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一章朱赤

“带尾巴的小娘子，你是我在人间见到的第一个龙族小娘子，以后若有机会，要不要和我回神农山看看？赤龙部对你这样的小娘子还是很好的。”丹赤抛了只橄榄枝。

        “不了，我觉得人间很好。”

        “你就没想过回青龙部寻亲？你若是想去，我可以带你进云梦四泽。那里是你们青龙部的领地。”

        “不想去。比起青龙部，神曲才是我自幼相知相守的亲人。”朝夕相处的羁绊，比那点血脉，在我心里重地多。我心甘情愿接受我生而为散龙的命运，族群里的生活，未必就适合得了我。

        丹赤用手撑着下巴，慢条斯理地说：“嗯，倒也是这个理。”

        “对了，你是赤龙一族，为何要拜黄龙部的师父，修习黄龙部的术法？”对于此事，我确是以为不可思议。毕竟神曲给我的龙族五部术法里，黄龙部和赤龙部的术法几乎可称得上，毫无相通之处。

        “那是因为赤龙部根本没有可以——”丹赤说到此处，突然被嘴中的大宛红汁水噎住一般，干笑两声，又吃了一颗大宛红，止住了下面的话语，没再开口。

        我抬了头，看得丹赤没有再说下去的打算，便也不勉强。

        眼看着时候不早，我想是时候该离开此地，再去追寻那只山中妖的下落了，便打算向丹赤告别。

        “今日还有正事要办，我们要先走了，丹赤，有缘再见。”

        丹赤忙站起身，道：“这就要走吗？不多待几天？这附近还是有不少有趣的铺子的。我带你逛逛？”

        “不了，对了，这附近有妖物，你也要小心些。”我提醒道。

        “你说的是岑山那只？”

        我未曾料想到，丹赤竟知道那妖的痕迹，正要多问两句，却被门口跑进来的两个人打断。

        来人是卫大哥和冬生。卫大哥像一阵影一样地飘过来，冬生跑地直喘气都没能追得上，一个劲跟在后面喊：“卫，卫大哥，你慢点跑，等，等等我。”

        卫二牛等不及冬生，扑地一下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寨主，门口有个姑娘，来找您，那姑娘年纪在二十多岁，穿着红衣裳，看着不大高兴哩。说您要是不出去见她，她就拆了这山嘞，把您揪出去。”

        卫二牛说完这些，冬生才赶到大厅，连连点头，说着：“寨主，您快去看看吧，俺瞧着那姐姐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刚才还雄赳赳气昂昂的丹赤瞬间瘫坐在了虎皮椅上。

        我看见他这副表情，又想到刚才他“溜出来”的原因是：不想成亲，不喜欢姐姐给他选的未婚妻子，所以就从家里跑出去了，便问道：“丹赤，门口的那位，可是你当时逃婚的未婚妻？”原来是丹赤欠下的桃花债上门来要说法了。

        丹赤双眼无神，看上去心如死灰：“要是就好了。”

        丹赤让卫二牛和冬生把其他人都带到后山院子里，今天都不许来前山。卫二牛和冬生领命下去了。

        丹赤又喝了一樽酒，给自己做了一下心理建设，看向我，颓废地说道：“带尾巴的小娘子，有没有兴趣见一下神农山如今的掌家龙，我阿姐朱赤”

        “诶？”

        我拉上了封羽一起去。

        连璧是最爱看热闹的，便也跟在我们后面出来了。无涯本来不想去，看见弟弟凑上去了，别无他法，也跟着来了。

        “丹！”

        眼前的女子穿了一身赤白相间的修身直裾，领襟处是热风席卷着烈火的图样，袖口绣着几片连接的龙鳞的式样，发间并无一只钗簪、一只珠花，青丝单单以一根细长轻薄的赤色丝带系起，腰间并未佩戴武器，而是一只绘着蜷着龙身的赤龙的禁步，赤龙口中含着一枚宝珠，禁步上垂着几捋赤色的流苏。女子眼尾处画着长长的红影，上挑着的丹凤眼里写满了希冀。

        女子着赤白直裾步步行来，修身的直裾将女子的身体裹得凹凸有致，步步生姿，美地活色生香。发间的丝带随着女子的动作在空中飞舞，飘逸如仙。单论容颜，朱赤已是十足的娇媚美人，再配上一双丹凤眼和那身姿，确是摄人心魄。

        “丹，跟姐姐回去吧。赤龙一族需要你。”朱赤想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两句话便开门见山地说了自己的诉求。

