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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找人算账


秋风四起,从窗户破洞中钻进来,冷得晏桑枝睁开眼睛,眼神落到屋顶,那里已经好几年无人修补,瓦掉了不少,有光照进来。

        晏桑枝不适地眨了眨眼睛,侧过头想撑起身子,却发现床前趴着两个小脑袋。秋日寒凉,只有单薄衣衫在身的他们,挨在一起瑟瑟发抖。

        她颤抖地伸出手,眼神不可置信,在麦冬的脸上摸了摸,上头的疮格外硌人,指腹温热。

        手没有收回来,转而扫视周围,光照下来的灰尘清晰可见,她能听见自己缓慢而有力的心跳声。

        原来不是臆想出来的。

        晏桑枝还记得之前的对话,可梦里的事情,她只模模糊糊记得,自己会留在这里。

        心中莫名安稳,不用担忧何时会回去。

        一觉睡醒,身上的虚软无力也消了许多。她想把被褥盖在两个孩子身上,窸窣的声响,惊醒了麦冬。

        他揉揉眼睛,看到晏桑枝起来后,松了口气。小孩心思深又面皮薄,也不肯说担忧,只道:“阿姐,灶上煨着汤药,我去给你端碗来。”

        动动僵硬的肩膀,跑出门去。

        趁着麦冬出门的功夫,晏桑枝挺直腰背,给自己把脉,除了老毛病心悸以外,其他的也不算太难治。

        脉象浮紧,无汗气喘,身痛头痛,又恶风,是伤寒。症状不轻,初时吃几盏麻黄汤便能消了。可后背汗涔涔的…,伤寒应无汗或不该有这么多才对。

        莫不是这世瞧了个庸医不成,竟拖了这般久也不见好。她皱眉,平生最见不惯庸医害人性命。

        命在乱世一文不值,贱到自相残杀,相轻相食,可放到晏桑枝的心里,一条命来得不容易,能救一个是一个。

        等麦冬端汤药进来,她伸手接过,忙让他坐下来,没喝这碗药,凑过去轻嗅,麻黄、桂枝、甘草、大枣、生姜…

        虽有麻黄,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这乃大青龙方汤,不说其他的,也不对症啊。

        怪不得这药越喝病越重,虽喝下去不会死,可汗出恶风,服用大青龙汤只会导致四肢厥逆,亡阳脱液。

        “麦冬,”她被自己沙哑艰涩的声音吓了一跳,干咳几声,“阿姐病了多久?”

        麦冬想后说道:“约莫有小半个月。”

        小半个月,脉象非但没有变浮细,照旧浮紧,症状难消,真真碰上个庸医。

        她面色没变,隐着怒火问:“请谁瞧的病?花了多少银钱?”

        晏桑枝只要看着除了床,便再无一物的房间,就知这庸医骗了不少银钱,实属荒唐!

        “请菩萨桥的谢家医馆瞧的,”麦冬支吾,“花了,花了数十两银钱。柜子不值价,能卖的都卖了。”

        她气极反笑,换做从前的晏桑枝,软弱立不起来,讲究和气,又抹不开面,遇到这事便也忍了。可她不一样,乱世里混日子要是心软,有几条命可赔的。

        敢骗到她的头上来,不死也得把肉给吐出来。

        他们说话的间隙,麦芽也醒了,懵懵懂懂,只听并不言语。

        “走,你们带阿姐去瞧瞧那谢家医馆,这药装在篮子里,一并带过去。”

        她从床上下来,抹抹汗渍,一股嗖味,本想直接出门的,以前也这般过的。可现在应该非乱世,等会儿把人给熏跑了不值当,还是先洗洗再去。

        两个小的更不成样子,乱糟糟的,晏桑枝瞧到他们瘦弱的模样心里发酸,她这个阿姐立不起来,苦得只有他们。

        “我们先烧火煮锅水,把身上洗了再去。”

        麦芽听到这话瞧了她一眼,细声细气地道:“阿姐,你忘了吗?我们从不在家洗的,都是隔半个月跑到浴堂巷洗,三个人十几文钱。”

        “我忘了。”

