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明愿
明愿大师要送我礼物？我倒是很高兴，毕竟我只收到过神曲和封羽的礼物。不过我收明愿大师的解签，封羽大约会不高兴罢？想到这，我打算开口谢绝大师的好意。
谁知封羽比我先开口了。“如此，那晚辈便代为谢过明愿大师了。”
封羽向明愿大师行了一礼。
“我在这里等你。”
我随明愿大师进入禅房，一缕阳光透着旃檀香的浅淡香气照进禅房里。禅房里摆放着许多佛经，我单看一眼便知这些佛经珍贵非常，都是天竺传入，历经燕周两朝，无数佛门弟子西渡取经，才得了这许多本，经过最好的僧人翻译，最终得以摆在这间屋子中，被世人读阅。
明愿大师的袈裟被禅房透进来的阳光镀上了一层金光，大师坐在案前，示意我也落座。
我便恭敬地坐在明愿大师对面的蒲团上，与明愿大师平视。
眼前是一只有些褪色的宽大竹筒，里面七七八八地摆着三四十只竹签。
方才在白马寺中，已看见几个小师父也拿着这样的竹筒，在为来来往往的香客卜算解惑。香客们或求仕途，或求姻缘，或求子嗣，或求平安。
只这个竹筒比方才在前殿几个小师父手中所见的那几只都要大些，竹筒的颜色也深些，内里的竹签陈旧些。
大约明愿大师所用的这套求签筒，已经上了年岁。
在这座佛光普照的白马寺里，每个信徒都有所求，有所希冀，有所念。
我沉默着看向眼前的三十余只竹签，又看向明愿大师平和的面容，我所求的，究竟是什么呢？
当我从禅房出来时，封羽已提着两盒油纸包着的点心，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眼前树枝上的银杏叶了。
见我走来，封羽递给我一盒点心，道：“新出蒸笼的，你趁热尝尝。”
我拈了一块，千瓣桃花酥果如其名，层层绯色的面皮包裹着其中嫩黄色的蕊，点心受热打开，正如一朵枝头绽放的初桃，美极妙极。初尝是面皮的酥脆和软和，第二口便是点点馨香流开，整块酥下肚，又是甜美与丝丝入扣的桃花露味道。
“封羽，你怎么这么快就买回来了？”我一边走着，一边问他。
“啊，赵大娘自当年的张家县案后，便立了三个规矩：有三种人可不付铜钱、不必等候，就能得到她相赠的桃花酥。一是修佛之人，二是修道之人，三是医者。医者救了她父亲的性命，佛在暗中庇佑着她的父亲渡过劫难，而修佛修道之人都是行走于尘世间的神的供奉者，总是在帮助着世人的。赵大娘每日都会做三份新鲜的千瓣桃花酥预备着，所以方才我去的时候，表明了身份后，赵大娘就命阿虎拿了两盒子桃花酥现蒸好给我。不过我偷偷将铜钱放在阿虎的篮子里了。”
“原来如此，赵大娘真是个至诚之人。那，封羽，明愿大师的签子有什么特别的吗？”
“明愿大师的签极为难求，但并非千金难求的难求，而是机缘难求的难求。明愿大师接任住持以来，只亲送出过三只签，一只是现今年逾70、致仕在家的徐阁老，一只是镇守大周西南方的藩王镇南王的嫡次子云小王爷，最后这一只，便是你的了。”
这位徐阁老我常听神曲提起，徐阁老出身寒门，先景帝时即出仕，纵横一生，三度入阁、两度拜相，为人刚正不阿。文帝即位后，位居文臣之首，又常常规劝于文帝，文帝拜其为帝师。其长子入朝为礼部侍郎，次子在军中领实职。因此我朝也有了“一门三父子同朝为官”的佳话。徐家长子现下已升职任礼部尚书，为人肖似其父徐阁老，时时清正守直，是朝中清流。徐家次子为人疏朗，虽不似其兄般稳重，却因打仗时每每身先士卒，平日里又甘于与将士们共苦，同吃同住，在军中素有德名。文帝对徐阁老十分倚重，有家国大事，每每都要过问徐阁老的意见。徐阁老的另外三子却并未入朝为官，一子专心查阅古籍著书写注，一子醉心木艺手工，一子则游历天下，最喜结交江湖侠士，常年不在家，惹得徐夫人头疼不已。
徐阁老年满六十即上书乞骸骨，文帝以军国大事离不开徐阁老为由不肯应允，此后每年年末徐阁老都会上封折子乞求回老家临安养老，终于在六十四岁时得偿所愿。文帝特赐了徐阁老一处临安的山间别业，良田千亩，并珍宝无数。徐阁老致仕当日，满朝的文官去了泰半，相送徐阁老至城门口。而今徐阁老不问朝中事，在家中侍弄花草，俨然一个寻常的田家翁。
而我与神曲对云小王爷则知之寥寥，只因他十八年来只入京过一次，为的是替他的父亲镇南王给太后送寿礼。
