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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抗疏名薄五陵盛


慌乱之下,他赶忙带住缰绳,滚鞍落马,摘了头盔跪伏在皇帝马前告罪。凰玖没有发话,驻马垂眸看着他。

        队伍里的南宫华彧有心上前求情,奈何这是自己的手下,开不了口。幸而,另一个人提马上前,向皇帝抱拳道:“陛下,夏将军无心之失,还望陛下海涵宽恕一回,下不为例。”这人正是穆思行,穆家与夏家从前都是萧氏的旧部,也一直有些交情,为后辈求情也是情理之中。

        “穆将军说的轻巧啊。”行中又有一人略显刻薄地开口道,“夏将军无心都能做出如此大不敬之举,倘或有心,岂不即刻踏平了睢阳?”能这么恶意揣度他人的,也只有秦勒之一人了。凰玖暗笑,原先对他这段时间的表现不满意想留他在京城呆着的,如今看来带他带对了。

        穆思行恨不得用后脑勺瞪秦勒之一眼,又道:“秦大人所虑纯属恶意中伤,老臣不敢苟同,还望陛下明察。”

        “好了,穆将军,朕不是那等昏聩暴君,自然给您面子。”凰玖随意地答道,“夏将军是初犯,理当从轻发落。夏将军如今是八等公乘级是吧?那就降做大夫级留用吧。”因为坐骑受惊,连降三级。

        夏栋连连叩谢圣恩,凰玖摆摆手叫他跟到后面去,阅兵继续。

        南宫华彧感觉自己鬓角都有冷汗淌下,前有穆思行停职赋闲,后有豫王爷罢官归隐,如今又有青年将领平白被连降三级,下一个,下一个估计就该是他太尉了。果然,此时也接到了太傅大人给他使的颜色:谨言慎行!

        林择善留在了阙城里,于是凰玖身边能吩咐的就是专廉了。到了行辕里安顿下来,已经是掌灯时候了,她吩咐去传秦勒之来面圣。不一会专廉又进来,干笑着道:“回陛下,秦大人,秦大人眼下不方便回话。”

        看他那副一言难尽的神奇,凰玖便可想见秦勒之房中正是何等香艳场景。他来的时候就带了两个姑娘,说是服侍起居的仕女,凰玖看见过一眼,觉得品貌不仅仅是个仕女,谁料刚一到商丘他就按耐不住了。连皇帝宣召都来不了,必是好事半酣呢。凰玖扶额,“那去传薛大人。”

        在皇帝身边近身伺候,一个重要的本事就是能区分出她口中的薛大人是大司农薛大人还是卫尉薛大人。专廉本能地判断是后者,道了诺便往薛泓嘉处去了。

        薛泓嘉来的时候,面色不怎么好看,倒不像是因为深更半夜地被宣召而不满,更像是对什么人有一腔子的怒意。依着他以往的脾性,凰玖对惹他不快的原因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凰玖卧在羊绒毯中,故意佯装不解道:“呦,这是什么人触了薛卿逆鳞?”

        薛泓嘉拱手,没好气地谦辞道:“臣不敢。臣,怨自己无能罢了。”

        凰玖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薛卿哪里无能呢?圈地佃商办起来以后,京城治安一切如前,可见你能干。当然话说回来了,才干都是次要的,君子修身首先要修德,你说是不是?”

        “臣,不知如何置喙。”

        “你那离秦勒之住处近,你以为他德行如何?”

        薛泓嘉皱了皱眉,“臣对秦大人的行径,无法苟同。”

        “说说看,哪些是你不赞同的?”凰玖托着腮道。

        “秦大人勤公上进,为的是尊荣享乐,此乃小人之欲,而非君子之德。”薛泓嘉着意不说低俗的字眼。

        凰玖勾唇一笑,“朕倒觉得这没什么。秦勒之不过是喜欢金银财宝,喜欢曼丽宫娥,偶尔放纵一二也无伤大雅。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连朕亦是如此,看着玉树临风的公子哥难免心神骀荡。怎么,薛卿觉得朕也是小人?”

        “臣不敢。”

        “薛卿倒是不打诳语,你不敢对朕不满,可是敢把这不满发泄到别人身上。”凰玖笑嘻嘻地反问道,“五爷封侯夜宴当天,你可是做了回清君侧的壮举啊,是吧?”

        薛泓嘉没料到她三拐两拐,拐到那天的事上了,有些揶揄地道:“陛下,臣,也只是想敲打敲打他……”

        “嗯,你倒是敢做敢当。”凰玖倒没有多生气的样子。

        “陛下,您是,怎么知道的?”

