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六章万国来朝
盛夏时节，国朝举办万国朝会，凡大周友邦和附属小国，都需前往京都，共襄盛举。
宫城里忙作一团，但万国朝会国朝在明帝时业已举办过一次，是以忙中有度，事情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九宾台的布置、食物用具的置备、参宴嘉宾的名单初定和排位等都有往例可循，圣人也常来广德台与太后大娘娘商议。虞皇后的身体一直不好，是以这次万国朝会是由李德妃和乔宸妃两位宫妃协助太后大娘娘筹办。
后宫出了两件不大不小的事，一是八公主被太后大娘娘送去给了延福殿，交由先帝的一位刘娘子抚养，二是圣人终于给八公主定了封号，叫闻喜。
但这两件事在万国来朝的国朝盛举面前，实在不值一提，所以很快被宫人们淡忘。
寿阳非常乐得自在，因着万国朝会是举国欢庆的大喜事，学馆的课也停了，皇子公主们都得了闲暇，寿阳索性寻了些好茶具，日日窝在月室殿找我斗茶。
我哪里会斗茶，寿阳却是兴致颇高，取了许多白茶和两个吉州黑釉木叶茶盏，硬要拉着教我。
“九娘，快点，快搅，顺着一个方向搅，九娘你这汤都青白了，不成，纯白色方为上品。”
“九娘，你得击拂啊，那汤花快散开了，得让它咬盏。”
我看看我手中散开的茶汤汤痕，再看看寿阳手中茶汤汤花的花鸟鱼虫图样，深深叹了口气。
为了不辜负寿阳的“悉心”教导，我日日顶着红肿的手腕去上寿阳的小课。比当初被封羽日日拽着练字还要苦些。
拜寿阳的教诲，我一连几日连梦里都在点茶，我深觉寿阳对茶艺的热爱无人可比。
在寿阳手下苦熬了十日，总算学会了斗茶。虽然与寿阳这样的大家比不了，但滥竽充数是没问题了。
寿阳说万国朝会时，封羽会忙于宫城内的布防工作，以防有妖族心怀不轨，我想了想，决定去看看他。
于龙族而言，隐去身形并非甚么难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索性隐起身形出了广德台，一路飞进了观星楼。
观星楼上下全是身着云纹道袍的封家子弟，便也无需隐瞒。
我落到观星楼门口，对看守的弟子说道：“裴九娘。请见少国师大人。”
二人忙道：“裴小娘子来此不必通传，直接进便是。”
看来封羽已经打过招呼了。
我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封羽身旁，无涯连璧见了我，忙行了一礼。封羽眼下已经忙完了，将布防图递给无涯，便命其他人都退下了。
“怎么突然来找我？”封羽问道。
“寿阳说你这些日子里很辛苦，我来看看你。”
封羽的眼光落在我的右手手腕上，道：“手怎么了？”
“点茶点的。”我言简意赅，连着十日，日日苦学点茶，手腕都肿了。
“跟我过来。”
“哦”
我跟着封羽走，封羽按了个机关，我们面前便出现了一座密室，密室里放着许多典籍和药瓶子。封羽取了第三个架子上的第五层的药，那药瓶小小的，里面是圆滚滚的白色药丹。封羽在自己手心将药丹碾碎，又轻轻将我的手腕捏着挪过来，将那药碎敷上。
我盯着封羽看，他长的真好看诶，眉眼精致，鼻梁高挺，面容如玉，连现下抿着薄唇皱着眉头的样子都分外好看。
这药当真神仙，敷上后登时就不疼不胀了，还有丝淡淡的不知道什么花儿的香气。
“怎么突然学起点茶了？”
“宫城里都在为着筹备万国朝会的事忙的不可开交，寿阳太闲了，就定要教我学点茶。好玩儿是好玩，就是手疼。”
“练字的时候都没见你这么认真过。”
“封羽，你胡说！”我不乐意了，“我的荀体练到郑太傅都亲自赞一声国朝女子第一，点茶可没有，不过是能在国朝贵女中混个滥竽充数的程度罢了。”
封羽这人怎么这么没良心哇！
“过两日我要去冀州，冀州封府来的消息，洺州府一带有异动。爷爷在闭关，伯父这段时日告了假。你自己在宫里要小心些。”封羽叮嘱道。
我点点头。
“你也要小心。”虽然我对封羽的战力毫不担心。
熹和二十年夏，九宾台，万国来朝。宴会开始，前菜被一盘盘端上来，果子蜜饯摆放整齐，各国使臣们纷纷起身，共同举杯祝圣人福寿安康，万寿无疆。
香喷喷的烤全羊被端上来，身穿窄袖衫的侍女们取来小巧的匕首，在每方食案前停留，将一片片肥瘦相间的金色羊肉割下，撒上粗盐，盛入盘中。末了，又将匕首和盐罐子拿走。
那只匕首很是好看，让我想起丹赤的匕首，我便多看了两眼。
寿阳以为我喜欢，便让那名侍女将匕首留下了。匕首上镶嵌着五色宝石，刀柄上刻着杜鹃花的图样。
我哭笑不得，但既然寿阳都拿来了，我便拿来切着羊肉，将已经切好的羊肉片切地更小。
“大周皇帝陛下，我们行走东海，途径蓬莱，给您带来了一件稀世珍宝。”东海国的使臣上前，恭敬地行礼说道。使臣身量不高，形容瘦小，语气谦恭。
眼前是一只异兽，坐在一个高高的铁笼里。这异兽生的十分怪异，看着像是棕熊，却比棕熊小些，牙口锋利，眼下有一撮黑色的毛发，左眼还有一处深深的刀伤。
异兽被放出后，便被套上了项圈开始行动。
