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二章叔父封琦
青州之地，自古以来占据盐、铁、渔、林四大资源，是以自前燕朝就极为富庶。
天下大商富贾，多聚于此。此番楚州之行，途径青州之时，封羽决定下榻一夜，第二日清晨用过早饭再走。
封羽选定了一家名为云间客栈的驿馆下榻，云间客栈内里客人和行脚商甚多，是间干净宽敞的客栈。无涯放下简单行装，连璧命小二打了两盆热水，我与封羽洗了脸，休息了一刻钟，便去了青州一家人声鼎沸的茶楼。
行舟五日，在船上过了整整五天五夜，再次看见陆地，只觉人间真是热闹。此时正是傍晚时分，街市的各色灯笼一盏盏亮起，茶楼里几个小二上下楼地跑，踩地楼梯哒哒作响，上着一壶壶的热茶。
封羽选了间茶楼一层正中的一处茶桌，连璧和无涯二人将行李妥善安置在客房后，便带着他们的折扇和长剑坐下。小二上了一壶热气腾腾的茶，连璧又付了些银两，命小二上些酒菜来。
茶楼的上菜速度是极快的，一杯茶喝完便上了一盘鲤鱼烩面、一篮子羊肉酥饼、一大碗菌菇火腿羹、一盘六个的大馒头和两坛烧酒。
火腿羹的火候刚刚好，我盛了一碗，就着馒头吃地畅快，馒头是又香又软的，菌菇是山味，又是雨后才摘的，配上切碎了的火腿是极为鲜美的。封羽拿起一个羊肉酥饼吃起来，又喝了两口烧酒。连璧是不喝酒的，便夹了烩面沾着酱吃。
我们四人用饭时，旁边的几桌却是一直在谈论些街坊轶事，桌上的饭菜倒是没怎么动。
“听说圣人已经派了人去楚州，正是封家的半神仙，我看呐，那妖是大限将至了！”有位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眉飞色舞地说道，“楚州水路一解封，咱们这些外乡人也好去卖点东西。”
“谁说不是呢。那妖的气数很快就要尽了！”他身侧另一位身量甚高、看上去像是青州当地人的员外接过商人的话茬，“我听说这回圣人下了令，生死不论！务必把这妖除了！”
“生死不论你听谁说的？”有个瘦瘦的掌柜模样的人挠了挠头，“若是真的，我这铺子进货倒是方便许多，也不必再被楚州来的货船压价了。”
“嗐，”那员外模样的男子做了一个“嘘”声的模样，放低了声音，“我有个远房侄儿，在京都开了一家脚店，常招待宫里出来采买的中贵人和大宫女，听来的。这回只要封家的大仙儿去了，保准那妖不能活着再出来祸害人。”
三位富贵闲人一边吹着京都封家是如何如何厉害云云，一边盘算着自己在楚州那妖物死了之后能得以发上一笔多大的财，连桌上的饭菜都未动，只聊的起劲。
“封羽，你们封家在民间的口碑是真不错。”我舀了半碗菌菇汤，品了品当地的山菌，浓汤混杂着火腿末子，热热地喝下去最是去寒。
封羽在大周民间都被称为大仙儿了，我只觉得这个既会锯车架、又会以“一个炼丹写符的”自居的“大仙儿”分外可爱。
当然，他一本正经地点评我的字“实在难看”的时候，又非常可恶。
封羽喝了一口烧酒，道：“斩妖除魔是我封家分内之事，都是圣人恩重。”
用完饭，我们一行人便出了茶楼，正要回云间客栈时，冷不丁听得身后一声喊声。
“子瞻！你何时到的？怎么也不和叔父提前说一声！”一个男子浑厚的声音自我们身后响起。
我和封羽听闻此声，便回过头，看着一位身着绫罗绸缎，双手戴了不下四五个戒指的中年男子向我们奔来，大叔身后还跟了七八个家丁模样的手下，每个人手上都或拿或捧着物什、盒子，双手无不满满当当。这位大叔年纪约三十六七，身姿略为肥硕，双颊的赘肉随着动作动了几动，遍身皆是珠光宝气，脸上是笑嘻嘻的，一副和气模样。
我想的是：这位大叔这一身，要不少钱吧单单看他双手上大拇指的两个扳指，一块像是上好血玉的材质，另一块是刻字雕龙的汉白玉，且不说那块汉白玉的好坏，单那浮雕手艺实在厉害，堪称百里无一。更不必说应天府产的云锦制成的寸锦寸金的衣裳和腰间的金御仙花带。即使在京都，这些物件也可称为宝物了。封羽的叔叔果然大手笔。
我只觉封羽的叔父与封家其他人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画风，相比封羽和连璧的气质出尘、超然物外，无涯的冷傲孤寒、遍身肃杀之气，封羽的叔叔似乎更像个纯粹的商人，正如仙风道骨撞上金玉满堂，虽无半分市侩气，但的确很难让人把他和京都封家联系到一起。
封羽似是有些无奈，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了下额头，还是规规矩矩地走上前去，恭声行了一礼，道：“叔父。”
珠光宝气的大叔过来扶起封羽，笑嘻嘻地说道:“子瞻，你来青州作甚？可是来看叔父的？这位小娘子是何人？叔父可没听说你在京都和谁家的贵女有所结交，怎的，是父亲给你说的亲事？”
我慌忙摆摆手，道：“您误会了，我并非是封家爷爷给封羽大人说的亲，只是封羽大人的好友，受邀来此的。”
接下来发生的事便超乎了我的预期。
封羽的叔父顺势取下自己大拇指上的那枚汉白玉扳指，递给我，笑嘻嘻地说道：“既然是子瞻的朋友，便送个见面礼给小娘子罢，这个扳指拿去顽。”
？？？
这一出手就是这等宝物，我忙道：“叔父的礼物太重了，不敢收受。”
