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芒种时节，气温显著升高。
食堂阿姨四个月前在食堂门口撒了一把油菜籽，如今正是金灿灿、飘香香的时候。导致食堂门口总会有蜜蜂转悠来去，学生们每每经过苦不堪言，抱头逃窜。
前两天李栗子误打误撞，眼皮被蛰了一口，第二天一只眼睛肿得像悲伤蛙。她跑阿姨面前一阵哭诉，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阿姨把心一横砍了油菜花，还免了李栗子两顿饭。
午休时间，李栗子回宿舍把眼镜摘了，仔细照过镜子，不太自信地回头问：“好多了吧？”
午饭吃了鱼，胡彤含了漱口水，从卫生间出来刚好听见这句话。她歪头看了眼，直接笑喷了。
外面日头正烈，阳光盛进来，以钟一宁的角度看，薄荷味儿的淡绿色漱口水在阳光下形成了一道美丽的彩虹。
“对、对不起。”胡彤笑着给赵敏敏道歉。
赵敏敏蹙眉看了眼小臂上被喷的漱口水，说了句没事，然后就进卫生间关上了门。
胡彤也笑不出来了。
李栗子重新戴上眼镜，不痛但痒地掐了把胡彤的腰：“坏彤彤，让你笑话我！”
胡彤被按在床上挠痒痒，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忽而，两人注意到桌前沉默寡言的人，不约而同安静下来，过去一左一右将她围住。
钟一宁看她俩：“干嘛？”
李栗子：“怎么不说话，这段时间你好像有点消沉啊？”
钟一宁说：“没有。”
胡彤观察她，试探问：“和戎礼闹别扭了？”
钟一宁摇头：“他对我很好。”
但因为他对我太好了，我开始怀疑他的动机，怀疑他的真心，也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这些是不能和她们聊的问题。
她被困在这个问题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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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变热，白昼时间相对延长，天擦黑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钟左右。
钟一宁校门口等戎礼时，被蚊子咬了两口。
“学姐？”是苏宿。
他像是刚打过篮球，赤着膊，身材不错，肌肉漂亮，进出的女生无不投来目光。他球衣搭在右肩上，前额碎发被汗水弄湿，眼睛很黑很明亮，嘴角噙着笑打量她。
钟一宁一直不喜欢他侵略的眼神，而且这人目前和敏敏应该是交往的状态。
她退后，点头：“你好。”
苏宿好笑道：“怎么见外了，我是敏敏对象，不都是自己人么？”
钟一宁：“有事？”
苏宿察觉她的避嫌，无奈叹气，递上花露水：“敏敏不喜欢金银花味，我准备拿回去自己用。”
稍微沉吟了下，他指了指她的小腿处，“我看你好像被蚊子咬了，要不搽一点？”
钟一宁：“不用了。”
苏宿拧开花露水瓶盖：“刚其他同学也用过。”
蚊子凶猛，和他说两句话的功夫，裙下小腿又有蚊子作乱。钟一宁心烦动腿的时候，看见路边熟悉的车子来了。她连忙谢谢他好意，婉拒花露水，连跑带走地去了车上。
瘦高赤膊的小伙子站在路灯底下，望着路边的黑色轿车，缓缓地把花露水瓶盖拧上。
戎礼收回视线：“抱歉，处理事情晚了，路上有点堵。”
钟一宁扣好安全带：“我也刚等了几分钟，就是现在这蚊子，嘶，太厉害。”
她边挠着小腿，边从储物箱里找了个小瓶子出来，也是止痒的花露之类。
远离学校，戎礼开着车，余光看她在聊微信，问：“校门口和你说话的是谁？”
钟一宁：“苏宿。”
说完顿了顿，抬起头来和他说清楚，“你见过他，就是和敏敏约会散步的男生。”
戎礼想起来了：“嗯。”
感觉觉得他没误会，钟一宁也就没再这问题上婆妈，继续和同学发消息说事，非常认真地确认每条消息有没有错别字。