        “非常不巧,朕亲眼目睹的。专行俭那孩子懂事,事后一句都没跟朕牢骚过,倒教朕觉得脸上发烫。”凰玖道,“朕这人有个爱呈英雄的毛病,见人家受欺负就忍不住打抱不平,泓嘉,你越为难他,朕就得越护着他,明白吗?”

        薛泓嘉垂首道:“臣,明白。”

        凰玖一笑,“明白就好。泓嘉,你要知道你于朕而言是何等的重要,朕信赖的人不多,你就是其中之一。何必自降身份,跟一个孩子置气呢?”恩威并用,批评过后再安抚一二,这种手段最适合治薛泓嘉,他赶紧答话:“臣知错了,还望陛下宽宥。”

        凰玖挑着灯上的烛芯,“肯定宽宥你啊。朕平时够照顾你的想法了,这不,这阵子山岁承外派出去了;秦勒之,朕也冷落着他重用你。其中分量,你好好掂量着。”薛泓嘉答了“诺。”两人又续续地说了一会子话,凰玖便道乏了,安置歇下了。接下来的几日,皇帝巡查了各营各寨,与几位将领探讨北梁军伍中的骑射攻守之术,暗自与焉耆骁儿的弓马相较。而后皇帝命围了猎场射猎,凰玖也换了戎装被上了宝雕弓与众将一同逐鹿,自言是多年没有这么快意地策马了。

        北宁一直跟在御马旁边,讽刺她道:“陛下还是当心些吧,再被从马上摔下来可丢不起这人。”他说的是太兴十八年的事,年初先帝御驾亲征,助吐谷浑打退了焉耆,在回京途中遇刺。先帝毫发未伤,而凰玖当时为了护驾自己肩膀上中了一箭,还因坐骑受惊被驮着跑进了深山老林,差点就呜呼哀哉了。如今忆起旧事,凰玖笑道:“还不是怪那马怂包,有箭飞了过来,当即吓得魂都没了。钻进了林子里就到处乱撞,朕又没力气拉缰,一个急转弯就把朕甩下来了。如今换了匹伊犁进献的马,一会且试试它胆色如何。宁弟,离朕近点,万一这伊犁马闻得箭矢之声也吓去了半条命,你可千万得接朕一把。”

        北宁啐道:“你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凰玖故作腔调地道:“宁王爷怎得翻脸不认人?那年朕中箭落马,你可是急得梨花带雨的……”

        这人怎么不分场合什么旧账都翻,周围还跟着一众臣工呢!以免宁王的威信全被她一张嘴毁了,北宁忙打断她,责备地喊了一声:“皇姐!”

        凰玖被他的窘态逗得大笑几声,又道:“这说说有什么的?我还没羞,你倒羞起来?”北宁给了她一个“你不要脸我要脸”的白眼。

        随驾人员中有眼力见好的,譬如专廉,这时候赶紧给打圆场,“陛下和蔼亲切,王爷守悌崇贞,当真是皇室手足亲密无间,令臣下钦羡万分。”

        “看看人家多会说话,行俭,朕的佩剑便赐予你了。”凰玖今日兴致格外高涨,摘下鞍前挂着的龙泉宝剑掷给了专廉。

        “陛下只赏赐专博士,也该赏宁王爷一盒玉容雪花膏才对,”秦勒之端坐于马上也搭腔道,“西北风刀霜剑,王爷如此丰神俊朗,可万勿因泪结霜而破了相啊。”

        话音刚落,北宁的脸色霎时一沉,对他侧目而视道:“孤王与陛下玩笑,你插什么科打什么诨?”

        秦勒之一直把这个小他十岁的王爷当个孩子,不想调侃一句却讨了个没脸,别过头去不再搭话。

        凰玖笑着圆融,“都说了是玩笑,宁弟就别较真儿了。”秦勒之也的确是顺风顺水的日子过久了,忘了哪壶能提哪壶不能提,北宁那样傲气的人,有时跟她还闹脾气呢,秦勒之也闲的去触他的霉头。

        皇舆统共盘桓七日,便从商丘起驾回京了。三月底,睢阳街巷的作坊接连几日闭门不开,这是因为各地的封疆大吏进京,肃静、回避。北梁地方行政最高为节度使,下辖数州,共设京畿、荆楚、幽蓟、吴浙、雍凉五处;刺史下辖一州,太守下辖一郡,还有知府知县亭长等职;另外尚有京兆、凤翔、冯翊、扶风、应天五处直隶府,当地府尹可越过太守刺史与节度使,直接向皇帝回禀。凰玖定在两仪殿先召见五位节度使,因这几位都须发花白,凰玖便传了赐座。

