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放榜
“早！”
于任坐在位子上，精气神十足地冲刚走进班级的楚子安打招呼。楚子安淡淡地嗯了一声，拉开椅子坐下后就打了个哈欠。
跟楚子安熟起来之后，于任也越发大胆起来了。
他转过身来，面朝楚子安坐着，目光聚焦在楚子安眼眶下的乌青：“你怎么好像每天都熬夜？”
楚子安慢吞吞地从书包里把东西都拿了出来，把该交的作业理了出来：“背书。”
视线移到那堆作业上，于任若有所思地说：“今天好像要放榜了。”
五中有一个大榜，上面会张贴出每个年纪每次考试的前100名。美其名为激励大家积极学习、努力上榜。
楚子安从来不去看那张榜，不仅因为他根本不会出现在上面，而且他总觉得那像公开处刑的行刑名单。
比如高居第一行的某个人就经常把自己身上的仇恨值拉满。
他的目光落到那本英语笔记上，收拾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
突然想到昨天，钱史昌对他说的那些话。脑海中浮现了这人在自己耳边说个不停，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笑意的样子。
楚子安摩挲了一下笔记的页脚：“什么时候放？”
“好像是第二节课下课，大课间的时候。”
一班的教室里，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看着黑板。只有最后一排的某个脑袋低垂着，时不时看一眼手机。铃声刚响起，他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窜出去两步才发现班里所有人都没有动。
不仅没动，而且全班都满脸诧异地看着他。
震惊的目光中透出“你好勇”、“不愧是你”的意思。
讲台上的老师捏紧了手里的书，怒目瞪着他：“干什么你！我刚刚是不是说了拖两分钟讲完这道题！”
老师手里逐渐皱巴的书页，江天一看着近在咫尺的后门，轻叹一口气。在全班敬佩的目光下走回自己的座位，但也没把注意力放在讲课上。
他单手撑着下巴，目光飘出窗外。他这个位置看不到六班，只能看到外面陆陆续续走出来很多看榜的人，三三两两地结伴从一班门口经过。
如果江天一提前知道几分钟后曹润就来班里抓他，他刚刚一定头也不回地直接走。
“你月考是怎么回事？最近老师也反应你心思都不在课上。”
“生病了？不舒服吗？还是家里有什么事？”曹润的脸上阴云密布，眉头皱紧，语气也有些急促，“有什么事就跟老师说。”
对着隐隐有些发火的曹润，江天一低下头，拨弄了一下衣摆上的拉链，语气平静地回答：“没有。我挺好的。”
“你知不知道你掉到多少名了？别看你现在才高一，时间过的很快的。一晃眼马上就是高三，以你的成绩，国内任何一所高校都是可以争取的。”
“你以前成绩是不错，但你可以更好的。你爸妈肯定也盼着你能取得一个好的前途。现在没什么东西比学习更重要了。”
“江天一，不要让其他东西影响你，你知道吗？”
办公室边上的楼道虽然离各个班比较远，但还是因为今天放榜，来来往往的人不在少数。一向安静的楼梯口响起的声音引得过路学生都好奇地往里面看了一眼。
怒气冲冲的中年老师眉毛都拧在了一起，眼中满是严厉的尖锐，手也不受控制地挥动起来。他大声呵斥着什么成绩与学习。
只是面前的男生没有一点反应，双手随意地插在校服外套的口袋里，像是较劲似的，肩膀紧绷着动也不动。
曹润讲了整整一个大课间，直到打铃才扔下一句自己好好想想后匆匆离开。
江天一没有马上回去上课，反而后退几步坐在了楼梯的台阶上。台阶很硬，但他现在不是很想回班级。
空荡的走廊里响起一阵跑步声。
一片阴影突然压了下来，视野中蓦地出现了一双白净的鞋子。
楚子安大口喘着气站在他面前，手里攥着一瓶水。江天一的目光落到他因为出汗而有些湿润的额角。不知道是不是跑太急了，双眼水雾蒙蒙，眼尾也染上了一抹红晕。
下一秒对上楚子安的目光，江天一不由一怔。他调整了下心态，心里很轻松似的笑了下：“你怎么来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
楚子安气息还没平稳，他深呼吸一口后半蹲在江天一面前。一抬眸紧紧盯着坐在台阶上的人，一言不发地伸出手将水递了过去。
轻微的喘息声回荡在空荡的楼梯间，两人近到江天一都能从他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没事，我不渴。”
面前的少年似乎是对这个反应不满意，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突然又从鼓鼓囊囊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巧克力小蛋糕。