戎礼时不时观察她，不免心想，和他发微信的时候，她也会这么认真吗？
这段时间，她偶尔会看着他出神，像是思绪飞去了另一个层面。
每次都让他生出正在被她剖析的感觉。
要不是这姑娘专业和他相同，选修的课程也没有心理类，不然他都要怀疑自己是被她当成实验的小白鼠了。不过，每次有这种想法时，这姑娘的热情总会让他打消疑虑。
比如这会儿，她捧着他的脸亲他，凶着说：“不准动嘴，只能我来。”
戎礼仰头枕沙发靠背，把最脆弱的脖子露给她，哑声期待着：“你什么时候才会吃掉我？”
钟一宁坐他身上：“我在想，其他女人都吃不到的东西，凭什么我就能吃到？”
戎礼一愣，笑起来，干净的下巴颌抵着她：“你和她们不一样，不要做这种比较。”
钟一宁：“哪里不一样？”
刨根问底是不对的，她这么告诉自己，却还是问出这个问题。可又在他准备回答时，低头亲他，不让他说出来。心想算了，给彼此留段美好的回忆，这才是她想要的爱情体验。
像医生说的，没需求时还好，但凡有了需求，又火气过旺时，如果还被不上不下地吊着，那注定内分泌失调。
钟一宁胸口长了颗痘痘。
她躺宿舍床上，穿着吊带，刚洗过澡的头发还湿着，懒散搭在白皙骨感的肩头。
她正和戎礼聊着天。
这个礼拜六，她偶像在其他城市有一场品牌见面会，她随便转了品牌方的博，没想到中奖了，得了一张内场见面票。她不是喜欢追线下的粉丝，本来准备把票送给同担，突然又想自己去一次，反正见面会时间和学习不冲突，何不约他散散心，也好有勇气做出最后的决定。
追星这种行为一旦上升到线下，就很容易被打成脑残粉行为。
故而她刻意夸张表示自己想线下追一次星。
在她的想象里，戎礼这样事业有成、并且还在拼搏中的男人，肯定不会抽出精力陪她疯。
她也想过，哪怕戎礼表现出半分“无语”，她便会吹毛求疵，表达自己对他的不满意。不过她还是看轻戎礼这个人了，他一直在刷新纵容和宠她的底线。
他答应了，还挺高兴，主动揽走路线攻略的活儿。
他说，交给我。
钟一宁丢开手机，抬起手臂遮住眼，心里乱糟糟的。
生出一种无力感。
礼拜五。
等她放学，刘满开车把他们送去机场，候机的时候碰见了意想不到的人。
沈苑苑挺意外，问：“你们也去西城？”
她和对方不熟，没准备回答。结果戎礼也不吭声，反而将视线淡淡地落在了钟一宁身上。
“嗯，玩一天。”钟一宁说完看了眼他。
沈苑苑也看了眼他：“西城是古都，这时候非常热，怎么会想去那里玩？”
钟一宁向来不喜欢被动答题，看她手上拎着个相机包：“你呢，去那边出差？”
沈苑苑笑：“接了一个活动，对方要求我亲自去。”
活动？
和拍照相关的……
钟一宁感兴趣问：“时装秀？不会是明星活动吧？”
据她所知，沈苑苑摄影师的名头不小，而且工作室在媒体娱乐圈里非常有名，沈苑苑本人近两年的确和不少明星合作过。
沈苑苑点头：“对，明星活动，好像是站台活动，有粉丝见面会和访谈。”
钟一宁心说这太巧了，追星的事让男朋友知道就行，可千万不能让不相干的女人知道，尤其这女人事业有成，挺优秀的一人。怎么着也不能让男朋友的朋友发出惊叹：啊，你对象竟然追星？
想想就很社死了好吧。
钟一宁挑了其他话题聊，聊了会，感觉沈苑苑这人挺尊重人的，起码没有主动挑戎礼说话，这让她防备心低了些。戎礼也乖，一直没有插过嘴，浑身上下透着“你们女人的话题莫挨老子”这种气息。
她们有说有笑，聊到登机时刻方才闭了嘴散伙。
钟一宁坐下说：“感觉沈苑苑不错，之前把她当情敌来着。”
戎礼：“不清楚。”
钟一宁诧异：“她不是和李承远谈过吗，你们不是校友吗，怎么不清楚为人了？”
戎礼想了想：“李承远觉得她不行，人挺坏，心机重。”
她虽不像赵敏敏那样喜欢打女拳，但对于男人在背地里说前任坏话这种行为绝不苟同。
钟一宁说：“我没问李承远，我问的是你的感觉。”
戎礼为难皱眉，其次也是怕她在试探自己：“我没兴趣和你谈论其他女人。”
钟一宁无语了，真不知道是不是该夸夸他自觉性高。她看了眼窗外夜晚的机场，然后问：“如果有天我们分手，你会像李承远那家伙一样在背后说前女友不好吗？”
