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幻觉
已是深夜，虫鸣渐歇，静得呼吸声显得格外清晰。床幔里的人虽都闭着眼，却无一人睡着，傅思华将头埋在他胸膛处，环着腰，紧紧依偎。
沈思安自她头顶上方睁开眼，微微一低头，下颚碰到发丝“娘子，我手好疼。”
自回宫，傅思华满脸心事，一直到熄灯安寝都未和他说过一句话
听到这话，她果然不装睡了，小心捧起他手上的手，吹气渡凉风“过些日子就好了，千万不许抓挠。”
“嗯。”他乖巧点头，又往前挪了挪，得寸进尺道“娘子，我疼得睡不着，想你亲亲我。”
“净会骗我。”她嗔了一句，黑夜中抵住了那颗还想往前移的头“疼就上药，不许闹了，这段时间你好好休息，没事就给花浇浇水，松松土，朝堂的事暂先交给我吧，有丞相辅佐，出不了岔子。”
她记得太医说过，植物具有陶冶身心的作用，不管靠不靠谱，总归不是坏事，或许还可以养只动物，激发他的爱心。
正当胡乱想着，却发现沈思安久久不回应，黑夜中看不清面容。
“睡了吗？”
“等过几天，我就把王蒙和杜房之调回来，官复原职。”他扯了扯傅思华的袖子“让我陪你一起吧，以后我再也不乱来了。”
他太过小心翼翼，就像害怕被丢弃的小狗一般，乞求傅思华的怜惜，任是铁打的人，见到此，也破防了，更不用说是她。
“处理杜房之，你没有错，只是对王蒙的惩罚重了些。”她故意略过熙昭仪不提，怕又忍不住吵起来“但王蒙有时说话的确欠考虑，希望靠这次教训，能让他收收性子，不怪你。”
长叹一声，她主动吻了吻沈思安额头，轻声道“思安，你要好好的，你说过，要永远保护我的。”
“好，娘子，我答应你。”沈思安本来还想靠手上的伤口博取她长久的关注，现在听她不生气了，只想赶紧好，为她遮风避雨。
第二日，沈思安生怕她真丢了自己，独自去上朝，提早半个时辰就起来了，穿好衣服，巴巴在旁边，撑头侯着。
帐中的人睫毛微颤，眉头拢了拢，方才悠悠睁眼，下意识伸手往旁边探，忽觉旁边空落落的，惊得坐起，猛回头，才放下心来“思……怎么你醒了也不说一声。”
看着她略带埋怨的眼神，沈思安讨好般从婢女手中拿过朝服“娘子，我帮你穿吧。”
她愣了愣，盯着衣服看了半晌，哂笑道“算了吧，这件衣服太过复杂，还是阿阮来吧。”
沈思安不依，拿着衣服不肯松手，她只好妥协了，伸开双臂“那你试试吧。”
“好了，娘子，你过来看看，穿的对不对？”
镜子里的人，除了头发未梳，朝珠，礼服，玉带，腰佩整整齐齐穿在身上，无一丝差错，她转头对上了沈思安期待的目光，嫣然道“这么繁琐的礼服，我自己都不会穿，夫君果然聪明，什么时候学的。”
沈思安心里乐开了花，不枉他偷偷向阿阮学了几天，嘴上却道“也没多久，半个时辰吧，你醒了，我就学会了。”
金龙殿，百官俱已到齐，窃窃私语，唯有傅广陵、王泽不语。
傅广陵时不时抬眼看向台阶上的两把椅子，方案昨天已经连夜送进宫了，却没有得到傅思华任何回复，这不免让他产生不安，不过现在只能安慰自己，或许她现在正在看，而不是什么别的原因。
“皇上，皇后驾到！”尖利的声音划破长空，殿里立刻寂静无声，屏息凝神，齐声道“臣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
“众爱卿平身吧。”沈思安手随意搭在龙椅的把上，半眯着凤眼扫视一圈“朕身体抱恙，今日这朝局就请皇后主持，诸位没有意见吧？”
见识过了皇帝种种雷霆手段，他们哪里还敢提出异议，纷纷表示没有意见。
傅广陵几次与傅思华目光交接，得到首肯后，往前半步，面容清冷“皇上，皇后娘娘，我国与突厥常年作战，经济凋敝，财政空虚，百姓税收担子重，如今战事胜利，当与民休息，轻徭薄税，不宜再次开战，所以臣斗胆，请皇上，皇后遣送鲜卑王爷回国，取消献俘仪式，与鲜卑重修于好。”
底下一片哗然，铺天盖地的指责声不绝入耳，连平时主张以和为贵的宋伯宁都摇头不赞同，出来反驳道“鲜卑卑劣，屡次侵扰我国边境，掠夺财物人口，毁约在前，背信弃义，李凌仅带了三千骑兵，能斩敌八千人，生擒王爷，狠狠教训了鲜卑，令他们有所忌惮，宰相却说要放了，这样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让鲜卑以为我南朝怕了他们？”