        安城哪来的浴馆巷,若不是口音一样,只怕她现下都要装成哑巴。她干笑一声,打定主意等会儿多听多看,不开口说话。

        等麦冬拿出家里所有的银钱,晏桑枝沉默,一吊子铜板,买斤肉也不够,更别提做药膳。

        只能从谢家医馆把银钱给讨要回来,想起这一茬,她心气不顺,乱世里都能救人,太平日子害命,嗤笑一声。

        挑拣几件衣裳,泛白清灰的,一气塞进竹篮子里,另捧了一砂锅的药。她走在中间,跟在麦芽麦冬旁边出了院门。

        晏桑枝不动声色地打量外头的院落,跟安城很相似。黑瓦青墙,雨后生苔,檐角错落有致。院墙高耸,巷道深深,宽却不直,蜿蜒南行。

        她不识路,又加上身子未好,走得慢了些。麦芽扶她往前走,时至午后,巷子里的人家上工去了,怕有拍花子的来,小孩也全给拘在屋里。

        所以直到拐弯走出巷口也没有遇见什么人,晏桑枝松口气。

        浴堂巷在东城巷南侧,进了这地,巷口窄小。弯折过后是一座匾墙门楼,高悬浴堂巷,两边挂两串红灯笼,她像是没见过世面的,瞧了又瞧。

        麦芽拉着她往前走,潮气扑面而来,肩搭着浴巾的小厮穿梭在各家浴馆前,上面俱有个挂壶。

        晏桑枝稀里糊涂付了钱,等温热的水沾到身上,她才彻底反应过来。在乱世时基本都少有沐浴的,一时还不习惯,颇为束手束脚。

        等整个人泡在桶里,水没过下巴,才使劲搓泥,搓到皮肤发红发痛,方收了手,起来换身干净衣裳。

        她醒后直到现在,才有种新生的感觉。乱世附着在她身上那些污糟、腐朽且不堪的东西,全洗净了,从落水沟里流到暗底沟渠中,越流越远。

        头发湿的,她和麦芽坐在隔间里,拿巾子擦了许久,干透挽好才出门。麦冬早就候在浴堂的门外,半靠在那里,洗了澡人看上去都白净不少。

        “走吧,现下可以去那什么谢家医馆瞧瞧了。”

        晏桑枝的脑子还清明,没叫水淋得忘记了。她边说边把那些脏衣裳团成一团,塞回到竹篮里,回家洗去,径直就往外头走。

        麦冬如今已不指望阿姐能记路,扶额无奈道:“阿姐,从这小门走,那离菩萨桥近。”

        她不吭声,僵在那里,随后默默跟着麦冬往前走,麦芽还笑她,“阿姐怎么忘事忘成这样了。”

        浴堂巷还尚算清净,可打出了小门,人声如鼓,震耳欲聋。

        门前河道宽阔,两岸酒楼鳞次栉比,乌篷船上有歌女弹唱,吴语软糯婉转悠扬。

        往来行人面上带笑。

        晏桑枝怔怔地瞧着,原来盛世该是这般的,只可惜她和师父都未曾等到。她抬起头,眼眶泛红,也不知晓这世还能不能碰到师父。

        麦芽和麦冬以为阿姐许久没出来过,一时看花了眼,便没有催促。而是站在那里看乌篷船驶过,站了许久,麦芽有些累了,抬起头来,发现惊奇的事情,她纳闷,“阿姐,你的眼睛红了。”

        “睁得久了些。”

        晏桑枝眨眨眼,拿手抹掉,嘴硬道,转口让麦冬带路。

        菩萨桥本不叫这名字,原是医工桥,因这里大多数为医馆,济世救人,被世人称为菩萨桥。

        谢家医馆是菩萨桥名气最大,最悠久的,在一众狭小的医馆中鹤立鸡群,门匾金灿,宽敞明亮。

        里面井然有序忙活着,正中的账台上坐着一个身材高大,样貌端正的年轻男子。

        晏桑枝憋了一肚子的气,她自个儿提起那罐汤药,腾地放在那张黑漆漆的桌子上。

        谢十五抬头,一个身条清瘦,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的姑娘站在那里。

        只怕来势不善。

        他咽了咽口水,挺直腰身,问道:“小娘子是来瞧病,还是拿药的?”

        可千万别是来找那老匹夫算账的。

        “瞧病?”晏桑枝笑了一声,声音冷凝,“你会医吗?”

        谢十五不会,他本来就是谢家管事的,若不是那老匹夫开错药闹出那些事来,少东家又有事去隔壁镇了,也不用他坐镇医馆赔罪。

        “我找大夫给你瞧,顾大夫”

        “可别,我遭不起这罪。你先找找医案,麦冬,第一次瞧病是何时,你告诉他。”

        晏桑枝打断了他的话,麦冬紧接着道:“是上个月十五,东城巷中街晏家。”

        谢十五苦笑,他真是造了孽,摊上这堆烂事。轻车熟路翻开边上的医案,找到十五那日,果真瞧到了。

        他小心地问:“确有这个,小娘子是吃了药未好还是如何?”