“云小王爷入京时不过十二岁，那一日他的车马路过白马寺，小王爷被道路两旁的桃花吸引了，便上山去踏个青。机缘巧合之下，得了明愿大师赠的一只签。我虽未亲眼见过他，但听爷爷提及，他一眼便看出，这位云小王爷并非等闲庸人。”
“云小王爷幼年曾在江州拜当时还是白身的谢太傅为师，谢家是江州百年世家，满门清贵，素来不涉党争。云小王爷跟随谢家众多子弟一同在江州学堂中读书，学识比起谢家几房的少年不遑多让。谢太傅进朝为官时，小王爷还命人从西南送了好些贺礼。小王爷十三岁继镇南王府世子位后，常年居于西南境，无诏不得进入京都。云小王爷嫡长兄早夭，仅凭他一人撑起镇南王府满门，实属不易。”
“这几年来，西南境并不太平，镇南王前些年征战积下的伤又反反复复的不时发作，西南境除了云王府，并无多少出众武将，边境南越之地的敌军又来势汹汹，云小王爷不忍见父亲辛苦，请命替父，亲上战场，竟能不丢一寸土。”
“所以，你这只签，实在难得。既如此，签上写了何字？明愿大师给了何解？”
明愿大师见我久久沉默，不作言语，亦未有改色，便开口道：“世人都有所求，施主，你于己有何求？”
方才取来竹香时，我也不过是替神曲许的愿，我希望神曲的身体能修复如新，不必顶着那些可怖的伤疤过活，再者就是，神曲要是能开心点，平日里多笑笑就好了。
可若是明愿大师问我有何求。
我不知。
若说求平安，我是上古青龙一族，身子强魄，修为也算高深，足以自保。
若说求姻缘，我并无寻求配偶之意，更何况我一只龙也不认识。
若说求仕途，我为当世女子，想要仕途，只有为后宫女官这一条路，但宫里的生活，想也知道有多枯燥乏味，不如在白龙潭待着和神曲作伴。
若说子嗣呃，参考第二条便是了。
我能求什么呢？
想到这，我诚实地摇摇头。
“阿弥陀佛，那女施主今日上山，是踏青而来，而非有求于我佛？”大师双手合十，慢慢转动手中的佛珠。
我学着明愿大师的模样回了佛礼，道：“大师有所不知，我今日是为了一位师者、友人而来，他早年在火中受了极重的伤，丧失了许多旧日记忆，我想他能好起来。”
“阿弥陀佛，女施主是至纯至净之人，自己别无所求，却一心向着身边之人，老衲感佩。”
言罢，明愿大师将那个签筒放在我面前，示意我阖上双目抽出一根。
我并未求过签，但见过许多次，便也学着他们的模样，将签筒捧在双手之中，贴近眉心，诚心默言祷告几句，轻轻将签筒拿地远些，便见有一只签摇摇晃晃地抽离了签筒，滚落到案上。
明愿大师将落出的签子拿起，放在眼前端详。
签面是空的。
我愣了半晌，抬头看了一眼明愿大师，大师亦是皱了眉头，一扫平日里慈悲悯人的模样，多了几分忧愁。
我曾听香客说，若是抽到空签，需凝心静气，焚香祷告，再抽一次为好，便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明愿大师，可是我的心不诚，佛不愿意回答？我可焚香祷告，再求一次签。”
明愿大师摇摇头，安慰道：“女施主多虑了，我佛慈悲，又怎会不愿意回答世人的疑窦。既无字，必定有无字的道理。不必强求。”
我点点头。明愿大师和封羽一样，有时候说的话我不能听懂。
明愿大师给我倒了杯清茶，我道谢并接过，茶有些苦。
“女施主，你今日同行之人，是位修道之人罢。”明愿大师眉眼舒展开来，雪白的须发也随着笑意而动，像极了方才在殿里所见的弥勒佛。
“是大师慧眼。”我有些不好意思，虽说国朝的道士和僧人二者并不冲突，不似前代存道灭佛，亦不似西燕重佛抑道，大周的道、佛二者能够和谐共处，但终归是信仰不同，我想着，我要是偷摸着带位僧人或是女尼进了封家千机阁，又被封羽正巧撞见，封羽定然也会不高兴。
“女施主不必担忧，老衲并无责问施主之意，老衲观你二人实在有缘，却不知是善缘还是孽缘。这才忍不住出言提醒。大千世界，我佛缘法自有奥妙，非吾等凡人所能参透，望女施主善自珍重，老衲今日多言，女施主勿怪。”
说罢，明愿大师便双手合十，道了一句阿弥陀佛，便起身走出了禅房。
(https://www.23xsww.net/book/45541/45541533/31614813.html)
1秒记住爱尚小说网：www.23xsww.net。手机版阅读网址：wap.23xsww.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