        “朕如今登临御座,与阁老们已打过很久的交道。而在座诸位想必没什么跟女子正儿八经地共商国是的经历,略有拘束朕可以理解,可若只是因为朕这副女儿身而粘牙糊嘴地矫情,朕就让你们见识朕的手段,看朕是否比男人逊色,看朕能否担得起你们的报效。”凰玖一上来就很不客气。几位老大人先前只知她为□□公主时宽厚仁慈,不想刚开口就这样凶相毕露,赶忙个个离座连称不敢。

        凰玖摆了摆手,“都坐都坐,朕只是把丑话说在前头,不必张皇。诸位大人都是积年的耆宿,朕在你们面前是晚辈,你们与朕说话只当是与自己学生讲话,一定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才是。诸位千里迢迢地奉召来到睢阳,想必是一肚子的不自在,揣测不明白朕想说什么、问什么,对吗?其实朕就是想与你们聊一聊,这北梁的天下。这天下,呵,说易也易,不过是按照祖宗定下的章程执法;可说难也难,自古以来多少帝王穷极一生未能参透这一个天下。你们请安折子上常写海晏河清盛世太平云云,可在朕看来,这片天下很不安稳。先帝晚年精神不济,没有整肃的心力,你们也就都报喜不报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敷衍过去。如今朕既已君临天下,誓要励精图治,解千万生灵倒悬之苦。幽蓟闹沙尘,荆楚闹蝗灾,吴浙那边插秧的时候暴雨,长苗的时候又伏旱,年年粮食缴纳不上来,可年年黄河照样发大水殃及十余万灾民,此为天灾。天道无常人亦难信,贪官污吏与豪强乡绅横行乡里,欺上瞒下,层层盘剥,刮尽民脂民膏,此为人祸。如此天灾人祸,朕愧对天下黎庶。”皇帝把话说得这样重,各地的节度使还不吓得战战兢兢,连忙起身道:“陛下言重,都是臣下在职的过失!”

        “先帝曾教朕,为尊上者应深居简出,轻易不给人瞧见天子龙颜。因为皇帝越是在帘子后面发话,这臣下就越觉得威严越觉得敬畏。可朕以为不然,君威臣惧,便宜令行禁止,却不便君上兼听广知。冕旒啊,丹陛啊,那些都是把天子神化的伎俩,都是帝王的驭下之术。朕不好术,朕要行君主的王道,以道治天下。故而朕不着冕旒,也不在那万千威仪的太极殿见你们,咱们在这坐下来聊一聊,让你们知道朕是怎样的人,让朕知道你们是怎样的人。”凰玖起身,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几位老大人请坐。她走到京畿节度使梁千寒身边,扶着他的肩膀教他坐下,“譬如梁叔吧,梁叔与先帝是自幼的交情,更是看着朕长大的。先帝任梁叔为京兆尹,赐国号为姓,朕委梁叔以京畿节度使之重任,如此君臣之谊方得福至心灵,上行下达。诸位大人若皆能视朕为骨肉,对朕坦诚相待,朕人走不出睢阳,却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得见民生景象,听得着市井言语,如此朕躬聊觉不负祖宗之托黔首之望。”皇帝主动抛开包袱披肝沥胆,这些个老大人自是感念皇恩,虽说难以叫这些官场上的老江湖彻底放下戒备,总也拉近了君臣间的距离。凰玖依次跟这五位节度使商谈了各地的整饬方案以及官员调任。若说从前先帝是“治大国若烹小鲜”拿汤匙熬粥,而今的皇帝则是提着解腕尖刀,把原先一团盘根错节的局面大卸八块。如此魄力,令几位老先生汗颜。

        半个月后,凰玖再召见五位府尹也是大体雷同的一席话。节度使乃是坐镇一方的最高蕃臣,务必得是阅历深厚,且有些年纪淡泊寡欲的;府尹所辖地域不大,却是北梁最富庶繁荣的五处重镇,需得是励精图治,日益求新的年轻人才能担得起。

        待这些位地方大员离京以后,凰玖总算是松范松范,可转眼间又开始斟酌起因几处衙门的知事或告老或丁忧而空出来几个闲职。拿起一封折子,又是这种密密麻麻又轻又细的小字,头疼,凰玖自嘲道:“朕才二十七岁就已目力不济,若真如百官称道的万岁,还不得七窍皆迷,五感尽废?”

        林择善笑答:“陛下您宵衣旰食焚膏继晷的,一天少说也得批数万言,好容易批完了折子还要再细读经典。即便是千里眼高明只怕也要目眦欲裂了,哪有明镜真能不疲照人呢?”

