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
左手拎着装了药品的小袋子，右手托着掩人耳目用的竞赛辅导书，燕清迅速地将袋子塞到了书桌桌肚下方的小隔层里。
将竞赛辅导书合上后，燕清瞥了一眼陆栩放着的书的侧面，发现前三分之一的书页有着明显的被翻阅过的痕迹。
燕清挑了挑眉，拿出了自己的那本竞赛辅导书翻了翻，看了一下页码，和总页码换算一下之后堪堪写到了四分之一的程度。
轻啧了一声，燕清将自己的辅导书放在桌上，翻开书的封面，在内页誊上“燕清”二字。
字迹秀气略带潦草，显示着主人文静又带着一丝叛逆的风格。
“咦，燕清你怎么买了两本一样的书。”同桌看了看燕清手里两本厚厚的一样的书本，疑惑地看向她问道。
燕清将两本书叠在一起，抬头看着同桌说道，“有一本是我朋友的。”
说完之后燕清自己愣了愣，朋友吗？
“哦，这样啊。学霸的朋友也是学霸啊。”同桌带着略微崇拜意味语气的声音传来。
燕清眨了眨眼，视线落在两本完全重叠的书本上。
从小到大，能在燕清心里占一个朋友席位的人少之又少。因为在她对朋友这个词的意义有了大致的了解后，燕清便开始很慎重地使用这个词。
默默地将两本书塞进抽屉，燕清把桌面上的橡皮屑拂到地面上，空荡荡的桌面让她感到一阵轻松。
“朋友啊。”轻轻的呢喃声沉进课间喧嚣的吵闹声里无人注意。
放学后，燕清背着塞满书和试卷的书包走出校门几米远后，便松开了拎着裤腿的手。
回家的路上顺路买了份晚饭，燕清提着晚饭回了家。
木木被小姨送去了宠物店洗澡，等到晚上小姨下班后再去接回来。客厅的窗户开着通风，白色的纱布窗帘被风吹得飘了起来。
燕清把晚饭和装了碘酒棉签创口贴的创口贴并排放在了眼前的茶几上，自己滑坐到地上，背靠着沙发。
旋开碘伏的盖子，燕清拿着棉签沾满了紫红色的液体，轻轻地涂在伤口处。
“嘶”轻吸了一口气，燕清对着伤处轻轻地吹了吹后加快速度将伤口涂了个遍。
把用过的棉签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后，燕清把东西收好后准备趁热吃了晚饭。
刚解开外面的塑料袋子，手机的来电铃声就响了起来。
燕清边拿一次性的餐具，边按下了接通键。
“燕清，放学了吧？”母亲关怀的话语从手机里传出。
燕清点了扬声器，手上撕着一次性餐具的塑料包装袋，发出“簌簌”的响声，“放学了，妈妈。我刚到家。”
母亲接着问道：“最近的学习怎么样啊？”
“嗯，还行，和以前差不多。”燕清将筷子“啪”地分成两根。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过后，母亲慢慢说道，“奶奶听到你前段时间的数学联赛拿了省一还进了省队之后，想让你给堂弟补一下数学。”
燕清揭盖子的手停住，沉默着没说话。
“妈妈是这样想的，如果你不想给他补课，那妈妈就帮你拒绝掉，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自己打电话和堂弟商量一下补课的时间。”母亲的声音依旧温柔，燕清却起了挂断电话的念头。
燕清轻哂了一下，没拿省一还不找了呗，“妈妈，我不想去，高二的学习强度比高一强多了，而且我还要为后面的冬令营做准备。”
“嗯，那妈妈帮你回绝掉。”
燕清将手中的筷子轻抛到了桌面上，脑袋仰起向后靠在了沙发上。
微微上挑的眼角泛起了点点红色，眼眶里的泪水薄薄地形成一层水膜，燕清无所聚焦地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很小的时候，燕清就感觉到奶奶似乎没有那么喜欢自己，堂弟出生后有了对比这种感觉更甚。
但是实际上，燕清不怎么在乎奶奶到底是不是喜欢她。
母亲说过，当年怀上她的时候，奶奶逼着母亲去做了检测婴儿性别的b超。
检查的结果是个女孩，检查的医生当场便询问母亲要打胎吗？母亲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留下肚子里的孩子。
母亲说：“我来检查只是为了顺便知道一下孩子的性别。”
父亲陪着母亲回来的路上，奶奶知道了母亲怀的是女孩后，不停地打电话让母亲去打胎，最后甚至提出将孩子送给住在乡下的亲戚养的荒唐话。
在成长的过程中，燕清不知听母亲诉说了多少次这件事。
她懂事以来，便知道自己一定要努力，不能辜负母亲对自己的期望。
母亲很好，她每次都会站在燕清这一侧，但是母亲同时会把血淋淋的真相撕扯在她的面前，以此来暗示她只有不断地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才能对得起母亲，对得起自己。
为此，燕清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带上文静乖巧的面具，压制内心叛逆的灵魂，长成了如今的模样。