这也正是底下朝臣所想，不过相对于康概陈词的宋伯宁，他们更期望看到皇帝的态度。
令他们失望的是，皇帝今天真的只是做听众来了，懒懒靠在龙椅上，闭目养神，两耳充作不闻的样子。
他们自然而然又把目光投向面淡如水的皇后，只见她微抬手，淡淡道“各位大人畅所欲言。”
上者态度暧昧不明，他们只能以理据争，围绕国威，皇家颜面，礼法等多方位辩驳，都被傅广陵以百姓不堪再次承受重负挡了回去。
“王泽，你以为呢？”皇后开口道。
王泽一下子成为焦点，所有人的都紧紧盯住他，李凌是他推荐的，他自然更有发言权，朝臣都松了气，因为王泽是个实打实的主和派。
“臣同意宰相观点。”
然而他们怎么料得到，王泽这一次异常平静，毫不思索站在了他们对立面。
兹事体大，她刚想开口，想起旁边坐着的人，回眸道“皇上，你觉得呢？”
沈思安睁眼，恍然初醒的样子，随意道“今天我只是听客，你才是主政。”
皇帝的态度不言而喻，在众多怨言中，这场讨论结束了。
中午，花房在她的授意下，选了十盆漂亮的花种过来，摆在了昭阳宫廊上，受不得寒的，摆在了屋里。
“你看看，你喜欢哪盆？”
沈思安被这些花晃了眼，随意指了一盆“就墨菊吧。”说完，他突然想起昨天夜里傅思华说的话，犹疑道“娘子，你该真不会要让我亲自养这些花吧。”
“不然呢？”眼前的墨菊开得正好，贵气冷冽，她伸手要去抱“花如其人，好好养。”
沈思安不情不愿从她怀里接过，将其放到花架处，阿阮从一旁递过一个半葫芦水瓢，里面盛着半截水，微微晃着，见他面色不虞，忙道“这是皇后娘娘亲自舀的水。”
“浇这么多吗？”手随意一弯，水自花瓣顶端而下，犹如花雨，带下几片来。
傅思华见状，赶过去用帕子小心翼翼吸上面的水珠，愠怒道“浇花哪有浇花瓣的，花房好不容易培养的墨菊，沈思安，你再故意这样，就罚你在养心殿住半年。”
沈思安的弱点早被她拿捏的死死的，本站在一旁低着头扮无辜样的人，当即重新舀了水，蹲在她身旁，恍然大悟道“刚刚我才记起，原来浇花是浇土壤，是我的失误，这次不会了。”
难得看他认错，傅思华也就不多加诘难了，拍拍手起身，唤来小厦子“王泽启程了吗？”
“魏大人下朝回去后，不到一个时辰，已经出京城了。”
计划里，王泽也是不可或缺的部分，只是成功几率多少，她不敢多言，希望上天庇佑。
“娘子，你把王泽派去哪了？”
浇水的工具被丢在台子上，沈思安站起理了理衣服的褶皱，目露疑惑。
“鲜卑，李凌是他推荐的，所以这次让他出使鲜卑，也算名正言顺。”
她知道自己说的有些牵强，但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好在沈思安没多问，只是笑了笑，悄悄勾着她的手道“要是有什么难处，一定要告诉我。”
傅思华猛的抬头，眼神惊疑，冷汗涔涔
“娘子，你脸色这么差，是不是生病了？”
出于惊吓的原因，她面色发白，瞳孔涣散，甚至想到了刑场跪着几排人，刽子手手起刀落，有颗头在地上滚了几圈，滚到她面前，赫然是王泽的面容，而台子地下，除了数不清的人头，简直是一片血海，入眼都是湿腻腻的猩红色，再也看不见别的，倏然回头，却见沈思安面色诡异，盯着她笑得森然，露出一口大白牙来，那身龙袍也瞬间变成了红色，仿佛还有血顺着衣摆往下地，蜿蜒曲折，不久淹没了她的脚背。
“娘子，你也要和他们一样骗我吗？”
沈思安张开獠牙，突然扑来，想要咬断她的脖子，傅思华吓得连连后退，摔坐在血海里“不要过来！”
“娘子！”他被傅思华尖利的叫声吓着了，稍愣神间，她人已经摔在了地上，目光惊惧盯着他，仿佛在看怪物。
“娘子……”沈思安不敢过去了，往后退去好几米，垂眸掩去难过的眼神，柔声道“我不过去，你们扶她起来吧，以后我在养心殿住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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