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三章熙园的私生子

不知封琦叔父使了什么法子，整个熙园里竟然温暖如春。熙园外是冰天雪地，熙园里竟是如三月初春，眼下早已过了正午，不然我裹着这许多衣裳，怕是还有几分热。

        我看见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在后院踢着一只野鸡毛扎成的彩色毽子，身后还跟着两个婆子，小姑娘踢地正开心，“六十，六十一，六十二”她不断地给自己数着数，小姑娘似是有喘疾，数起来很是缓慢吃力，但踢地极为专注，也顾不上擦擦满头的汗珠，一旁的婆子劝道：“薯姑娘，您的病才好，大人命我们好好看着你，让你多加休息。”

        小姑娘撅起小嘴，站了半晌，终是低着头慢慢向厢房踱步，准备将毽子拿回房内。

        正行走间，小姑娘抬头看见我，眼神躲闪，似是很畏惧看见生人，忙低下头握紧了手中的鸡毛毽子，一溜烟跑进了屋。

        我有些诧异，看着小姑娘在这熙园里大小也算半个主子，为何要对客人这般防备。正要回房，冷不防撞上身后之人的胸膛。

        好疼。我揉揉额头，抬头一看，封羽。

        “你走路都这般无声无息的吗？”我吃了疼，便也没好气。

        “分明是你看得太入神了。不过我们天师一族行动的确比常人轻些。”封羽大言不惭。

        “你来此作甚？喊我吃晚饭么？”我看着已经沐浴过，仅用发带束着长发、松松地穿着一身赭红色对襟长衫的封羽。

        “你心里怎么只有吃饭？”封羽的白眼似是要翻出天际。

        “不啊，还有神曲，还有修炼，还有你。”我认真地巴着手指头数起来，还好还好，人和事加起来也就四个，一只手便够了。若再多了可就不好了，我可是不会打算盘的。

        而且，人族的饭，本就比龙族的好吃啊。

        “我？”封羽上前一步，少年身上刚沐浴过的热气逼近，我忽的觉得身上也跟着热了几分。我从未在封羽脸上看过此等神情，只觉现下的封羽，像是初入人间的神灵，干净澄澈，却又像一团火。神曲初入人间时，大约也是如此罢？

        “是啊，你和神曲，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忙不迭的回复道。难道不是？我瞧着封羽待我挺好的，放在神曲给的古籍里都是能交换龙鳞的水平了。

        封羽眼里好像有什么熄灭了似的，一双眼都失了几分神采。

        封羽并未退后，只低了一下头，我与他经历了大约一盏茶的沉默，好在眼下的时辰已晚，不然在烈日下站一盏茶又不能施法消热，我怕是扛不住。

        正当我想开口问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用饭了来打破这尴尬的沉默时，封羽率先开口了：“走吧，这会子正厅应该可以上菜了。”

        我本想着跟上去就得了，但不知为何，那个小姑娘的身影总是留存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便跟着封羽身后，问了句：“封羽，我刚才在后院里看见一个小女孩，六七岁那么大，在踢毽子，她看着像有喘疾。”

        “那是我叔父的女儿。”封羽简单地答道。

        “你叔父的女儿？”我没想到那位小姑娘竟是封羽的堂妹，且不论相貌并不与封琦叔父有何相似之处，单说那性子和畏缩就太不像是封家的人。不过起初封琦叔父也是如此。既是这样，那便是封家的小姐了。

        “不过她不姓封，她叫小薯儿，是叔父的私生女。”

        “嗯？？？”

        这个消息真是平地一声惊雷。好随意的名字，好的叔父。

        封家这么谨心修德的门户，封琦叔父竟然会有位私生女，的确奇异。

        想到封琦叔父是封羽的亲叔父，我默默收回了心中的吐槽。

        饭桌上是典型的青州菜肴，一道金商玉脍、一道缕金凤蟹、一道箸头春、一道炙鸭、一道蜜浮酥捺花、一碗江瑶柱肉羹、一道香药木瓜、一道香螺脍、一道蒸鲥鱼、一道水荷虾儿、一道莼菜笋、一道太平毕罗并一盆雪霞羹，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熙园的菜式实在很不错，几乎道道精致，连带着汤汤水水也是鲜美的。

        饭后我回了厢房，已有侍女在房中放了沐浴用的热水。

        从撒了半池子各式花瓣的白玉汤池里出来后，我换了侍女拿来的干净衣裳，以一根长长的青玉鸾鸟形簪挽起头发，便去了封羽的房间寻他。

        封羽屋内点着一个透红的火炉，是以他穿地甚少，只一件单薄的白色中衣，轻薄如斯。封羽正侧卧在榻上看一本册子，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床榻。

        原来封羽怕冷？

        又或者只是封琦叔父关爱侄子的迫切心情，封羽不好拒绝。

        我正思忖着要不要让他穿上外衫再进去，封羽便看见了立在门口的我。

        封羽收起书册，又将披风展开披到身上，示意我进来坐下。

        我瞧了一眼屋里的凳子，未免离火炉太近了些，坐上去一定熏得整个人都是红彤彤的。

        于是我坐到了封羽的身侧。

        封羽眼带诧异，耳根子都红了。

        我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道：那边太热了。

        随即我并不理会他，问起了小薯儿的境况。

        “起这个名字是因为小薯儿出生三个月时，气息微弱，眼看着就要养不活了，熙园有个侍弄花草的老人给叔父出了个大周民间的土方子：出门看见什么就把什么作为孩子的名，土名好养活。叔父同意了，一出门就看见下人拎着几个番薯朝后厨走去，叔父便将小薯儿作为女儿的名字了。这法子大约是管用的，这些年除了那喘疾，小薯儿几乎没生过病。”

        我大为庆幸，还好封琦叔父看见的不是石块、砖瓦、小犬。

        我又和封羽问了关于小薯儿的喘疾，才知那病症是小薯儿打娘胎里带来的，我大觉可惜，若是后天造成的病症，神曲多半能治好。神曲不会解毒，不会解蛊，却很会治病。但若是先天的病，神曲也无可奈何。封羽宽慰我道，小薯儿的病已是大有好转，早年请了无数名医，才得了个好的药方子吊着，只是药材名贵些，封家家大业大，熙园富比一郡，不过九牛一毛。这药吃到十二岁，便也好了。我这才放下心来。

        眼看天色将晚，我并不好留在封羽的床榻上，便起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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