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前男友（四）

第4章

        一夜经历了太多事，颜匪身心俱疲却也睡不着了。颜母离开以后，颜匪一面观察着她的定位动向，一面用电脑做简历。

        毕业之后，她并不是直接在家躺尸，找过一份工作，不过没做满实习期就走了。说来，那也是她唯一一次做简历，到现在别说简历的格式，她连面试的流程都忘了。

        颜母回来时，她正在上网学习面试经验贴。耳朵里塞的耳机，声音大，她没留意到动静。颜母冷不丁推她一把，差点把她推下转椅。

        “没事吧？”颜母自己也吓坏了，见她半身不遂地龇牙咧嘴，连忙放下带回来的早饭，扶她坐上沙发，“是不是药性发作了？”

        颜匪疯狂摇头，面目狰狞地盯着自己的腿：“……抽筋。”

        虚惊一场，颜母叹了口气，坐到对面，抱过她的腿给她按摩。

        过了会，感到腿不那么僵硬了，颜匪身子一躺，半死不活地靠着沙发歇气。

        颜母又想起“药”的事，凑近问道：“那个药，你吃了有没有什么副作用？发作了吗？恶心吗，头晕吗？”

        颜匪默了片刻，视线转向蔫了的绿萝，回眸时骤然一笑，动了动唇：我、没、吃。

        “什么？”话没说完，被颜匪一把捂住了嘴。

        颜匪从茶几边角摸出买凶人昨晚给的胶囊，握在手心，两手一合，啪，再打开，胶囊没了：“一个小魔术。”

        “我明明看见……哎不对，你跟谁学的？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这个？”

        颜匪心中忽地显现一个模糊的影子，俄顷又被她毫不犹豫抹掉了：“自学成才。”

        颜匪的腿没事了，颜母放下心去卫生间洗手，顺便把吧台的早饭拿了过来：“吃吧，都凉了。”

        颜匪尝了一口，抬眼看了颜母几次，漫不经心地说：“事情都解决了，可以坦白你为什么要借高利贷了吧？”

        颜母目光闪烁，有些心虚。

        颜匪爸爸是被逼无奈跳楼自尽的，当时家里已经穷途末路，没钱买墓地。颜母一时情急，想着“入”土为安，索性把她老爸的骨灰让蓝鲸带去了大海深处，这件事连颜匪都瞒着——颜匪每年祭拜的其实是骨灰盒里的面粉。

        半年前，不知怎么的，颜母频繁梦见颜匪爸爸，衣衫褴褛地哭诉自己冷，想要自己的墓地。听说逝者的诉求一定要满足，否则会连累在世的亲属。可惜颜母手里没钱，她好面子，不好意思跟姐妹低头，反而鬼迷心窍借了高利贷。借高利贷也不是没信心还，她手气好，赌牌十赌九赢。却不知高利贷的利息比她赢的钱多多了，利滚利，利滚利，她害怕了，向人求助，然而也晚了。

        颜匪听完整件事，哭笑不得，感觉她这个妈，真是光长年龄，不长……阅历。

        颜匪：“没事了，都过去了。以后再拿什么主意，跟我商量一下。”

        颜母马上答应，想了想又问，“你真打算去杀周邕？分手那么久，早没联系了，你连他在哪都不知道。”

        “联系不上，”颜匪慢悠悠地开口，“想想办法，就能联系上了。”

        说完，颜匪瞥了眼手机。

        手机的短信箱里，正躺着十几分钟前etgf公司hr发来的面试邀请。

        颜匪：“放心吧，我有数。”

        etgf公司中国的总部就在桐城，颜匪下午去的时候，hr正在面先到的女孩。经验贴里说了，当天通常只有hr的一面，部门主管有空的话，会额外安排二面。

        等待的工夫，前台给了颜匪一张a4纸。经验贴里也写了，有些公司不打印网投的简历，会让应聘人员当场填写一份。

        然而，颜匪拿到的却不是岗位意向表，而是一份测试题。etgf公司主营软件开发，测试题全是软件相关知识。颜匪面试的虽然是文案岗，主要写品牌宣传策划，但岗位知识必不可少。

