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一章十阁娘子

“九娘，今日有你在真是太好了，你是不知道，平日里本宫有多孤独，每日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来听学，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甬道上，寿阳蹦蹦跳跳，十分开心，几只金钗险些摇掉。

        寿阳身后的两个宫女看着寿阳如此开心，也无人敢上前提醒寿阳注意仪态，好在这甬道上并无几人，寿阳也就更加肆无忌惮。

        “九娘，如何？本宫早说了我那老师不错吧？阖宫上下，不，放眼整个大周，除了皇奶奶和爹爹，也就只有本宫的老师配得上本宫的行礼了。”

        郑太傅确是学识渊博、令人钦佩，能有这样的老师，寿阳开心是应当的。

        下学后，按着规矩要去广德台正殿太后大娘娘处请安，寿阳带着我站在正殿中等待太后大娘娘召见。

        一盏茶功夫后，太后大娘娘梳洗完毕，我与寿阳进去给太后大娘娘行礼问安。

        今日太后大娘娘的精神瞧着颇好，给寿阳和我赐座后，又命严女官取出两碗鲜果酥酪。

        太后大娘娘对寿阳是极为慈爱的，在寿阳喝着酥酪的空当，温声道：“寿阳，今日郑雪太傅教了你甚么？可有不懂不通之处？”

        寿阳将酥酪喝尽，用一方丝帕擦拭唇角，恭声答道：“回皇奶奶的话，寿阳今日跟着郑太傅习国史，正讲到明皇帝后妃言贵妃养蚕缫丝的故事，贵妃执亲蚕礼，是为不恭不谨，无礼至极，因此被明皇帝废黜。太傅说，君子无礼，不若禽兽，臣子无礼，便有异心。”

        “嗯，甚好。”太后大娘娘又转向我，问道：“青鸾，今日是你入学馆的第一日，可有甚不适？”

        青鸾是我的名，开了宗祠，上了族谱。但人前众人还是唤我九娘更多。

        我忙起身行礼，不急不徐地答道：“回太后大娘娘的话，郑太傅人品贵重，太傅的教学春风化雨，对待九娘循循善诱，公主慈悲爱下，对九娘多有看护。九娘虽愚笨，却也绝不会辜负了太傅和公主的一片情谊。”

        太后大娘娘似是对这番回答极为满意，又令严女官取了一方去岁徽州进上的歙砚赏赐下来。

        从太后大娘娘殿中出来后，寿阳又拉着我去了宫中乐坊看舞女们跳舞。

        “好九娘，你便陪我看半个时辰就成，今日听了一整天的学，难得看看这漂亮的舞姿，她们在排下月爹爹寿辰的贺舞，我听宫女们说了，足足有四十多人的舞，可好看了，你就陪我去嘛。”

        我被寿阳缠地没法子，只好跟着去了，让清漪将那方歙砚放回房中。

        宫里的舞，比我在广陵和碎叶城见到的，多博雅而少轻浮，整体风格显得庄肃很多。

        和寿阳去了学馆几日后，寿阳便带着我去见了后宫诸位娘子。

        圣人的后宫娘子数目并不算少，足足有十阁之多。

        好在寿阳的品阶足够高，是以也不必将后宫娘子们一一见上一面，不然我定会眼盲心慌，实在分不清哪位娘子该当何种敕封，如何称呼。

        除了寿阳的嫡母虞皇后，和早逝的叶贵妃、林淑妃，便是李德妃、上官贤妃和乔宸妃。

        虞皇后出身平平，近些年已经不理内宫事了，将事务都交由德妃、宸妃二妃料理，寿阳每月只需给皇后请安一次便可回去。皇后春秋正盛，身体却一直不好，先后有过三个孩子，大皇子穆王未满周岁便因体弱而夭折，二皇子康王长到三岁，一场风寒带走了小皇子的命，最小的二公主永福也没能捱过六个年头。虞皇后连失三子，困顿地日日卧床不起。近几年身体虽好些，心病终究是药石难医。前朝和后宫诸事虞皇后大多不过问，每年只在春日祭天大典和年末的群臣宴、宫宴二宴上露个面，其余时间都在广颐台里抄写道经，也常常召了封羽的伯父封倾之大人和封家子弟进宫讲经，来时必大开宫门，命不下四名宫女侍立一旁。