封羽忙闪身过来，挡在我的身前，道：“叔父，您快别吓人了，她不经吓的，她的手指也套不上那么大一只扳指。”
“你这小子！我看那小娘子面善，想送她些好东西，你还要阻拦作甚!”封家叔父气成一只河豚。
“叔父，那，您好歹送些实用的。”封羽道。
“行行行，我刚进货回来，那十来个盒子里全是绸缎皮子，都是大宛国来的好料子。你们喜欢哪个就挑哪个！子瞻你过来一下。”封家叔父白白胖胖的大手指向身后的盒子。
我看着封羽被他的叔父拽到一旁问话，叔父似是不信，悄悄追问封羽：“小娘子所说的可是真的？父亲当真未给你定亲？”
“是，叔父。”封羽坦诚地回答。
大叔似是有些失望，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未曾料到封家叔父竟然这么着急封羽的婚事，毕竟以大周的平均婚龄来看封羽也没多大。
封家叔父接着一连串地发问道：“那子瞻你来青州作甚？怎的也不和叔父说一声？不行，你得跟叔父回叔父府里坐坐，先吃顿茶食再说，再在我这儿住几天！你看你都瘦了许多，是不是父亲天天逼着你精进家学，你都没空用饭了？走走走，跟我回家。”
封羽：“叔父，今日不成，侄儿还有朝中事得办好，便是如今的楚州之事，想必叔父应有所耳闻。”
封家叔父一拍脑袋：“竟是你？今上竟是把你派了来？此事我知，正是因着这事，我的茶叶订单量都减了两成，少赚了许多银子。我的大头生意不在楚州，短了些银钱这也便算了。可我手上有些小客商还得靠着这条水路吃饭，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商人，实在是可怜。”
封羽点点头：“既是如此，侄儿便就去了，侄儿在家中已算好了日子，我们一行人到了楚州后还有四五日，便是那妖会出来作恶的日子。”
封家叔父一下子便来了精神：“什么什么还有四五日？那太好了，你今日便住在我这里，明日用过午饭再走罢！叔父都快半年没见着你了！”
封羽：“”
迫于封家叔父的热情邀请下，我与连璧被封家叔父用一辆车架送入了熙园——封叔父在青州置的园子。无涯跟着封羽上了封家叔父的车架，我瞥见封羽黑了半张的脸，生生强忍着没有笑出声。
连璧坐在我对面，脸上甚是疑惑的神色，但似是不好意思开口。
不知为何，连璧与无涯的脸明明生的一模一样，若非那处伤疤，寻常一眼根本不能分出二人有半点不同，但连璧和无涯给人的感觉却差的如同神曲和封羽给人的感觉差的那般大。
连璧不做事的时候，看上去如同青葱少年一般，人畜无害，笑起来更像个没心没肺的小孩。做起事来不带半分笑影，总是能将封羽吩咐下去的事在最短的时辰内做到最好。无涯则在一天之中的十二个时辰里，十个时辰都是如出一辙的散发冷气，长剑不离身。加之无涯又爱穿黑色衣裳，幸好连璧不是很爱穿白色衣裳，否则正在做事的连璧，加上十个时辰里的无涯，真是恍若黑白无常。
我是龙族，对人族的相貌并不太能做出分外准确的评价，除了封羽那种特别好看的，和一些特别难看的脸颊，其他的相貌，我并不能一一看得分明、评地恰当。但通过对街上其他女子的反应观察来看，以人族女子的审美而言，连璧和无涯的那张脸，虽然比不上封羽，但也算是个清俊的美男子了，我从前偶然在封羽面前问过一次他二人是否已经娶妻，彼时封羽正在看书，便顺口答道：“连璧小孩子心性，没有。无涯，已有了心仪之人。”
眼下看见连璧这疑惑的神色，我便主动开口：“连璧，你是不是想问，我在笑甚么？”
连璧忙低头道：“连璧不敢，但、、的确有几分好奇。”表情一副可怜巴巴。
真是不明白封羽这样狐狸一般的人物是如何养出连璧这样的手下的。
“我从未见过封羽这般局促的模样，自然觉得新鲜的很。”
“青小娘子有所不知，封琦大人是主上的三叔父，表字是衡之。封琦大人对主上这一代的子侄辈都是这样的，对主上尤甚。主上性情冷淡，封琦大人又过于热情，二人见面，自然就是如此了。”连璧大方地将封羽和封琦叔父二人的八卦悉数讲给我听。
我听了一耳朵封羽出生时封琦乐得带着封羽御剑在千机楼上空转了三圈——小封羽真坚强啊，居然都没晕；尚在襁褓里就被封琦抱出去看京郊马场的友人骑马，溅起的泥点子险些沾到封羽的小被子上，封琦就抱着孩子和朋友打了一架；封琦教封羽做各式各样的小手工，风筝、虫笼、竹笛子；封羽小时候被封琦偷偷带出去进了清吟小班听曲儿，回来就被国师大人打了三十家法又关了三个月的禁闭
“不过啊，就是听曲儿的事，触怒了国师大人，国师大人认为主上跟着封琦大人会玩物丧志，那天之后国师大人就不让主上跟着封琦大人多接触了。逢年节才许封琦大人和主上说话相处。”
好新鲜，原来封家人的相处这般有趣，这样看来，封羽性子里少许的几分跳脱和不寻常大约也是传自其叔父了。
到了熙园后，封琦叔父便将我和封羽安排在隔壁的两间厢房，已有熙园的女使将我们落在云间客栈的行装拿过来放于厢房里。封琦叔父前厅有些生意上的事要处理，便让我们自便，自己匆匆地去了前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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