        她一看，就傻眼了。

        颜匪烦躁或紧张的时候，嘴唇会发干。她默不作声把第三杯水喝掉，走到饮水机旁去接水。接完水，她没有回原位，转而坐到一同等待的两个应聘者对面。她看看测试题，又看看对面的两个人，悄悄从口袋摸出一枚硬币，边思考边把玩。

        硬币在她手中好像活了一样，时而“翻山越岭”，时而凭空消失。

        对面做完测试题、沉迷转笔的寸头男性被她吸引住了，主动靠近搭话：“你这招儿绝啊！哎，等会儿能不能教教我？”

        颜匪为难地说：“我等会儿有事，没时间。这样，我慢动作做一遍给你看。”

        寸头兴奋地一眨不眨盯着她的手指，小声道：“行！”

        颜匪极缓慢地演示，见对方全神贯注盯着硬币，心里笑了下，随即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对面的埋头做题的女生，又把视线转回来，扫过寸头填满的测试题。

        aabcdbd……

        什么来着？

        哦，aabcb……呸！aabcd！

        aabcdbdc……

        演示完了，颜匪却没把答案记完整。她暗暗叹了口气，又听寸头委婉地央求道：“好玩是好玩，太复杂了，有没有简单点的？”

        颜匪心里大喜，面无表情地说：“这个真没有。要不我给你再演示一遍，最后一遍了。”

        寸头点头：“好好好。”

        颜匪故技重施，这次她把寸头的答案全记住了。不过，考虑到是同一批应聘者，答案一模一样容易被看出来是“复制粘贴”的，她心一横，把头一道和最后两道的答案改了，随便填了下。

        测试题后还附一张纸，内容不多，主要了解一下应聘者的兴趣、爱好、特长等无关紧要的琐事。

        无聊。年底还能依据这些给奖金分红么？

        她随便写了几笔：对水生物感兴趣；爱好写作；特长……

        打架？

        揍人？

        算了吧。

        她把“扌”旁硬生生改成了“拳”字，写道：会点拳脚功夫。

        颜匪全神贯注写题填表的时候，没注意到不远处注视着她的周邕。

        周邕现任etgf公司的投资总监，年纪轻轻已然站到了中高层领导的位置。每天忙碌无休，不是在做投资项目评估，就在考察项目的路上。方才他一回公司，无意中瞥见接待处的颜匪，脚步不由地停下，伫立在拐角打量她许久。

        他把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见她边展示小魔术边偷看旁人答案，无声笑了下。同时，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跟着她的节奏把玩。人在原地，思绪却不知道飞到了哪。

        “周总！”女同事突然出现，叫道，“庄总找您呢，让您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几乎在眨眼间，周邕手中的硬币凭空消失。他平静地回神，眼中波澜不惊，款款一笑道：“好，多谢。”

        周邕才26岁，年轻有为，长身玉立，模样长得又俊，说话总带着古典味道，气质更是说不出的温文尔雅。女同事被他笑得神魂颠倒，双手捧脸，花痴状回去工作了。

        走到ceo庄总的办公室门前，周邕指间又变回了硬币，随后好像放置丝帕似的，把硬币放回了心口附近的上衣口袋。

        他整了整衣服，敲门，听到里面应声才推门而入。

        “来得正好。”庄总头也不抬地说，“现在那些老东西虎视眈眈盯着这块地，都觉得不错。你找时间去一趟，真可以搞的话，咱们抓紧搞起来，别让他们捷足先登了。”

        庄总递给周邕一沓厚厚的资料。

        周邕翻开看了看，只看到第一段里“锦蓉城”“南华岭”六个字，心头便浮起异样。

        “异能者聚居区。”周邕喃喃道。

        “是啊。”庄总和周邕都是异能者后代，对此从不避讳，“不过，异能者又怎么样？异能人也是人啊！你看我，能打江山能创业，让那些守旧的异能者跟普通人接触接触也不至于掉块肉。”

        庄总感叹一声：“现在年富力强的人都外出打工了，寨子里剩的都是孤寡老人和留守儿童。咱们要是把那开发成旅游景区，创收不说，是不是也能号召青年返乡，在家赚着钱照顾老人孩子？”

