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三章陈德的盘算

接下来的几日，陈家父子彻底放弃了再送各式美人给封羽的打算，只天天带着封羽和我在广陵城中四处闲逛。自然，于我而言是闲逛。封羽是要被他们带着查看各式药材和叙话的。是以我很过了几天闲适的日子。

        唯一奇怪的是，我已经好几天没看见连璧了。连璧从未离开过这么久，也不知封羽究竟派他干的甚么事。

        我去了一趟天宁寺，看见寺院中埋着那根琉璃钗的地方上种了一棵琼花树。待到明年开春，应该能长出枝干，再大些，便能开花了。

        来到广陵的第四个晚上，我终于又看见了连璧。

        连璧手上是一个香囊模样的袋子，和一串写着人名的长单子。

        “主上，都查清楚了。这是在陈家船舱里发现的五石散粉末，他们借助掌管漕运之便，用官船私运毒物，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这份名单里即是买家的名字和相关信息。属下已顺着名单去整理，具体是何人，经手了何处，购入的数量多少，已有定论。”连璧将一份卷宗递上。

        “嗯。陈家的药材也看得差不多了。明日午后便回京都。”封羽颔首，又道，“可有流出大周以外之地的？”

        “回主上，没有。陈家做的都是国朝之中的人的生意，至远不过山南之地。”

        五石散是一种药石，却非良药，而是能让人在短时间内飘飘欲仙、如临仙境的毒药，吸食者若多吸几次，便会沉溺于此，再不想回到现世里。东燕时在贵族中风行一时，此药在开国时即被明帝严令禁止制作兜售，但屡禁不止，仍有少数人在暗地里制此物，高价卖与他人。广陵陈家，便是国朝之中，制此毒物的第一人。

        “所以连璧消失的这几天，便是在收集这些罪证？”我凑过去看了一眼那份卷宗，里面的人我并不认识。

        “嗯。蓝珍手上所有的，是五年前她偶然间得到的陈家买卖五石散的证据，但这并不足以将陈家制毒的罪责钉死，且年份久远。如今既要定罪，自然证据越多越好。”封羽命连璧将所得之物送归京都，亲自去一趟，由无涯护送。待到了京都，先呈与圣人。又因着连璧不过官居六品，恐进宫受阻，便给了连璧自己的进宫令牌。

        晚饭后，想着明日便要离开江南回京，再也看不到这满城琼花了，我倒是添了几分不舍，便出了陈府，在外面走了走。回厢房睡下后，后半夜，突然听得门外有女使奔走相告的声音。

        她们喊的是：“走水啦！走水啦！”

        我掀开被子一看，身侧周遭已是熊熊烈焰，房梁处有几根大木已掉了下来，身为龙族，我的身体有与生俱来的自我防御机制，此刻我的手臂已鳞片化，现出了青色的龙鳞，额上的龙角也藏不住了，大量灵气在我四周聚作了一团青色的屏障，护住了我的身子不受损害。哪怕这场火将整个陈府烧作灰烬，我也不会有半点损伤。

        正要起身之际，我看见屋子里有一道蓝色的道符，正挡在我的床榻和火势之间，泛着金色和蓝色的光，有那道符横于此处，隔绝了漫天大火和这张床榻。

        等等。封羽！

        我四处打量着这座着火的屋子，门窗尽燃，出口被堵住，地面上的生路全部堵死，唯一可以出去的地方，大概就只有屋顶了。

        我以手为刃，化出了一根冰棱，破开了屋顶，便翻身出去，站在屋檐之上，我看见下面手忙脚乱的十几个奴仆，和站在院子里，面露森寒笑意的陈家父子。

        封羽呢？他手中的一张符都能护住我平安无恙，为什么没见到他的人？

        陈德得意地说道：“爹，您放心，儿已派了人去追那个逃走的贱奴了，最晚后日就能追到。里面的这两个也逃不掉。就是有点可惜了，那个裴家的小美人，我本来还想着那该死的封子瞻死了，就纳她做我的第七房妾。要是她服侍我服侍地好，以后扶正了当个平妻也不是不可能。出身青州裴氏的正妻，也不算太丢人。”

        面容消瘦、眼下乌青的陈仁听得此言，毫不留情地拿起拐杖对着儿子的脑袋就是一棍子，没好气地说道：“我的儿，你是糊涂了不成？那青州的小丫头片子和封子瞻是一伙的，你还想纳她？只怕你半夜被她勒死了，你到阎王爷那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至于封子瞻，哼，不过仗着出身好，今日我便让他知道，广陵终究是我陈家的天下，在这广陵之地，少给本大人搞京都那一套！”