戎礼眉头皱得更深：“我不喜欢回答这种不可能、不切实际的问题，所以不要问。”
一个半小时的行程，飞机落地后，两人上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活动地点最近的酒店。酒店附近似乎有代拍和私生，有的揣着单反，有的握着手机，这些人蹲门口喂蚊子。
他俩进去的时候，还有代拍冲上来，阵仗挺吓人，戎礼第一时间搂着她护住。
这时候代拍也停止靠近，表示不好意思，大概是认错了人。
前台登记，钟一宁望着酒店门口露出思索的神色。
拿到房卡进了房，戎礼拨通酒店内线，叫了客房餐，放下电话听筒，回头看见她已经趴床上认真捣鼓手机群聊。
他礼貌地瞥了一眼群名：西城线下见面会（162）
钟一宁从床上爬起来：“这是不是这家酒店？”
戎礼走过来看，原来微博上有私生录到她偶像入住酒店的视频了，视频环境就是这家酒店。
“嗯。”他帮忙确认。
钟一宁本来想说估计沈苑苑十有八九也住在这边，谁知抬眼就看见他手里拿着一盒绿色包装的避孕套，似乎……是在研究？
戎礼注意她目光，非常淡定的解释说：“纹路花样挺多，有点好奇，看一下。”
说完，他就把盒子往床头柜随便一丢，毫不在意的模样。
晚餐她只吃了些素的，便放下餐具不再动了。
戎礼：“饱了？”
钟一宁说：“感觉最近变胖了，想减肥。”
戎礼视线落在她仿佛一掐就断的腰上：“哪里胖。”
钟一宁垂睫看了眼自己。
她体质属于胖的话先胖胸和屁股这种类型的，年少时因为发育厉害，班里男生和她说话总会脸红，她偶尔听过几次露骨的话，说她胸大，当时还自闭了好几天。故而长大后她总会隔三差五控制饮食，幸好她不是易胖体质。
次日，她醒得早，抱着手机群聊，后援会要录应援视频，她不怎么感兴趣，有的同担眼熟她昵称，她央央着一起来，她想了想最后答应了，肩头搡了一下抱着她的男人。
“诶，起吧。”
戎礼其实早醒了，看她聊微信就没出声，继续睡了会，这会被她叫醒动了动胳膊，把她往怀里抱紧：“不是下午去么？饿？”
钟一宁尴尬：“是饿了。”
毕竟昨天中午也没吃。
戎礼：“不能这么减肥，再把身体搞坏了，要不你把我吃了吧，吃了就不饿了。”
钟一宁笑骂：“你滚……”
顿了顿。
红着耳朵推搡他，“你去冲冷水澡吧，我看小说里都这么写。”
戎礼抬脸看她：“认真的？”
钟一宁不懂这个，但怕冷水给他冲出什么毛病来，她作势起床，半真半假说：“那我去冲了。”
戎礼把她捞回来：“再抱会儿，抱会儿就起。”
/
天气多云，淡色天空云团滚动，不像昨天那么热。
老远儿，天蓝色的应援旗迎风飘扬。
钟一宁拢了一把群魔乱舞的头发，和旁边人叮嘱说：“你待会儿不要乱跑，我这边结束了就去找你，你先寻个地儿待着吧，那，甜品店怎么样，正好和你的职业相得益彰。”
戎礼瞥了眼店：“嗯。”
完全听她安排。
约莫是今天有明星要来，这片区域的年轻人多得离谱，来来回回的比学校还夸张。戎礼这男人又是一副祸祸小姑娘的长相，宽肩摘腰，个高腿长，走哪都无比吸睛。穿着一身白色运动装，清纯朝气，怎么看都是爱豆男明星标准。
钟一宁咂了下嘴，暗道不行，颐气指使地说：“你不要跟着我了，赶紧去店里待着。”
戎礼：“我不能看你？”
钟一宁道：“你在这太影响我了，你脸长成这样，会被网友拍照发到微博上去的，然后就会有xxx明星的男粉好帅啊这样。”
戎礼看了眼不远处举棋子的有些男粉，想想她要和这些男人扎堆合影，心里就一把子不舒服了。
“拍呗。”他说。
钟一宁张嘴要说，忽然看见有同担拿着袋口罩，她过去打着同担身份要了一个。
戎礼戴上口罩，呼吸了几次，皱眉评价：“闷。”
钟一宁不管他闷不闷，看那边集合不少人了，说：“我过去了，你要热的话就去阴凉地待着。”
戎礼看她朝那边去，自己也默不作声跟上。钟一宁察觉，停下来拧着眉头看他。
你跟来干嘛？
录应援视频喊口号这种行为，她真的不想被戎礼听到，戎礼表面不评价，心里肯定会笑话她的。
“我装粉。”不料他说。