        “我不与你说,你把开方的大夫给我找来。”

        晏桑枝并未怒火冲天,越到这时,她反而越平静,只想瞧瞧那庸医长啥样子。

        “他,他不在。”

        “不在?”

        她重复了一遍,面色沉静,“无事,我可在这里等着,今日不来,便等到明日,明日不来,就等到他来。

        只要你们医馆不嫌我日日上门就成,若是你们医馆不担心败坏了名声,我亦可以现在当着大家伙的面与你对峙。”

        明明她说话一点都不高声,清凌凌的,却让谢十五不敢小瞧,今日真碰上个硬茬子。

        他只能道:“那大夫背主,如今被扭送到官府里去了。小娘子若是想说开方的事,我们可到里头说去,请另外个大夫瞧瞧再说。”

        “不去里头,在这瞧,你让那大夫来摸我的脉。”

        晏桑枝才不理会他们这小把戏,横竖那庸医见不着,这笔银钱她也要讨回来。

        “顾大夫,你出来把个脉。”

        谢十五真怕了她,赶忙叫出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夫,顾大夫急匆匆出来,高声问道:“给谁把脉?”

        她伸了伸自己的手,“劳烦你老帮我瞧瞧。”

        顾大夫给她摸脉,沉吟道:“脉象浮紧,应当是太阳病,是伤寒。”

        她追问,“该服何药?”

        “你这症状不轻,本应当服麻黄汤,现下已到少阳之经,该服小柴胡汤。”

        晏桑枝喘了口气,身子到底未好,强撑着又道:“既如此,顾大夫你闻闻这药,我喝了小半个月。”

        药味那么重,顾大夫站在这里都能闻到,他如何能不知道那是何药,脸色通红,被气的,吐出两个字,“胡闹!”

        他又羞又气,恨不得去牢里把那吃了对家银钱的老匹夫给拎出来,灌上一堆药。

        “可不是胡闹,”晏桑枝假作附和,眼里嘲讽,“若我的伤寒是重症,我便也认了,可你瞧着是吗?笑话,汗出和不汗出也认不出来,麻黄汤开成大青龙汤,我这背后的汗还在流呢,竟连温粉都无。若非我命大,今日哪来的力气与你们在这对峙。

        你老说是不是荒唐,是不是可笑。”

        平静至极的话语说得两人面色潮红,低头不语,谢十五不能把主家那件糟心事往外说,小心赔罪道:“这事原就是我们有错在先,不知小娘子想要医馆怎么赔?”

        “麦冬,你看病花了多少银钱,一并告诉他。”

        自家弟弟记性非常,晏桑枝是知晓的,更重要的,她也不知道多少钱啊,总不能落了自己的气势。

        “十贯三钱七文。”

        麦冬一直记着,问及便脱口而出。

        “还我十贯,要碎银,剩下三钱七文我要买小柴胡汤。”

        该是她的钱那就得还她,不该要的,她一分也不会多要。晏桑枝有些肉疼,若非她急需见效,不然做药膳吃去了。

        谢十五呆愣住,药钱最多也就一百文一帖,如何算得十贯多,可看着他们姐弟并非狮子大开口。

        赶忙翻开账本,那上面只记了一贯。

        晏桑枝瞧他面色不对,说道:“你若不信,我可让我家阿弟一字一句说出来每次给了多少银钱。”

        “十五日,上门两贯三钱七文,十六日,拿药一贯——”

        谢十五赶紧叫停,他如何不信,让人拿银钱和药过来,自己赔笑道:“小娘子,本就是我们的错,小柴胡汤不用银钱。让小娘子你碰上这些糟心事,等我回去禀报少东家,到时再该如何,我们必得上门赔罪。”

        “何时?”

        她无法轻飘飘揭过此事,若非她过来,这命只怕真的保不住。别人不珍惜,可她惜命。

        谢十五把几锭碎银子,并一串铜板放到桌子上,思虑后道:“大概得要半个月。”

        他等会儿就传信过去,少东家再懒散,看着这事也得飞奔回来。

        晏桑枝把银钱装好,又拿了几贴药,说道:“最好别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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