        李德妃是四妃之中最为年长的一位，出身尊贵，安国公之后，国公府嫡长孙女，以才德入选王府，生有越国王姬、新昌王姬二位公主。现下二位公主均已出嫁，只每月入宫一次，相伴李德妃。德妃性子恬淡，甚少出门，圣人还是皇子之时，李德妃便是皇子侧妃。李德妃酷爱习字，每日清晨起床后都会在自己的宫室里临帖。德妃深得今上和皇后的尊重，为人也谦逊宽和，从不逾距。

        上官贤妃出身寒微，是三皇子恭王生母，性情开朗爱笑，年轻时极为善舞，最初也是以舞姿精绝而被选为后宫娘子的，十分貌美，性子骄傲而不骄纵，颇得圣宠。

        乔宸妃是观文殿大学士乔滨的女儿，母亲出自临川王家。乔宸妃知书达理，性子贞静，生有五皇子吉王。乔宸妃最擅抚琴，对于乐理有着高深的理解，太后大娘娘最喜欢她。我想着她若是认识我的母亲裴夫人，二人一定很聊得来。

        宋昭仪曾是虞皇后宫中的养女，生有七皇子永王。宋昭仪兴趣和寿阳相近，寿阳爱好钓鱼和打叶子牌，宋昭仪爱好六博棋和打马球。总而言之，都是“不务正业”。

        因着后妃的身份，宋昭仪不能去京都城中的禹景池、飞虹池和其他京都娘子打马球，只好在宫中组织些马球活动，还在自己的宫室后园开了块地界专门练习。

        寿阳因着不太会打，很少被邀请去。不过寿阳的点茶水平是一等一的高，是以常常杀宋昭仪一个灰头土脸，总算扳回一局。二人互嬴一局，都心平气和，又能坐在一起研究六博棋和叶子牌了。

        林充媛和陈婕妤像是同体一般，入宫时日相近，住在同一个宫室里，每次都能见到二人形影不离，一同赏花，一同用膳，一同出行，一同祈福，一同给皇后请安。给寿阳行礼时，二人所处的对称位置、神情的变幻角度、眉梢的低垂模样简直如出一辙。寿阳吐槽她二人仿佛是共用一个影子，宫里最好的教养嬷嬷亲自上阵来教，都不能将两个宫嫔的一同行礼复刻得这般一模一样。

        至于其他的美人才人，两位国夫人、三位郡君，和几位得了圣人宣召过一二次的红霞帔和侍御娘子，别说是我，就连寿阳也认不全。

        圣人后宫虽多，明争暗斗却奇少无比，嫔御们莫说残害皇子、弄出人命这样的大事，就连起个口角、闹个脸红脖子粗的小事也无，整个后宫一派和谐。

        这大约不是皇后御下极严，而是圣人雷霆手段。

        寿阳说，那是她五岁那年，后宫有位不知死活的吴昭容，拿了加了慢性落胎药的膳食给了从前的林淑妃，淑妃临近生产时一尸两命，圣人勃然大怒，查出这事之后，把吴家满门抄斩，祸及三代，成年男子皆弃市，女子卖为官奴，吴昭容本人被赐死，丢入宫城外的荒坡，嘴里塞糠，以发覆面，曝尸于野，不许落葬。

        此后后宫娘子们便都知晓了圣人的脾性，便都不敢拿全家人的命去冒险了。是以从昔年到现如今，圣人的后宫都是一片安宁，从不起半分纷争。想也是，后宫的阶位恩宠虽好，令人眼馋心热，然而这些过眼云烟又怎么比得上保住全家的命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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