左腿隐隐地发了麻，稍稍一伸，左膝上的伤口便抽着丝丝的疼。
燕清抬起头盯着涂上紫红色碘伏的伤口看了看，手指抚上脸擦去顺着眼角滑落的泪珠。听着母亲细细的叮咛，燕清压住鼻音轻轻道了声，“嗯，我在这边一切都好，妈妈再见。”
挂断电话后，燕清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点开班长的聊天框，编辑了一条短信后，指尖在发送的按键上犹豫了许久最后点了下去。
看着消息顺利发送后，燕清摁灭了手机屏幕，将手机放在一旁开始吃起晚饭。
燕清收拾完东西回到房间坐在书桌前时，班长回了她的消息。
连着两条，一条是一串数字，下面是推荐过来的名片。
“陆栩的电话和微信。”紧接着一条新的消息从聊天框下方弹出。
燕清指尖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谢谢班长。”
“没事。”
燕清点开了名片推荐，名称是简单的两个大写字母，陆栩名字拼音的缩写。
点击了添加到通讯录后，燕清在备注栏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燕清”。
街边的老面馆，陆栩将所有的餐具叠好放到后厨之后，又仔仔细细地将每一张餐桌都擦得干干净净。
徐奶奶在后厨洗碗，徐爷爷还守在煤气灶前准备三个人的夜宵。
陆栩将擦桌子的抹布洗干净挂起来之后，又拿起洗碗的抹布，徐奶奶瞧他又开始洗碗便夺过他手中的抹布，“好了，你去坐着吧，前面桌子全是你收拾的，之前又端了这么久的餐食，给我坐着去好好休息会。”
“是啊，小栩，快去坐着休息一会儿，我这儿马上就烧好了，你还在长身体，等下多吃点。”徐爷爷爽朗的声音在小小的后厨响起。
陆栩看了看抢过抹布的徐奶奶，洗了个手，走到桌子前坐了下来。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一条新的好友申请映入眼帘。
陆栩点开微信，看到备注一栏“燕清”二字时，嘴角悄然勾起一抹笑意。
指尖在“燕清”二字上轻轻划过，“面好了，你们快来吃。”徐爷爷招呼着陆栩和徐奶奶吃面。
手机屏幕一瞬间熄灭，陆栩将手机放回口袋，右手指尖传来心脏跳动的感觉。
轻捏了捏食指指尖，陆栩站起身将装的满当当的面从徐爷爷的手里接过。
热腾腾的面冒着热气，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少年的眉眼，只能依稀感觉到围绕在少年身上愉悦的氛围。
将自行车停在楼下锁好时，陆栩站在路灯旁拿出了手机，点开新好友的页面时，绿色的“同意”按键格外引人注目。
将手心摁在校服上擦了擦莫须有的汗，陆栩点了“同意”。
几乎是一瞬间，陆栩的手机收到了一条新消息，宣布着燕清成为了他的好友。
路灯昏黄的光线撒在少年的头顶，在少年的脚边投下一个小小的黑影。
一轮满月挂在夜空之中，漫天的星辰昭示着第二天的好天气。
陆栩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后，上楼回了家。
风吹动风铃叮当作响。
燕清正摆弄着晚上小姨刚送过来的描着水青色花纹的风铃，一旁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
将风铃收好后，燕清去洗了个手坐回到书桌前。
点开微信便发现陆栩已经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燕清先点了转账，转了五十元过去后又编辑了一条信息，“谢谢你的碘伏、棉签和创口贴。”
对面迟迟未收款，上方的名称跳成“对方正在输入”又跳回“陆栩”二字。
燕清盯着聊天框看了许久，终于看到一条弹出的新消息，“不用给我转账。”
语气硬邦邦的，燕清大概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但她不死心还是想试一试。
她向来喜欢和别人分的清清楚楚，尤其不喜欢自己欠着别人的感觉。
指尖轻轻地敲击着桌面，燕清沉默了片刻，回了一句，“好吧。”
回了信息之后，对面保持了沉默，燕清离开聊天界面后将手机放在桌角，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自己的皮夹。
从皮夹里抽出一张崭新的五十面值的人民币，燕清把它夹在了自己的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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