        身形圆滚滚的陈德还想说甚么，瞥了瞥亲爹的脸色，又不敢多说了。

        我从屋檐上跳了下来，落到院子里，陈家父子面前。

        陈仁很是惊讶，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向远处的家丁大喊：“你们这些蠢奴才！不必管里面那个，他死定了，中了毒还被关在里面，这可是西域的月氏炭，一点即燃，不烧尽是不会停的！快把这个还活着的给本大人弄死！”

        十几个提着棍棒的家丁闻声而上，围了过来，举起粗长的木棍就要打过来，我却好像什么都察觉不到一样，只听得一句“中了毒还被关在里面，不烧尽是不会停的”，我看得自己手中化出两只冰剑，铺天盖地的冰霜直直而出，随后很快割断了围过来的每一个奴仆的脖子。

        血流如注，院子里瞬间布满了血腥味。身形圆胖的陈德吓地瘫坐在地，腹上的肉滚了又滚，拽着他父亲陈仁的衣角，撕心裂肺地喊：“爹！爹！她，她不是人啊！她究竟是个甚么东西？”

        封羽呢？我不信他真的被算计至此。

        我一步一步地向着陈家二父子走去，我的裙角沾了地面上的血，我手中的冰霜双剑还未收起，我看得陈仁僵在原地，双手和双腿都在发抖。圆滚滚的陈德此刻的面目，比那日来给封羽请罪之时的涕泗横流要真切地多。

        我提了冰剑，抵上了陈仁的脖子。

        那冰冷的触感让陈仁的嘴角开始抽搐，冰剑深入小半寸，有血珠渗出。陈仁身形偏瘦，连同血管也比常人的细上几分。

        “我问你，是谁要杀他？”

        听了我的发问，陈德已是哭地像是被缚上案板的活猪，他战战兢兢，衣裳下摆湿了大片，哆哆嗦嗦地说道：“是、是小人家里的仆从说的，他说他看见了有人在船舱里偷东西、那人是封子瞻，不不不，是少国师，少国师身边的无涯我们以为少国师大人知道了甚么才急着灭口，在饭里给他下了毒打算烧死他”

        大约是看见我的神色越来越冷，陈德跪在递上磕起了头，连连告饶道：“都是小人不是，求求女神仙放过我们，我们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本官自五岁起就要日日练剑淬体，还需躲避各地妖族的追杀，本官的体魄也是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国朝蛀虫能相比的？你以为这点毒，便能拿本官如何了？”上方响起一个清冽的声音。

        封、封羽？

        我从未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回过头，看得背后的厢房屋顶上站着一个人。

        鹤云道袍，身形修长，如同谪仙。

        下方是红莲业火，烧不尽的梁木窗棂，一地的焦炭。上方是无边月色，清冷如昔，如白玉般无暇。

        封羽从屋顶落下，看着面色发涨成紫红色的陈仁和双眼通红、哭地如同活猪的陈德。还有，提着双剑的我。

        我丢了剑，跑过去抱紧了他。封羽的身子僵了僵，隔了几层厚厚的道袍衣衫，我也能听见他砰砰的心跳加速之声。我自己的身体仍然在发抖，刚才他迟迟没有出现，我害怕。我担心我再也见不到他。封羽拍拍我的背，把我的头埋地更深。

        我看见有泪从我的脸颊上流下来，流进他的脖颈之间，我感到抱歉，就帮他把颈子上我的眼泪擦干净了。我看见封羽的喉头动了动，想了想，还是从他身上下来了。

        我擦擦自己脸上的泪水，站在他身边。

        封羽的道袍下摆，被我裙上沾的血染上了几分，现出几分妖异之相。

        “本官没有死，是不是让陈大人和小陈大人失望了？”

        眼下陈家父子哪里还有精神和正常的心态回答封羽的问题，陈仁面如土色，陈德口中流涎，二人只哭着下跪，陈德的头磕地比寺庙和道观里求佛问道的信徒还要真地不能再真，只连连求饶，除此之外，再说不出任何有意义的语句。

        “既是如此，明日一早，便去见广陵府尹。还请二位大人，随本官进一趟京。圣人等不及要召见二位大人。”

        说罢，封羽便转身而走，我跟了上去，因着之前的厢房早被焚尽，我们便去了南院，找了件空屋子，等天亮。一进屋子，我听得封羽微弱地说了句“青鸾，扶我一把。”

        我听地真切，未加思索便扶住了他，而后，便看得封羽倒了下去。

        “封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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