        丹赤索性直接一屁股坐了下来，我听得他身下的树枝嘎吱作响，暗暗想着丹赤看着不重，动作当真不轻。

        “不成。你又要我回去，替你镇压那些不服你的将领们吗。我不再做这些事了。”丹赤向后倒去，闭上了双眼。

        朱赤是神农山掌家人，也就是赤龙女主，整个赤龙部的族长。原来如此，丹赤说的‘继承家产’，便是去做丹赤阿姐朱赤的辅政大臣，争斗不休的族老们，便是欺负丹赤阿姐年轻而根基不稳的老一辈赤龙。

        我和封羽交换了一个眼神，赤龙部的事情还真是复杂。

        看着丹赤半躺在地上，朱赤也并不生气，只好声道：“你我毕竟都是一母所出，你便帮帮阿姐罢。”

        “不成。阿姐，你就让我躲个清静罢。”丹赤的眼睛并未睁开。

        “当真不成？”

        “不成。”

        “你既然如此执迷不悟，那便别怪姐姐出手狠些了。”朱赤面色一沉，一瞬之间，我便看见她的额上生出了两只龙角，脖颈和腕上也生出了赤色龙鳞。

        丹赤这才站起来，他的身后也逐渐长出了长长的龙尾。

        离谱，自家龙打什么架？不是说见一面吗？

        我忙拉着封羽避到一边，余光瞥见无涯面无表情地将兴致勃勃打算看热闹的连璧拽走。

        朱赤不用兵器，只以手化刃，我看着一团团的火球夹带着炽热的烈风朝着丹赤冲去。朱赤用的是华丽系的术法，我甚至能从那火球中看见大朵大朵的赤红色绣毬（即绣球花），那花开地盛大而热烈，围绕着一条朱赤幻化出的火龙，好似跳舞一般。眼前火龙和赤红色的绣毬让我想到大周的祭祀大典，庄重而肃穆，礼乐之邦，八佾舞于庭的风采。混沌开世时古老族群的术法，当真精彩纷呈。

        丹赤用的武器是堂上所见的那柄匕首，闪着寒光，匕首的材质也并不像青铜或铁制，大约是赤龙部的私藏兵器。丹赤驱使着那柄匕首，四周风动之声声声入耳，匕首在空中与那条火龙缠斗起来，火龙口中喷出一团又一团圆润的夹着风的烈焰，眼中似要喷出火来，丹赤的匕首一道道挡下，却难以还手。一龙一刀斗得难分难解，谁也不能占了上风去。

        从路数上来看，丹赤和朱赤修炼的完全是两套术法，我虽对赤龙族的术法知之甚少，但隐约能从朱赤的术法上看出，朱赤修炼的是赤龙部正统的祭祀类术法，礼乐典仪意义大于实际战力意义，杀伤力有限，这套术法面世之初也并不是为了拿来打架的。至于丹赤，他的路子太杂，似乎糅合了其他龙族的术法，除了黄龙部，还有别的，我一时不能分辨的清，只能看出丹赤所习的单就增进战力而言，更为有利。

        可此时是两军对弈的战场，虽然是亲弟弟，但丹赤用的可是实打实的战斗型术法，为何朱赤用祭祀类的术法来对战丹赤的战斗型术法？若是怕伤了弟弟，大可以用攻击性极强但好收手的术法，这样便可以早早结束战斗，不会伤到对方，也无需在这里一再消耗。

        丹赤在回答自己为何修习黄龙部的术法之时，曾吞吞吐吐地说，赤龙部没有可以没有可以甚么的？既然不愿说，那若不是密辛，就是不能与人言的难处。

        没有可以修习的高级术法？若非如此，为何要费这么大的苦功去舍近求远，学本不适应于自己骨骼和属性的术法？

        既然如此，那赤龙部的术法都去了甚么地方？

        是被束之高阁，还是。损了，毁了，被偷走了寻不见了？总之，因着没有本族的高级术法可以修习，丹赤才不得不将眼睛放到外面，四处学习旁的龙族的术法。

        丹赤是王族之后，朱赤是现任赤龙女主，赤龙部所有的典籍都应该向他（她）们开放，断然没有束之高阁之理。

        也就是说，赤龙部的典籍，已经不在赤龙部了。

        至于是被本部损毁，还是被外族偷窃，不得而知。

        而从术法上来看，显然丹赤比起朱赤要更胜一筹，甚至不只是“一筹”，为何二人打了许久，不下百个回合了，还难以分出胜负？

        我仔细回想神曲给的《龙族史》，想到了答案。

        “血脉压制。”我喃喃自语道。

        封羽看了我一眼。

        “朱赤的血脉，比丹赤的强，或者说，尊贵。”我给出了解释，“《龙族史》中的《赤龙卷·一》有载，赤龙是上古神族，极重血脉传承，最为纯正者对种群中其他龙族有着天生的血脉压制。丹赤能和朱赤打成这样，已是很不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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