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五章楚美人

回了宫城中后，我将寿阳偷偷让我带进来的民间新鲜玩意儿一一展示给她看。东西是我命裴府侍女去买的，特意让她多买一些，又详细说了寿阳的喜好。我装了一个小包裹，内里有两对小泥人、一个不倒翁、一个陶哨、一个千千车等，满满装了一袋子。

        寿阳最喜欢那个小鸡啄米的小玩具，乐得玩了一上午。

        可惜寿阳的快乐只持续了一上午，午膳过后，楚美人牵着八公主来给太后大娘娘请安，末了，按着规矩，身为小妹理应给寿阳这个五姐请安，楚美人便小心地拉着八公主来了月室殿。

        我对楚美人没什么印象，因着她容貌平平，在圣人美人如云的十阁娘子里并不算显著，且论贤德不如德妃李氏，论美貌不如贤妃上官氏，论才情不及宸妃乔氏，论有趣不及昭仪宋氏，中人之姿，各方面都极为平庸。楚美人品阶亦不高，唯一的记忆点只在于她为圣人生育了现下5岁的八公主，从郡君一举获封美人。但圣人依然不喜欢她，也并不待见八公主。

        八公主还很小，容貌比起寿阳差的很远，见了寿阳也不知道请安，楚美人说了几遍，八公主才肯照做。

        寿阳本就没见过这个妹妹几次面，是以也没在意，便让八公主和楚美人起身，命宫女上些糕点和茶水，又命清河取些昨日圣人送来的地方进上的苏绣绸缎，晚些让楚美人带回去做几件衣裳。

        意外发生了。

        楚美人本在夸着寿阳月室殿里小厨房的厨子手艺高超，将点心做的十分美味时，

        八公主瞧上了寿阳尚未来得及收回的小鸡啄米玩具，哭着将手指放进嘴中，一直看着自己的母妃楚美人，含义不言而喻——希望母亲能帮自己向寿阳讨要这个玩具。

        寿阳端着微笑，并没有说话的意思。

        此事与我这个伴读无关，我便坐在寿阳一旁，喝了口阳羡来的紫笋茶。

        八公主哭地更厉害了，寿阳听得头疼，便命清河将我早上给她带来的其他玩具，一并放到八公主那张食案上。

        八公主看了那些小玩意儿一眼，将手指塞进嘴里，楚美人也哄着，我们松了口气。本都以为这事已经结束了，结果不多时，又一声嚎哭声袭来。

        寿阳手上的青筋都快藏不住了。

        正在这个节骨眼上，楚美人开口了。

        “五公主，妾身能否求您，将那个物什割爱？我们小八实在喜欢。”

        “楚娘子有所不知，本宫也很是喜欢。”寿阳道。

        “这妾身知五公主为人最是大度，疼爱弟妹的，是国朝第一贤良的王姬，五公主能不能割爱，让让小八？”楚美人言辞凿凿。

        “美人的意思是，如若本宫今日不让，便是不谦让弟妹、不贤良、不大度的王姬了？”寿阳问道。

        “妾身不是这个意思”楚美人忙解释道。

        寿阳连连冷笑，目光转到手中的瓷盏上，道：“这紫笋茶是本宫的心爱之物，便是吉王殿下和越国皇姐来向本宫讨要些茶叶，也得好声哄哄本宫，说不准还得赔上些金帛，我才肯割爱。八妹除了年节，几乎从不踏入我月室殿的大门，素来和本宫这个皇姐是没有交情的。如今一来，便就要拿走本宫刚入手的心爱之物，楚美人是以为我月室殿落魄至此，可以任人欺凌了？”

        “妾身怎敢，妾身只是疼爱自己的女儿，不想让小八哭泣不止，这才大胆开口。小八心爱五公主的物什，五公主年长小八几岁，让让皇妹罢。”楚美人求情道。

        我深深为楚美人的情商担忧，八公主有母妃疼爱，寿阳现下可没有，楚美人这么明晃晃地在寿阳面前提这事，寿阳便是打算答应了，这下也得翻脸反悔。

        “从来只听说民间贫苦之家有将吃食玩具让给弟妹的，想不到我大周皇宫竟然过的窘迫至此，连这么个物件也要争来夺去了。楚娘子，国朝历来如此，尊卑有分，长幼有序，论尊卑，本宫是贵妃叶氏所出，太后大娘娘亲自抚养的王姬，地位等同于越国皇姐；八妹是楚美人所出，品阶也不过尔尔，到如今连个封号也无。论长幼更不必说，楚美人并非眼盲心盲之人，难道还看不出么？

        今日是小玩具，明日是珠翠，后日是名分，是不是八妹看中的，本宫都要双手奉上？若是楚娘子觉得本宫跋扈，大可去爹爹面前评理，看看爹爹是觉得本宫无理取闹，还是八妹和娘子欺人太甚！”