        “江山社稷消磨人呐!”凰玖叹道,她把折子掖到林择善手里,“你念与朕听。”林择善恭敬不如从命,在龙书案边落座,徐徐地给她念奏折。无非就是或举荐或自荐填补空差的折子,凰玖托腮听着,叫林择善代笔批复“阅”字。待十几封荐章一一念完后,凰玖凝神片刻,“丞相所请准奏,山卿所请准奏,别的,朕再想想。”

        这时殿前内侍通禀道:“陛下,宁王携世子入见。”

        凰玖道:“快请。”而后撂下了手头的奏折纸笔,揉了揉眉心。

        北宁长身玉立,又是一袭白衣翩跹,油然而生玉树临风的气度,然而如果手边上拎着一个极其活泼的七岁孩子的后脖领子,面有菜色,这一身仙气霎时减半。隆虑幼时便经常跟凰玖住在东宫,一进大殿就开始嚷着姑姑,并试图挣脱他父王的挟制。北宁照着他后脑勺给了一记手刀,警告道:“消停点!这可是太极殿。”

        “哎哟,哪来那么多规矩,不就是一帮人吵架的地方吗?隆虑,到姑姑这来。”凰玖招手叫隆虑上前来,因她膝下凉薄,因而一直是把侄儿当亲儿疼的。

        “姑姑!你们去商丘怎么不带上隆虑?打仗之前你就说过,一打完仗太平了就带我出京去,如今都过去几年了?姑姑你食言而肥!”北宁扑到凰玖身边扯着她袖子道,他跟姑姑远比跟爹亲近。

        “呀,姑姑不该食言的,可姑姑真的是太忙了。”凰玖抚摸着他的小脸道,一年多没见,这孩子又长高了,“姑姑去商丘是去检阅兵马,军营里刀剑无眼带不得幼童。回头姑姑请师父教你骑射,再带着你一同去秋狝。”

        “好!隆虑要学会骑马射箭,还要学舞大刀,以后要当大将军,为北梁开疆拓土,安定边陲!”稚子年幼,不知军旅苦楚,只道是横刀立马纵横沙场威风得很。

        凰玖笑道:“诶呦,我的世子爷,你要坐的是这张龙椅,当个什么大将军呢?”

        当然,他眼下也不知做皇帝和做将军有何不同。隆虑看见龙书案上的一支卧龙钮的鎏金镇纸,伸手要拿,一抓没抓起来。凰玖拿起来交到他手上,“隆虑,瞧瞧这镇纸下面的字,认不认得?”隆虑翻转过镇纸,其下一个见方的漆印,写着四个篆字,隆虑念道:“勿…龙……用……”

        “是潜龙勿用,”北宁在一旁道,“师父不是教过你篆字吗?天天说着读书,竟不知书都读到哪去了。如你这般怠慢闲散,还做大将军?不如当个屠户便宜。”

        “诶,隆虑有志气有血性,寻章摘句都是微末功夫。我十几岁时才开始念书,如今不一样能执掌天下?”凰玖反驳道,“隆虑,你可知道潜龙勿用四字为何意?”隆虑摇摇头,凰玖接着道:“潜龙勿用乃乾卦初九的爻辞,意即龙潜伏着不要有所作为。告诉我们人年轻时要谨慎小心,切不可轻举妄动,如此韬光养晦厚积而薄发,方能有日后化蛟为龙腾云驾雾之时。”

        易经卦辞这种东西七岁小孩自然是听不进去的,应付着凰玖的说教,隆虑又盯上了一边的笔架,抓起御笔来在白纸上一通划拉。期间北宁多次有意喝止他,凰玖却是由得他玩,只将重要的文书敛到了一边去。凰玖甚至拿着他的小手,把那些将方才那些闹得她头疼的奏折上画得尽是朱红,隆虑被她哄得咯咯直笑,不亦乐乎。

        北宁掸着自己的一身白衣道:“想不到你这样狠辣的女人,居然还这么会哄孩子。隆虑平时闹腾得很,我王府都要被这小祖宗掀翻了。”

        凰玖啧了一声,“什么叫我这样狠辣的女人,会不会说话?你这张臭嘴就是我小时候给你惯出来的,早知道当初就该好好教育你。”隆虑看得出自己父王得听姑姑的话,有姑姑撑腰,便道:“父王平时还老骂我呢,有伤风化!”

        “呸,你个有奶便是娘的小孽障。”北宁哭笑不得地说道,“什么有伤风化,知道什么意思吗就瞎说八道。”

        在凰玖的庇护下,隆虑露出来那种小孩子的得逞的笑容,狐假虎威地扬扬威风。

        北宁也不再指责隆虑了,又对凰玖道:“你这么喜欢孩子,怎么自己从来没怀过?”北宁本来是调侃她一句,谁想正戳在了凰玖的痛处。

        提到这个话题,凰玖脸色沉了沉,显然失去了逗孩子的心情,她示意北宁靠近,低声道:“我与你交底,我是个竹篓子,怀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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