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一阵风拂过校园，满列树木枝头上的花朵由着这阵风带走一片片的淡粉花瓣。
一瞬间，燕清望见窗外无数的花瓣洋洋洒洒地在空中飞舞着，不问来路，不顾归去。
很多年后，燕清也难以忘记这个午后。
午睡结束的铃声打响，陆栩将后面的黑板擦得光洁如新，燕清从他手里接回抹布拿去进行最后的清洗。
午睡后的下课只有短短的五分钟，宣传委员小口地喘着气跑进教室，将打印好的一份资料放在了燕清的桌上。“燕清，我在背面有起草大概的黑板报排版，你可以提前安排一下哪块版面写些什么内容。”
“嗯，好。”燕清点点头，指尖落在了资料的第一面上。
“哦，对了，放学前你能把联系方式给我一个吗？这样我们方便联系一点。”宣传委员刹住往回走的步伐，转身询问了一下。
平整的a4纸的右下角被燕清揉出了痕迹，舔了舔唇，燕清抬头道，“不用了吧，我觉得我们在学校里面对面交流就好了。”
“嗯，那也行，那我先会座位了。”宣传委员拿着另一份资料往回走，燕清收回视线，将皱起的纸张角落轻轻抚平后收了起来。
刚去洗了一把脸意图让自己清醒过来的同桌坐下后，低声问道，“燕清，你有加我们的班级群吗？”
“没有。”燕清淡淡地回道。
“那要我把你拉进群吗？”同桌热心地问道。
燕清唇角扯起一抹笑，“不用了，有什么事在学校里也都知道了，我不是很想加班级群。”
“哦，好吧。”同桌点点头，瞧见燕清已经拿出作业本开始写题不由默默地噤了声。
短暂的一节作业自修课后，开始了下午正式的上课。
午后热烈的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在靠窗的同学身上，仍旧泛着困意的同学沐浴在阳光中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讲台上老师手上的粉笔噔噔地敲击着黑板，写字间扬起的粉尘在空气中飘荡。
燕清看着空气中阳光照射下无处可躲的灰尘痕迹，眼前不由一阵恍惚，脑海里浮现了小学放学后电视节目《走近科学》里放的面粉爆炸的实验。
化学老师忽然加重的声调将燕清一把拉回现实，她捏着红色水笔将错题的注意点仔仔细细地记在了题目旁边。
下午的跑操时间，燕清和宣传委员一起留在了教室。
等到跑操结束，学生陆陆续续回到教室后，黑板报的左上角的图案依稀有了一个雏形。
“我们跑步的时间她们就画了这么一点东西吗？”“对啊，才画了左上角那么一点，有点慢。”
“这也太慢了吧，她们是在上面玩吗？”
燕清听力好，细细碎碎被压低的嘀咕声一句不落地进了燕清的耳朵。
嘴唇被紧抿成一条直线，抓住椅背的手指关节泛着白色，深吸了几口气，燕清将椅子猛地一拖，铁制的椅子腿在地面上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难听的声音短暂地停下，燕清转过身去，目光精准地捕捉到凑成一团说风凉话的那堆男生，冷冷地说道，“这么厉害的话，你们来出吧。”
教室后面陷入了静止般的沉默，宣传委员从另一条椅子上下来踩在地面上，拍了拍手上沾满的粉笔灰，打了个圆场，“燕清，我们趁现在还没上课去洗个手吧。”
燕清回过头，眼里冷漠的情绪收了起来，“嗯，走吧。”
宣传委员一面走一面劝慰着燕清，“他们一直都这样，自己不行动还要对别人指手画脚，你不要因为他们生气啦。”
“我知道。我以前在另一个学校的时候，也遇到过这种人。”燕清眉间轻压出一道折痕，手中的毛巾被她翻来覆去地揉捏，顿了顿之后她轻轻地说道，“没什么意思。”
“对啊，一点意思都没有。你刚刚的样子还蛮酷的。”宣传委员带着钦羡的目光落在燕清清秀的侧脸。
事实上第一天见到燕清的时候，大家就清晰地感受到了她身上特有的那股生人莫近的高冷劲儿，宣传委员从未设想过到有一天燕清会和自己站在统一的战线。
“下次他们如果还这样的话，你也可以说回去。这钟人你不刺他一下，他只会越来越嚣张。”燕清脑海里闪过刚刚那几张面孔后冷冷地说道。
“嗯，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我也试试。”
国庆节到来的倒数第三天，以欢庆国庆为主题的黑板版就完了工。
数学联赛的结果也到了秦老师的手中，四个人拿了省一，八个人拿了省二。
燕清，陆栩还有其他班的一个男生进了前五十名，拿到了进入省队的名额。秦老师很高兴，清江一中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好成绩过了。
周五下午的体育课，体育老师提前下课，班上的同学三三两两的结队往教室走。
燕清慢悠悠地坠在人群后方，跟着大队伍横穿操场。
蓝色操场的边缘处竖着不锈钢的围栏，银白色的金属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耀眼的光。
燕清闭了闭被光线闪到的眼睛，脚步不知不觉地越放越慢。