江天一眉眼弯了起来，失笑道：“我也不饿。”
闻言，那清波似的双眸中充满了困惑：“那你现在想要什么？”
他的眼中带着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的焦急，好像只要江天一开口，他马上就去给他买回来。
现在这种状况是江天一未能预料到的，也从来没有设想过。脑海里一下出现了曾经看过的电视剧，一些片段从脑中闪过，几乎是嘴快过大脑地来了一句。
“别人安慰都是抱着的。”
等他说出口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多么要命的一句话。
平时只是勾个肩搭个背都会被他反手丢出去，一副不揍一顿不罢休的样子。
他刚刚说了什么？抱？？
江天一神色僵硬了起来，大脑飞速运转起来，盘算着怎么挽救自己。
还没等到他开口补救，一股熟悉又好闻的淡香撞了个满怀，柔软的头发埋在自己的脖颈间，挠的人心头痒痒的。
平时揍人这么狠，抱起来竟这么瘦。
江天一僵了几秒，听到自己因拥抱而剧烈跳动的心跳声才渐渐缓过神来，用手揽住身前冷着张脸的少年。
楚子安什么都没想。
他下了课破天荒地去看了一眼大榜，他只是隐约知道这次江天一考的很差，但没想到直接跌出了前一百名。或许是周末钱史昌的话起了作用，楚子安决定去一班看一眼江天一的状态。
才走到对面，就听到了楼道里的动静。听见了曹润的那些话，楚子安没有什么安慰朋友的经验。脑海里也不知道想起了在哪里看过的文章，说当朋友心情不好时给他吃点东西能好受一点。
楚子安想也不想就跑去小卖部买东西了。
等他再回来时，曹润已经走了。
空荡的楼梯间里，江天一独自坐在楼梯上，低垂的黑眸中，毫无波澜，深邃的如同一滩死水。
在楚子安的印象里，江天一应该是张扬的，率性的，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所以在他拒绝了自己的水和蛋糕后，楚子安几乎是本能地照着他所说的去做。
也不知道江天一到底是有什么魔力，楚子安不是没有注意到自从认识他之后，自己做了许多以前绝不会做的事情。
肯定是这个人太烦了。
楚子安心想。
两人保持着这个动作就这么过了几分钟，江天一没有一点要松手的意思，揽在楚子安腰上的手还隐隐收紧了些。
但楚子安已经开始难受了。倒不是抱的问题，是姿势。他半跪着往前倾才能抱到坐在楼梯上的江天一。而那人又一个劲儿地把他往怀里揽，他整个人都快趴在江天一身上了。
时间长了，跪得膝盖疼。
听着他平缓的呼吸声，楚子安琢磨着这人的情绪应该已经平静下来了：“你……你好了没？”
“一分钟，再抱一分钟。”闷闷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虽然这话好像有点耳熟，但现在的楚子安没有想那么多，也不想跟他计较。
再忍一分钟。
又过了会儿，楚子安实在有点受不住动了动。江天一低下头，看到楚子安艰难地挪了下腿，意识到楚子安可能不太舒服。
抱着他的手松开了些，把人扶住了江天一才开口询问道：“怎么了？”
楚子安这时才如释重负地直接往后倾去席地而坐，微微活动了下僵硬的膝盖。
“膝盖疼。”
刚说完，膝盖上就覆上了温度。
楚子安一惊，下意识想躲：“你别——”
江天一一把抓住他的小腿，不让他动：“别退了，小心被办公室里的老师看到，一起被抓旷课。”
好在江天一没揉多久，很快就收回了手，黑眸中带着狭笑地望向他：“你怎么会来这里？找我？”
“对。”楚子安活动了下，感觉膝盖可以动了就站了起来，“看看你躲在哪里哭，来嘲笑你。”
似是想了想，楚子安的目光落到对面的人身上，觉得有些奇怪：“你以前被别人安慰都得抱着的？大老爷们这么娇气？”
江天一微微一怔，神色有些茫然，不知道为什么楚子安这么问：“没，没人抱过。”
“爸妈都没抱过。”
谁敢抱这位大爷，嫌命长吗？
——不在场的发小卢乾如是说道。
楚子安闻言，眯着眼回想了一下刚刚江天一的话，语气中透出些危险的意味：“那你说什么安慰都是抱着的？”
江天一认真地解释：“电视上都是这样的。”
楚子安：“……”
察觉到面前这人的脸色越来越黑，察觉到危险的江天一先发制人地单膝跪在他面前，重新把楚子安揽进怀里。
想到那个雨天，在他背上拍了两下就能把人哄好的事。江天一又依葫芦画瓢地抬手在人背上轻拍两下：“我给你抱回来，别生气。”
抱你妈。
睡着的楚子安跟清醒的楚子安，那从来不是一个人。楚子安冷着脸把人的胳膊一扭，反手把人扔在了楼梯间，毫不留情地走了。
-
几乎旷了一整节课的楚子安，刚到教室就被门口晃悠的钱史昌逮了个正着。在众人的注视下，毫不意外地被钱史昌拎到了办公室，训斥了好半天才回班。