在驯兽师的指挥下，这异兽开始了钻火圈、跳舞、还会翻跟头。
圣人似是觉得那只异兽极为有趣，便让驯兽师拿地近些，好仔细看看。
驯兽师得了圣命，小心翼翼地提溜着异兽，让异兽上前来。
顷刻间，那兽如同发了狂一般，挣脱了驯兽师的项圈，驯兽师被甩翻在地，那兽也开始奔向上首的太后大娘娘和圣人，一边叫喊一边张开了嘴，露出锋利的獠牙。
因着这是万国朝会，所有臣子都被勒令不许甲胄刀刃着身，是以将军们都下了随身的刀剑兵刃，为了防止刺客进入，参宴之人连根长针都带不得。且自太后大娘娘和圣人往下，先是皇后，妃御，再是宗室，宗室以下才是文臣、武将和各国使臣。其间有许多级台阶，都铺上了红绸，摆上了明灯。
武将们坐的太远，短时间根本无法近身，我看见有几位将军已在往上狂奔，奈何一层一层的台阶，挡住了他们的前路。
上面已是乱作一团，妃嫔们无不花容失色，太后大娘娘强撑着才没有晕过去，圣人用力摁着那方食案，几乎要将食案按地凹陷下去。圣人是文治之君，所习的武艺至多防身自保，若是让他与熊搏斗，无异于天方夜谭。身为一国之君的身份让他不能不保持着自己的威严，但身为人的求生欲望却让他想一逃了之甚至害怕地瘫坐在地上。
等那几位将军是来不及了，我看着眼前的一切，阶上那人，是寿阳的父亲，是一位真正的明君。
我抽过寿阳袖子旁的匕首，便冲了上去。我身着宽大的藕荷色销金刺绣宫装，也顾不得这衣裳究竟会不会束手束脚了。
匕首极为锋利，我奔上前去，用力将匕首插入那异兽的头颅，又用力拉扯，生生割掉了它的半个脑袋。黑红的血溅到我的衣裳上，异兽痛苦地嘶吼出声，正欲一掌拍向我，却见不知何处来的一只长长的银箸扎穿了它的手掌。我透过那兽的身子一看，原是钟茀茀，当日在春日宴舞剑的将门女子。钟茀茀脸上沾了几滴兽血，异兽一动，另一根银箸又毫不留情地扎穿了它的后腿。执箸之人正是钟茀茀，内力深厚，所用力度极大，血肉都翻了出来，鲜血淋漓地洒在砖石上，异兽痛地不住颤抖。
那兽躺在地上挣扎，我又是一刺，匕首深深没入那兽的心脏，异兽最后翻了两下，终于不动了。
看着这兽已死，我想的是，完了，这下各国使臣们定然觉得大周女子凶悍，远非传闻中的美貌动人、知书明理、一举一动皆合礼法、有□□上国之风。
此时阶下的几位将军已经赶到，他们将那兽拖下去，又来圣人面前请罪。
驯兽师和那个东海小国的使臣们已是吓得不行了，无不匍匐在地，乞求圣人原谅。
我和钟茀茀身上都沾了兽血，我的衣上有几处不小的血块，钟茀茀脸上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流。
我是龙族，也和妖族战斗过，但这般近距离搏杀凶兽还是第一次，放下匕首，我的手指和臂膊都在微微颤动，我感到有些后怕。
一旁的钟茀茀则好很多，站得笔直，眼中尽是坦然。出身将门的女子，果然不一般。
太后大娘娘反应过来，见状忙命宫娥们带我和钟茀茀去梳洗更衣。
两个宫娥为我换上了一身烟罗紫的长褙子，下配绣鹤鹿同春图样的八幅细裥裙。
回到席上时，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已经换上了新的红绸，血迹也被擦洗干净。
钟茀茀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我这才注意到，因着钟茀茀的父亲宣平伯急病而死，如今钟茀茀是跟随自己的祖母平原公主坐在宗室席，是以她才能赶到这异兽前。
寿阳见我来了，忙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地谢我。我看见寿阳眼中隐忍的泪水。
圣人端坐在王座上，面容和煦，眼带微笑。圣人将我和钟茀茀召上前来，温声道：“青鸾，茀茀，你们二人有救驾的大功，可有什么想要的？朕都许给你们。”
“回陛下，臣女无所求。臣女僭越，臣女待陛下之心，一同王姬待陛下之心一般。您是寿阳的爹爹，寿阳王姬待臣女恩重，臣女安能不报王姬的恩情。更何况，”我看了一眼阶下的众将，道，“臣女以为，阶下赶来救驾的将军们，远比臣女功劳大，臣女尚有匕首傍身，他们手无寸铁，却敢上前来以血肉之躯为陛下挡住凶兽的攻击，这样的忠心，都是陛下的仁德所致。”
圣人赞许地点点头。
“回陛下，父亲在世时，常常教导家中子女，要忠君爱国，君上有难，臣民需粉身碎骨以报，今日若陛下的千金之躯有所损伤，茀茀万死难辞。父亲人虽然已经不在了，但父亲的叮嘱和教诲言犹在耳，茀茀不敢不听不做。只要陛下圣体安康，茀茀便无憾了。”说罢，钟茀茀又是行了跪拜大礼。
圣人大为感动，忙让内侍扶起钟茀茀，又命柴副都知将阶下将军的名字记下，准备论功行赏。
我和钟茀茀都回到了各自的座上，宴席继续，除了被拖下去的东海国使团，一切如故。
觥筹交错，满目琳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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