        “当然，我有私心。我要开发这块地，最大的目的还是想让异能者受大众认可，而不是躲躲藏藏一辈子。”

        的确，虽然当下国际已经秘密成立异能者联合办，却因为发展受限，力量薄弱，难以壮大。在有保障的前提下，一点风吹草动，尚且人心惶惶；何况目前还没有明确的法律条文来保护异能者。

        如果可以提高普通人对异能者的关注度，全面影响社会，倒是能另辟蹊径推动法律完善。

        周邕合上资料，平静地说：“我下周启程。”

        从办公室出来，周邕路过面试的会议室——品牌部门的主管正在群面。他扫了一眼，没想到正好撞上颜匪的视线。

        颜匪刚经历了一场愉快的一面，准备回家了，品牌部主管突然现身，紧锣密鼓给大家安排了二面。周邕出现的刹那，她正留心听第一位应聘者如何回答问题的，猝不及防撞上周邕的目光。

        藏在桌子下的手把衣服拧得皱巴，她差点冲动跑出去。

        周邕却像没认出她，云淡风轻地把目光挪开了。

        “你呢？这种情况下，你会怎么做？”主管突然提问颜匪。

        颜匪垂下眼眸，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然后飞快地回忆过往自己遇到类似情况的处理方式，几秒钟后，她微笑着抬起头：“公司一旦突发危机，第一步要做是道歉，坦然地认错，哪怕错不在我们，也要先认——给大众展现诚恳的一面。第二步，简明扼要陈述做错的原因、过程，如果不方便透露，就说正在调查中——只要结果令大众满意，其实没那么多人追求细节……”

        说完，见主管点了点头，她才发现手心沁出一层细密的汗。

        二面共问了四个问题，四位应聘者轮流回答。这种情况，第一位和最后一位最倒霉：起头的没有参考答案，完全凭实力和面试经历说话；结尾的也不好，等前几人把可能性都讲完了，再说都有点拾人牙慧的微妙感。

        还好她排第三。

        约莫半小时的面试，倏忽而过，最后由应聘者反向提问。

        前两位问的是社保、试用期、工作时长相关问题，轮到颜匪，她问的却是：“请问文案岗只给品牌部写策划吗？还是说，也服务其他部门？”

        她想知道，进来后能不能私下接触周邕。

        主管闻言怔了怔。

        颜匪干笑道：“我的意思是……招聘网站上，文案岗的岗位职责主要做活动策划……但您刚才却问了危机公关的问题……”

        主管明白了，笑道：“的确，今天招的是活动策划，但公关和策划其实是分不开的。另外，如果别的部门有需要，我们也会尽力相助。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颜匪暗暗松了一口气，笑道：“没有。”

        二面结束，主管离开，hr再次上场：“具体面试结果，我们会在3个工作日之后通知。今天耽误各位了。”

        众人纷纷说：“应该的。”

        一出公司的门，学魔术的寸头老神在在地说：“明天继续面别家！3个工作日之后通知，呵，谁不知道这就是‘丑拒’的意思啊。”

        颜匪下午表现得还不错，但跟前两位想比，还是差了些，估计也没戏。

        电梯被四人“霸占”了，原本相安无事，突然间，寸头叫唤了一声：“卧槽！分数出来了！”

        大家同时查阅短信。

        “我60分。”

        “我70分。”

        寸头道：“我零分？！”

        颜匪盯着“30分”的短信，脑海里飘过一句话：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到大厦楼下，四人各奔东西。寸头看了眼颜匪，似乎有话要说。

        这时颜匪正好接到一通电话——

        “喂？你好，请问你是颜匪颜女士吗？”

        颜匪应声：“我是。”

        对方道：“我是刚才面试的hr，请问你对本公司其他岗位感兴趣吗？比如，助理？”

        颜匪不明白：“助理？”

        “是的，我们投资总监过两天要出差，需要一位助理。”

        莫名地，颜匪心脏砰砰乱跳：“你们的投资总监，是不是姓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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