于任赶紧凑过去，满脸好奇地问：“怎么了怎么了？你干啥去了？”
回想起刚刚在楼梯间因为误会产生的拥抱。心想这么丢人的事情，还是让它烂在肚子里吧。
而且那是江天一的事情，他不能也不该在别人面前多说。
楚子安只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这让于任更好奇了，可体育老师已经在门口催促了。只得先跟着班级下去上体育课。
去到操场后才发现今天的太阳是真晒。尤其现在接近正午，又是一天最热的时候。
地面仿佛被晒的发烫，空气也热烘烘的，热得脑袋有点发晕。楚子安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不干脆把体育课一起翘了。
“动起来动起来！有点学生该有的精气神！”
体育老师是个老教师了，但一向非常有活力。一定会让所有人活动起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漏网之鱼。
楚子安最不喜欢体育课了。
他不爱运动。
“来来，先去慢跑两圈。”
在催促下，不甘不愿地跟在队伍后面跑上橡胶跑道，许是太晒了，空气中满是橡胶的味道。于任又悄悄地借着视野盲区，从前排退到最后跟楚子安并排跑着。
于任忍不住抱怨：“这大热天的还要跑步。折磨啊。”
才跑了小半圈，楚子安已经开始累了。
“哎？我好像看到江天一了。”
楚子安顺着视线看过去，是另一个上体育课的班级。可他记得以前是不和一班一起上体育课的。许是他们班调了课。
就在楚子安他们马上要跑到一班附近了，一班也开始跑圈了。某个欠揍的身影在最前面领队，速度快得女生完全跟不上，逐渐掉了队，跟散落的玉珠似的跟在后面。
等两个班各自跑完又分散在操场两头，一来一回愣是没机会碰到一起。
“跑得最慢的那两个，对就你们两，别说话了，去拿器材去！”
可能因为楚子安跟于任两个人偷懒偷得太明显了，明明已经躲在人群后面了，还是被老师揪出来安排去拿器材。
刚走进器材室，一股橡胶的浓重味道混着陈旧发霉的味道扑鼻而来。楚子安皱着眉，想赶紧拿完赶紧走。刚按着要求拿起两个篮球，门口就传来了其他人的说话声，其中一个还很熟悉。
陈佳刚走进器材室就看到站在正中间的楚子安，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他，整个人一顿，随后嗤笑一声。
“这么巧。”
陈佳语气中讥讽太过明显，屋里另外的两人都明显地察觉到陈佳与楚子安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
于任一脸懵地看着陈佳走上来挑衅，又把目光放到边上不动如山的楚子安身上。面对陈佳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楚子安只是冷冷地抱着几个篮球，不发一言准备走出去。
陈佳哪能让他这么无视自己，一个跨步挡在他面前接着嘲讽：“看起来扫把星不仅拖累家里人，还能拖累朋友。”
他走上几步逼近楚子安，话中带刺：“你说是不是？”
楚子安掂量了下手里的篮球，微微眯起眼睛：“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不过你能把江天一害成那样，也确实挺有本事的。不过还真得谢谢你，我一下就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于任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顿时急了，大步一跨插进两人中间，对着陈佳怒道：“你怎么说话呢？你谁啊？”
陈佳瞥了一眼于任：“离他远点吧。小心被害的命都没了。”
说完就准备走，于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不常生气的人偶然生起气来竟意外的吓人：“你他妈给他道歉！”
被猝不及防的吼声震慑在原地，手臂上传来隐隐的痛感，片刻后来回看了两人一眼，他讥笑了一声：“道歉？”
“做梦吧。”
“你！”
于任的手被猛地甩开，连带着他的人一起往后退了两步。可他不肯罢休，还想追上去跟陈佳理论，却被楚子安拦住了。
“别追了，走吧。”
楚子安的声音微弱无力，甚至隐隐有些发颤，于任正想说什么，却看见他已经抱着篮球走了出去，只好赶紧抓起器材赶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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