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三人出了门，陆如卿主动说：“我听清峋说，程少爷先前没少照拂我们顾家的生意，可以说是雪中送炭了，真的是万分感谢。今后若有用得上顾家的地方，也请不要客气。”
“二夫人客气了，其实我跟顾家做生意本是双赢的事，六夫人也没少帮我，以后我们两家更要紧密合作，互惠互利。”
陆如卿笑着点点头：“一定。那程公子，我们就先告辞了。”说完这句，陆如卿就先上车了。
傅清峋随后，但是却被程卫风叫住，只好转身。
“师姐，如果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告诉我。”
之前一段时间程卫风忙于商行事务，已经减少想傅清峋的次数了，可是今日一见，心中的思念又开始疯长，他有很多话向对她说，可是面对此情此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憋了半天，才说了这么一句。
“好。”傅清峋语言简洁，可眼神却有些复杂。
“保重。”
“嗯。”
傅清峋转身上车。
程卫风目送她离开，直到顾家的车消失在视线里。
而不远处的另一辆车上，沈菀看着这一幕，秀眉蹙起，一双桃花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惊讶还有哀怨和愤怒。
“卫风。”
听到沈菀的声音，程卫风不得不收回目光，蹙眉问：“你今日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啊？”沈菀噘着嘴道。
“没有，就是有些意外。”程卫风解释道。
“那我来，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沈菀不依不饶。
程卫风看着她，有些无奈地说：“高兴。”
沈菀也是生在巨贾之家的小姐，见惯了商场上的明争暗斗，还比程卫风年长一岁，她怎会看不出程卫风的敷衍，但还是强压心中的酸涩，挽着他的胳膊，一脸喜悦地走进屋内。
“呦，沈菀来啦！快坐！程伯伯可是许久没见你了，你这丫头是越来越漂亮了！”程兆栋笑着说。
沈菀见程兆栋坐在客厅，便自觉放开了挽着程卫风的手，规规矩矩地走上前，礼貌大方中还带着一点俏皮道：“是啊，许久未见，莞儿都想程伯伯啦！我看程伯伯才是老当益壮，越活越年轻呢！”
程兆栋闻言大笑着轻点了一下沈菀的额头，道：“你这丫头，不仅人愈发漂亮，还愈发会说话了！你爹可真是好福气呀！”
“哪里，我爹还成天说羡慕您呢！程伯伯儿女双全，卫风端谨辞让，小雅不让须眉，鲁颂聪明可爱，您才是最幸福的父亲！”
“哈哈哈哈……你呀……”程兆栋看沈菀，是越看越喜欢。然后瞟了一眼旁边站得像根棍儿似的程卫风，又对沈菀说：“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就别在这儿陪我这老头子说话了，让卫风陪你到街上转转。”
“爹，我一会儿还要去商会呢，今天要跟二叔他们开会。”
“我知道你们开会所谓何事，一会儿你到我书房来说清楚，然后再陪沈菀出去。”程兆栋看了程卫风一眼，板着脸道。
又转而笑着对沈菀说：“沈菀啊，你先陪你伯母在这儿坐会儿，我跟卫风谈完事情，就让他陪你出去。”
“程伯伯，你们有正事就先忙，我不急的，在这里陪伯母说说话，就很开心啦！”沈菀乖巧地说。
程兆栋笑着点点头，然后让程卫风搀着他上楼。
“你怎么回事？不是说好在你完全掌握程氏之前，不能拒绝沈菀的吗？而且，人家沈菀哪里配不上你！”书房的门甫一关上，程兆栋就开始吼程卫风。
“爹，我今天确实有正事。”程卫风辩解道。
“你口中的正事就是跟兆庭商量怎么把绸缎卖到南京吧？你搞清楚，就算这笔生意做成了，那也是兆庭的功劳，程家的其他叔伯也不会多支持你半分！”程兆栋气得胡子都快翘起来了。
“爹，我之前跟您说过，怀疑二叔在做的生意不太干净，最近发现他进了一批孟加拉土。这么贵的东西，他不会一直压在手里，而且马上年底了，政府查得会越来越严。他这次这么积极地要和南京那边做生意，我怀疑他是想趁机夹带烟土出去。”
程兆栋剪雪茄的手一顿，眼睛轻微眨了眨，愠色稍减，问道：“如果真是如此，你打算怎么做？”
“举报。虽然这样会有损程氏声誉，但是程家绝不能姑息违法行为！而且这样也能打击二叔在程氏的威望。”程卫风正色道。
“愣头青。”程兆栋瞥了程卫风一眼，淡淡地吐出三个字之后，就不作声了。
书房沉静了片刻，程兆栋又道：“你先查明烟土一事是否属实，如若属实，等东西运到南京，和程家的绸缎脱离之后，再举报，尽力把对程氏的影响降到最低。”
“我知道了，爹。”
“今天别去开会了，陪沈菀去街上逛逛，要让兆庭觉得你的心思根本没在商行上，他才能放松对你的警惕，进而露出马脚。”
程卫风点头，随后离开书房。
陆如卿和傅清峋还没等走进顾家的门，就听见兀儿正发出哈哈的笑声。
“兀儿，你个小没良心的，看到舅舅摔倒，你这么高兴的吗？”
“哈哈……”
“兀儿，快过来，你看清嶙舅舅都摔倒了，快过来帮舅舅啊！”
“兀儿少爷快来，你要是能爬到舅舅这儿来，这碗苹果泥可就是你的了！”