“……”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男人就是想和她一起，就算和她一起幼稚也无所谓。对峙了会儿，她败了，带他进了大部队。后来念口号的时候，她有注意听，戎礼根本没出声。后援会自制了一首应援曲，钟一宁没学会，念完口号，大家唱歌应援。
她插科打诨哼了半首，结束后戎礼说：“以后唱给我一个人听。”
钟一宁心想难不成她这次没跑调，故意说：“才不要，当然要造福大众了。”
戎礼斟酌：“你朗诵功底不错，比唱歌更能造福万千大众。你觉得怎么样？”
钟一宁：“……”
我，觉得，不怎么样。
后援会包下了饮品店，勉强容纳将近两百个人。他俩太惹眼了，有的人注意他们很久了，问他们是不是情侣，还说谈恋爱最幸福的事就是彼此喜欢着同一个明星。
她敷衍说“是啊”，余光观察戎礼，发现他揭开口罩下方，含住吸管喝冰饮。
钟一宁不太想让他露面，虽然世界之大，他们只是小小的一粒尘埃，但现在互联网发达，且戎礼在其他行业算是有名气的人物，倘若被有心人知道他来追星，那不得笑掉大牙。
活动时间大约在下午一点半钟，第一个项目是站台，第二个项目是采访，第三个项目才是见面会。站台活动围上去的还有路人，她没有线下追星的经验，和戎礼调情的功夫，就见身后的人们山呼海啸般地不断往前涌，眨眼功夫她前面乌压压的一片人头。商场地点，楼上五六层全是看热闹的，根本没位置了。
钟一宁眺望：“我晕，什么都看不见啦。”
说完准备和戎礼去其他地方，却发现他看着不远处情侣，女生大咧咧地骑在男朋友脖子上。
登高望远。
这样就能看见了。
戎礼眨眨眼，询问她的意思。
钟一宁脸蛋泛红，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不要不要不要，我们去其他地方瞅瞅。”
其他地方自然也挤进不去，扒拉了半天，她也只看见她偶像波浪般的头发。
钟一宁：“你能看见吗？”
戎礼：“白裙子。”
钟一宁可惜说：“算了，还是等见面会再看吧。”
站台活动地点的旁边就是该品牌方的分店，戎礼发现里面已经准备了采访场地，但外围被红条拉起来了，还有保安守着。他和钟一宁过关斩将，成功进入店内挑手表。
钟一宁小声说：“这招不错。”
戎礼倒真挑起手表来，屈指敲了下玻璃柜台面，让导购把手表拿出来看看。
他说：“慢慢挑。”
结果，她偶像从外面款款进来的时候，他俩还是被导购小姐热情服务着。看起来很有派头的品牌方创始人还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采访准备期间，她偶像在补妆，跟拍摄影师沈苑苑抽空晃悠到他俩面前。
“这么巧？？”
比第一次在机场候机口还要惊讶的口吻。
钟一宁笑说：“这家牌子不错，我们刚好逛到这来了。”
后援会负责人是个胖胖的小姐姐，进来时看见钟一宁：“诶，你俩怎么也？”
这下说不清了，钟一宁尴尬地笑着，等后援会走开，她挽住戎礼胳膊和沈苑苑挽救说：“其实，我们家戎礼都是悄悄追星。”
戎礼侧头看她，眼睛里没什么情绪，什么都没说。
沈苑苑认识戎礼这么多年，还真的不知道他追星，孰真孰假她心中有数。不过既然钟一宁这么说，她就配合着，然后以要忙了为由，去给她偶像拍照了。
钟一宁松口气，心虚地拉着戎礼继续挑手表，付款时找了位置坐，顺便看完这场半小时采访。
“好漂亮啊。”她望着偶像背影意犹未尽说。
转眼变成受不了的表情，似笑非笑地问身旁男人，“你怎么一直看着我？”
戎礼：“你好看。”
钟一宁表示理解：“情人眼里出西施，等咱俩分手，你看我就面目可憎了。”
戎礼停下不走了，抓着她的手，拧着眉头看她，深潭般的眼睛里酝酿着浓厚的情绪。
两人以这样一前一后的位置僵持了会，钟一宁忽然回过头，扑他怀里把他抱住了。她收紧手臂，心跳如雷阵雨天沉闷的雷，克制着憋了很久的满腹委屈，说：“我不想看见面会了，我想和你回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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