        楚美人连连告罪，不敢再说，拉着哭闹不止的八公主就走了。八公主哭声之大，她二人一直走出广德台，我和寿阳还能听见。

        寿阳接着喝了口紫笋茶，命清河将殿里收拾一下，便拉着我去了云雀台寻了宋昭仪玩儿六博棋。

        我和寿阳乘着两座轿辇，行走在宫墙下。

        “公主，今日这样的事，圣人不会怪罪么？”我问道。

        “不会的。爹爹从来只让我让着颜家和华阳。其他人，哪怕是虞皇后的嫡公主永福在世，爹爹也会让我和永福平起平坐。自然，虞皇后和永福也断不会夺人所爱。爹爹一直教我，凡事若是对方逼得太狠，就绝不能退让，这样的事，有一就有二，没完没了。一个嚣张跋扈的公主，总好过懦弱无能的公主。当日的春日宴我是被气昏了头，才做出那样的不智之举的，还好有你，九娘。”寿阳调皮地眨眨眼。

        宋昭仪依旧是爽朗爱笑的性子，见了她，寿阳被方才的突发事件搅得阴霾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

        宋昭仪一听寿阳是带着我来找她玩儿六博棋了，当时嘴就乐得合不上了，忙命女官红袖将宫门关上，又命取了羊羔酒和彘肉脯、烤兔腿、鱼羹来，自己拉着我和寿阳坐下。

        整个过程中，宋昭仪大杀四方，我和寿阳、红袖都被打的措手不及，片甲不留。

        偏寿阳不服气，硬要和宋昭仪斗上一斗，赢上宋昭仪一局才行。

        宋昭仪不慎被寿阳钻了个空子，终于被寿阳赢了一局，寿阳乐得险些晃掉了一只红宝石长钗。

        眼看着要传晚膳了，宋昭仪便命红袖将六博棋收下去，准备用饭。

        寿阳刚赢了一局，心情大好，晚膳都用的香些。

        宋昭仪被这样欢乐的心情感染，不由地笑着问道：“寿阳王姬甚么事情这么开心？”

        寿阳便将今日楚美人和八公主来月室殿“撒泼”一事和盘托出。

        “今天我也不全是为了那个小摆件。也是为我五嫂出口气。小八一向如此，也不知随了谁似的讨人厌。我听宫人说，小八上个月还把五嫂手上戴着的一只嵌宝石的金镯子拿了去，那镯子是宸妃娘娘亲自选给五嫂的聘礼，小妮子看中了死活不撒手，五嫂脸皮薄，又怕小八哭闹，竟由着她拿了去。”寿阳愤愤不平道。

        “我也不喜欢她。”宋昭仪是个直肠子，皱了皱柳叶眉，道，“皇后仁德，德妃姐姐温厚，她们母女二人吃穿用度一应都是只有增没有减的，也不知八公主为何长成了这起子习气。”

        晚膳过后，轮到了寿阳的主场。

        寿阳召集了宋昭仪、我和红珠四人，一起打叶子牌。

        寿阳今日运气极好，一直赢到戌时，因着第二日学馆放假，寿阳打的极为畅快，毫无顾忌。最后还是宋昭仪遣了红袖女官把寿阳亲送回月室殿的。

        第二日因着不必上学馆，寿阳在月室殿的床榻上睡地四仰八叉，近午时才肯懒洋洋地起身。

        整个广德台都在忙万国朝会之事，也就无人关心寿阳赖不赖床。

        但当寿阳很高兴地用完午膳后，让寿阳不高兴的就来了。

        昝都知给寿阳带来了太后大娘娘的意旨：因着昨日和八公主、楚美人之事，寿阳要罚抄南华经。

        不过，当寿阳接着听到楚美人被降位为国夫人，禁足三月时，寿阳又觉得手中的羊毫笔和书案上的墨汁不是那么的不顺眼了。

        寿阳身在局中，看得不甚分明，我身在局外，看得清楚：太后大娘娘对楚美人是严厉打压，连着降了两个位份，禁足三月不许参加万国朝会，已是严惩。而对寿阳则是小惩大诫，其一并未要求寿阳抄写道经的数量，其二并未有其他更为严厉的惩罚。太后大娘娘这样做，只是让寿阳也在明面上受些苦头，以表示自己并未偏私寿阳，暗地里也是让寿阳修身养性几日，不要做出甚么乱子，很快就是万国朝会了，这时候需要后宫平宁。

        我将这些略略和寿阳提了一提，寿阳恍然大悟一般，随即手中的笔动的更快了。

        还有而且楚美人这样的脾性，确是不大适宜再抚养八公主，我以为太后大娘娘不久后就会为八公主另选一位娘子做母亲。

        自然，这一点我并未和寿阳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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