陆如卿和傅清峋一进门，就看到傅清嶙、三夫人和月白正在哄着兀儿玩的情景，而此时的兀儿看着不远处的苹果泥两眼冒光，然后急吼吼地匍匐前进。看着他那小胳膊和小腿都要倒腾不过来的窘样子，全家人都笑了。
傅清峋看着这一幕，不自觉地嘴角上扬，所谓幸福，也不过如此吧。如果要历数她人生前二十三年所有快乐的瞬间，那么现在这一刻绝对榜上有名。
兀儿爬到傅清嶙身边时，他刚好抬头看见妹妹回来了，于是一把抱起了兀儿。兀儿趴在他的肩膀，还拼命地向不远处月白的方向够着，月白见状，连忙上前两步，笑着将苹果泥一小勺一小勺地喂到兀儿嘴里。兀儿品尝到心仪的美食，又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还在傅清嶙的肩膀上手舞足蹈，傅清嶙一边笑着轻抚他的小脑袋，一边朝二夫人点头。
“哥，你怎么来啦？来之前都不打个电话。”傅清峋温柔地笑着说。
“唉，别提了，我本以为你这工作狂一定会在纺织厂的，结果空跑了一趟。”傅清嶙略带着点儿无奈道。
“我和二夫人去拜访商会程主席了，今天就没去厂里。你这是有什么事吗？”
“是有点事要和你说。”
三夫人自然地从傅清嶙手里接过兀儿，傅清嶙随妹妹上楼。
“我听说顾家的棉布已经向各大商行全面供货了，最近还在洽谈布行，那你有没有考虑自家啊？”两人一进到傅清峋房里，傅清嶙便开口道。
“哥，今天是你自己想来的？还是爹让你来的？”傅清峋看着哥哥，平静道。
“这有什么区别吗？我和爹都是你的家人，清峋，你不会还生爹的气呢吧？”
傅清峋默了片刻，道：“谈不上生气，如果真要和他生气，那我不早就气死了？顾家的货马上就在全县铺开了，我也不可能绝情到单单不给傅家供货。大商行是大宗进货，所以我给到统一零售价七五成的价格，小布行则一律八成。如果是你自己的意思，我可以按照大商行的进价给傅家。”
傅清嶙听了一皱眉：“清峋，给自家的价格跟别家一样，你这样，爹肯定是会不高兴的。”
“他高兴？他高兴了，我的生意就没法做了。”傅清峋冷笑道。
“怎么会呢？全姑苏谁不知道你是傅家人，偏向自家也无可厚非。”
“哥，我们的爹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他好面子，讲排场，不听人劝，一味扩大铺面。如若我给了他低价，他一定会四处炫耀，甚至极有可能故意压低售价与其他商行恶意竞争。那我还怎么和其他人做生意？顾氏纺织厂如何立足？”
“唉。”傅清嶙叹了口气。
“哥，你跟我说实话，爹派你来之前是怎么说的？他的心理价位是多少？”
傅清嶙看了看妹妹，心中懊恼，有些难以启齿地说：“爹是想白拿货，等赚了钱再分顾氏一些。”其实傅清嶙没说实话，那后半句都是他自己补的。傅建平的原话是，老子生她养她，她都还没回报呢！拿她点儿破布怎么了！傅清嶙也知道爹爹太过分了，所以就盘算着跟妹妹拿个超低价，这样妹妹也不太亏，爹爹那边也能相对好交代一些。
“呵，呵，呵。”傅清峋接连冷笑三声。然后转过身看向窗外，硬是把眼中的泪水给憋了回去。
“哥，你回家后就把我的话原原本本地转告给他，我可以照顾傅氏，但那也是有一定限度的。而且我已经不欠他什么了，我现在是顾家的人，如若他再这样过分，别怪我登报跟他断绝父女关系，让他成为全姑苏的笑柄！”
“你……”
陆如卿和裴玉烛看见傅清嶙脸色不佳地往外走，全都愣住了。
“哥，这些衣服是我特意去张记给姆妈做的，你帮我带回去。”傅清峋追下楼来，将一个包裹递给傅清嶙。
“嗯。”傅清嶙面无表情地接过，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傅少这是怎么了？”陆如卿问。
“没什么，就是我给傅氏布行的价格和其他商行一样，他有点不太高兴，没事的，他过几天就好了。”傅清峋说。
“你呀，也真是的，都是自家人，怎么也不多照顾一下？”
“是呀，小六，没必要这样死板的，你对顾氏的心我们都看在眼里，可傅家也是你的家啊！”
二夫人和三夫人纷纷道。
“二夫人，三夫人，你们的心意我懂。可是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诚信，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如果今天我给傅家开了口子，那别家会怎么想？以后谁还愿意跟顾氏做生意？”
傅清嶙从顾家出来，并没有直接回木渎，而是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姑苏城转着圈。他不知道回去该如何跟父亲交代，也不知道要如何说服贪婪自私的父亲，更不知道还能不能调和父亲和妹妹之间的矛盾，他感到很无力，觉得自己很无能。
就这样转着转着，不知不觉就开到了阊门，他将车靠边停下，看着初有年味的街道，看着往来行人脸上的笑意，他在想，这世间，到底哪一种快乐是属于自己的？
就这样看着看着，一对举止亲密的年轻男女进入了他的视线，他那双修长有力的手突然紧紧攥住方向盘，沈菀脸上的，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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