熙熙攘攘的人群已经穿过操场上了对面的阶梯，空旷的操场上只剩下了风吹动树叶沙沙的声音。
燕清瞧了瞧自己染上跑道蓝色染料的鞋边，兀自一笑，翻围栏的好时机这不是来了吗？
不远处篮球场上时不时传来几声呐喊声，燕清双手试探地握上圆形的不锈钢管。
围栏的高度不是很高，大抵在燕清腰下十公分处。
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没人后，燕清第一次缓慢地翻过了围栏。
顺利是很顺利，但是相对的，一点都不刺激。
燕清绕回到围栏内侧，站在离它几步远处，小小地助跑之后双手撑在围栏上翻了过去。
兴奋的情绪染红了少女的脸颊，燕清再次绕回到操场上，依旧是站在了离围栏几步远处。
双手紧张地捏成了拳，燕清几步跑到围栏前，右手单手撑住了围栏。
一系列快动作下，燕清分不清那只脚被围栏绊了一下，左膝便已经重重地砸在了水泥地面上。
燕清右腿曲起半跪在原地，小心翼翼地查看着左膝的伤处。
膝盖下方的校裤被横着磨出了一道裂口，几缕鲜红的血丝横呈在膝盖之上，燕清轻吸了一口凉气。
面前忽然投下一道阴影，白色的帆布鞋映入眼帘，燕清一时之间不知道要不要抬头。
“怎么了？”少年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燕清只觉得这声音勾出了她全部的窘迫。
左手轻轻覆在破洞处，燕清破罐子破摔般地抬起了头。
少年逆着光半蹲在前侧，浓密的眼睫低低垂下，循着他视线的方向可以感知到终点落在燕清左手遮挡处。
察觉到少女的目光后，陆栩抬眼与燕清的视线撞个正着。
明亮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窘迫，少女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单手翻围栏摔了。”燕清憋着气别别扭扭地说了出来，说完后便低下头装作查看伤口的模样。
陆栩看着少女碎发翻飞透着懊恼的头顶问道，“伤得严重吗？”
”还好吧，只是擦破了一点皮。“燕清闷闷的声音从下方传了出来。
陆栩左手抬了抬又放下，女孩头顶的碎发在空中飘啊飘，陆栩伸手扶住了少女撑在地面的右手小臂，“我扶你起来吧。”
时下的气温依旧不低，出来上体育课时大家都把秋季校服薄外套甩在了教室里，只穿了夏季的短袖校服就跑到了操场上，燕清也不例外。
肌肤与肌肤相贴，手臂忽然被握住的时候，燕清愣了一瞬，不过到底也没挥开，默默地借着少年的力站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陆栩走在燕清的左侧，少女左手提着校裤，视线时不时地检查一下那道裂口有没有暴露人前。
燕清感觉膝盖的伤口适应走路的姿势后慢吞吞地开口说道，“我觉得我们后面的冬令营大概率要去南阳中学进行集训。”
“嗯，秦老师和你说了吗？”陆栩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燕清的膝盖，“你确定你不用去医务室处理一下吗？”
“不用，我等一下用清水洗一下伤口就好了，不是很严重。”燕清提了提裤腿继续说道，“秦老师没和我说过。但是我之前是南阳中学的，那时候遇见过上一届来南阳中学参加冬令营的。后来我老师也和我提起过，说是连着好几年我们省省队的冬令营都放在了南阳中学举办。”
“那我们应该很大可能也在那边集训。”陆栩应道。
“我也觉得。到时候去南阳中学了我比较熟，我可以带带你。”燕清瞄了一眼膝盖下方破开的裤子对着陆栩说道。
陆栩帮她挡开前面的树枝忍着笑答道，“嗯，那就先提前谢谢你了。”
回教室前，燕清跑厕所去把伤口上沾着的沙子清理了一下后提着裤管慢慢地走回了教室。
回来的路上，燕清没有和陆栩开口提起让他为她翻围栏摔倒这件事保密。
首先，她觉得陆栩会为她收好这个秘密。其次，据她这段时间的观察，陆栩在班上没什么朋友。
回到教室后，燕清大大减少了外出的次数。
数学课下课时，燕清右手小拇指侧面支撑处印满了铅笔印，草草地用左手大拇指抹开后。燕清盯着左手拇指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起身去洗个手。
长时间的坐姿过后，燕清的左膝盖处仿佛凝固了一般。她先将左腿在桌子下方缓慢地伸直，起身的时候，她一边站直右腿一边拖着左腿站直。
洗完手回到座位后，燕清坐下时又费了一番功夫。
坐下后，燕清发现自己的桌面上多了一本数竞辅导书，还挺眼熟，正是自己之前推荐给陆栩的那本。
燕清抽了一张纸将手上的水渍擦干后，将翻开盖着的书往上翻开一侧，便看见了压在底下的一袋棉签，一小瓶碘酒以及棕褐色的医用创口贴。
猛地将书盖回去后，燕清转头看向了坐在窗边正埋头写题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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