽,似油墨重彩画出来的青年自称是个卖药郎——确实背着个大油木药箱家当,偶尔听见里头晃荡什么相撞击的声响。

        那个像是直接从浮世绘画里跑下来的青年在两声请罪后确如其所言,陪着一起在月色下喝了一碗酒便很快离去了,还真是借「道」经过。

        也有这样子的「人」呢,现代社会越来越发达,因此它们比过去要更容易被发现并被关注,这对两方而言都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有时候这些通道才更方便了。

        “那种也不能找呢,虽然长相一等一,与我可比较一番,但一看就是一生云游四海,不会安定停留的类型。”

        死者之影悠哉悠哉评价道。

        但脸确实是一等一的好。

        而且明明衣着华丽浮夸,言行却颇有种侘寂之廖廖,这种反差肯定会吸引很多小妹妹为其疯狂的吧。

        吸了一口烟,再长长吐出,话语融进烟中。

        “而太受女人欢迎的必定是会叫女人伤心的。”

        “虽然你是像关心我的长辈一样在给我提建议,但我却觉得你说的每一句话好像都是在插刀自己。”

        两只手支在膝盖上,用撑着脸的咲良娜却一点也不捧场的吐槽道。

        “可真是牙尖嘴利不饶人呢——”

        “我说啊,明明是在我的梦里,咲良娜你怎么跟个我压根就不认识的家伙聊的那么开心,完全不管我。”

        两道属于男性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嗳?”

        那一道熟悉的嗓音强势的自上方插了进来,咲良娜不由发出惊愣的声音,猛的转头。

        五,五条?

        就见那穿着背心和宽松棉裤的少年顶着纷乱睡翘的头发走了过来,语气表情都说明他不高兴,脸上并没有平时习惯戴着的墨镜。

        这下子咲良娜是真的惊讶了。

        等等等下五条应该是没有入梦能力才对的呀,怎么会?

        但现在的情况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五条悟跑进了咲良娜的梦境里来了,但当然,在五条悟看来,这是他的梦境,是他梦到了咲良娜和——

        “而且这先生你谁啊——是哪部结尾疑似烂尾的漫画中某个被背刺而英年早逝人夫吗?我完全不记得我看过这种漫画啊。”

        那这个吐槽又是——?

        丝毫没有把这年轻毛躁的挑衅放在心上的死者之影,此时看行上去意外有几分成年人的沉稳宽宥,毕竟他也是从这个年纪阶段过来的。

        反倒是咲良娜惊讶得都精神起来了。

        “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的梦我当然会在啊。倒是你明明是我梦里的角色为什么不照着我想的来动作啊,好奇怪哦,做出点搞笑的动作来嘛。”

        手还顺势伸过来意图掐脸。

        “不,才不要,而且不要故意学我说话。”

        拍开,拍开。

        很轻易就能察觉的变化。语调,神态,动作,都被调动起来了。

        仰起头的咲良娜和倾身俯视着她的少年,还有无聊极了觉得这场景还挺有趣的虚幻之影先生。

        说起来,五条悟是很少做过清醒梦的,仔细回忆起来以前竟一次都没有在梦中就清楚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了。不,也许是有过,但对人而言越是清晰的存在就越容易记住,越是模糊的存在就越容易忘却,可能早已经悉数忘干净了呢,记住梦对人来说确实有些困难。

        所以现今他竟好奇无限,跃跃欲试想探索一番。

        “不,不行——”

        “凭什么啦!”

        此时要是说「这可不是你的梦而是我的!」的话反而暴露了不是吗。

        黑发的幻影扬扬手,意思是与他们道别,脸上并无什么萍水相逢后的怅然,只笑着提点那连眼角困意都因这突发事件悉数消去的少女一件事来——

        “要留心啊。”

        他说道。

        “一个没有你说的入梦能力的人,又为何得以闯进了你的梦境呢,偏偏是你认识的家伙,除了偶然外,想也知道只剩一种情况了吧。”

        ——他想了解你。

        抽着烟的男人,在烟雾缭绕与月色里,望了眼那结伴远去了的两道身影,又因此情景而想起了什么呢?

        每次——

        他想。

        ——在注视着我的妻子的时候,也会不由想知道她此刻是在想什么,当注视她可爱的睡颜时,也会在想今晚她的梦境又是怎样一副光景。

        作为生物的情感,总是霸道又带有侵略性的,侵占空间,逼近区域。

        其中当以少年人的情感最难隐藏和消解,炽烈如当空日,即使是夜间,也化为灼灼耀夜月华。

        情感,那如梦一般似模糊,却清晰的存在。

        早起。

        “啊,好累。”

        “呃,可你不是才刚起么?”

        看着那又打了个哈欠的友人,换好了校服,此时正在整理着装的夏油杰投来疑惑的目光。

        “我也不知道啦,总觉得好像一晚上没怎么睡,好困。”

        五条悟挠了挠头,在早晨散落在室内的阳光里伸了个懒腰。

        “失眠了?”

        “那倒没有,好像还做了好多梦,虽然记不太清了。”

        “那应该是睡太久反而更困的原因了。”

        “我有睡那么久?”

        “打起精神吧,今天不是还要个人战吗?”

        夏油杰最后道。

        与此同时

        被叫起的五月七日咲良娜虽是坐起了身子,但头又陷在被子里。

        “好困——”

        “快点啦小咲,男生们已经在叫我们去吃早饭了。”

        硝子一边对着镜子理着自己的刘海,一边看那镜子里还埋在被子里好像起不来的咲良娜。

        “好的,马上。”

        手放下试图撑在床上借力彻底起身,却摸到被窝里好像多了个硌人的硬物,带着凹凸陷落的曲面弧度。

        “?”

        她将其从被窝里抓了出来,那大概是一个——

        “狐狸面具?”

        还是只能遮住下半张脸的那种,后面系着一条绳结用以固定。

        “啊。”

        五月七日咲良娜从困意里挣扎出来的脑瓜子终于动了动,明白这是哪里来的了。

        “应该是那个的「报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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