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鹰瞵虎攫
萧玄疲累地回到正殿的暖阁，一众宫人忙上前来服侍他更衣，他闭着眼，疲累地撑开双臂，却迟迟不见动静，正要折首之际，一双纤纤玉手自扣住在了萧玄的腰间，他微微撇眉，这种感觉太再熟悉不过了，萧玄面色蹬变，继而甩开林慕容的手，强忍镇定道:“你这是做什么？”
林慕容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就像被一只无形之手生生扼住了咽喉，良久才红着眼低声道:“殿下？”
“你怀着身孕，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做的？”萧玄万万想不到一向清冷、镇定的林慕容竟能为夏博弈这样的事，谁说不是呢，她不也因为那人才肯嫁入东宫的么？
见她并未答话，继而逼近了林慕容，摁着她的手腕，声音颤抖着问道:“那是本宫的孩子，本宫的，你可曾有一丝心意是落在那孩子身上的？”
林慕容陡然下跪，强忍镇定道:“殿下，殿下已是前狼后虎，正是如此，他夏侯府不能有半点差错，稍有不慎，殿下便孤立无援，届时，殿下才真是落入虎口！”
萧玄却陡然一笑，摁着左膝俯下身来，抬起林慕容的下巴，瞬息间那一双眉眼泛泪花，仔细看来又全然没有，教萧玄一时半会看不真切，半晌才沉声道:“他们绝非善类，那你可知本宫亦不是什么好人？”
言罢，萧玄满面嫌恶地甩手起身，倪了她一眼。林慕容颓然在地，她又怎会不知，自她兄长那日入东宫的那一席话，她便已经知道了，既是帝王，又岂是庸人之辈，沉默半晌才道:“妾知道！”
“且不论日后如何，至少你今夜不必再多费口舌了！”萧玄愣了愣，这才折首扶她起身，良久才轻声道:“本宫亦会如你所愿的，只是你也要如我所愿的才好！”
言罢，萧玄方折首而去，左右上前开了门，寒风鱼贯而入，萧玄又陡然止步侧首望了眼冰凉的地面，轻声笑道:“阿容，你的心究竟有没有那一刻是为本宫而动的？”
却是这样一句话，却令她的心跳骤停，令她清醒，她没有一刻是这般清醒的时候，可她什么都开口不了。他的手离开了她的手腕，她已经无法感知他的掌心的余温，她的身体深处，就似牵扯到了某根经络一样，开始隐隐生痛，怅然若失，如同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离得太愈来愈远，反而看得更为真切，见他一双决绝背影，愈发古怪……
皇宫
翌日，东朝与魏王二人却在前往皇宫的途中遇见，此时此地遇到，萧策面上倒并无特别尴尬的神情，倒是萧玄心下一愣，于情于理，他此时都不应该出现在皇宫，顾见萧玄的神色，萧策陡然一笑，朝他微微一躬，轻声道：“殿下！”
萧玄微微躬身，目视他良久，才低声道：“皇叔是来向陛下请安的？”
萧策点了点头，亦笑道：“却是如此！微臣知陛下有寒疾，便来宫中瞧瞧！”
一旁的王内侍见两人碰面，面上陡然变了副神色，皱着眉头，迎了上来，几声道:“陛下已经起身，此刻陛下正侯着二位用早膳，殿下和王爷请入殿吧！”
“王府离皇宫甚远，旅途艰遥，皇叔快些请罢！”萧玄点了点头，继而躬身向萧策道。
“既如此，微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言罢！萧策不再理会他，撩袍便径自入殿。这话刚说完，萧玄便拂了拂衣袍，偏过头去轻轻咳了两声，王内侍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萧玄撇了撇眉，这才跟了上去，二人一前一后入了殿，待左右上前卸下衣裘，二人方躬身道:“臣恭请陛下圣安！”
皇帝正端坐在案桌边上，并不急着答话，抬眼望了二人低眉顺眼，方嘲讽道:“你们这是来的巧了，可是早些吃食了？”
萧玄面若平湖道:“常言有道身洁体净，方明本心！”
皇帝皱了皱眉，摆手截道:“行了行了，都坐下来吃食罢！”
二人应声而坐，皇帝又静静打量了萧玄片刻，方颔首沉了沉片刻道：“听说太子要在上元节后，将姚松请进宫来？”
“是！儿臣觉得阿元已到了读书的年纪，是该早些提上日程了！”萧玄沉声道。
皇帝撇了撇眉，阿元虽是个妾室所生，但到底也是个皇子，是该学些东西了，只是教萧玄这么一说，心里不是个滋味，今日低声道:“朕倒是觉得阿元年纪尚小，不急于一时！”
萧玄皱了皱眉，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闻萧策低声道:“皇兄所言极是，阿元的年纪着实小了些，只是如今战事纷乱，还是早做打算的才好！”
这话皇帝点了点头，倒没说什么，良久方折首问二人道:“宋沂源的事，你们也都是知道的，你们是作何想的？”见二人不答话，朝中够了皱眉头，愠怒道:“怎么想的，便怎么答！”
今日魏王能至此，怕也是皇帝的意思，又问出这个话来，想来也非善意，萧玄思量过后便垂着眸子坐立一旁，充耳不闻皇帝的问话，便也乐得不开口。
或许昨日夜里没有睡足的缘故，此刻闻着满桌枣泥粥的气味，只觉得胃里倒海翻江的难受，终不免嫌恶偏过了头去。
“微臣以为谋逆的罪名冠在南诏第一学士头上，实在荒谬！”萧策撇眉，皇帝明知自己的心思，又何故多此一举，还是说，这话是说于太子听的？迟疑片刻，方躬身道。
“怎么说？”皇帝叩着案桌，若有所思道。
“若真宋学士有那个心思，同陛下的朝夕相处间，又何尝不是机会？”萧策撩袍跪地，低声道。
皇帝点了点头，并未继续追问下去。萧策本想着松了口气，忽闻皇帝折首望向自己，发问道：“听说你府中养了个姬妾？还是勾栏女子？这样的事情你都处置妥当了？”
萧策皱了皱眉，回过神来，才发觉皇帝用膳已毕，正欲起身，忙起身答道：“回陛下的话，此人并非勾栏女子，而是微臣爱慕已久！”
“爱慕？”皇帝饶有兴致地睨了眼萧策，负手而去，围坐在暖炉旁，二人默不作声，紧跟其后，半晌才问道:“那魏王先前娶进府中的，又算什么？”
“微臣……”“是微臣……”萧策面色陡然煞白，脊背泛出层层冷汗，不曾想皇帝竟关切到了王府中，迟疑片刻，方叹了口气，沉声道:“像一位故人罢了！”
皇帝点点头，亦不询问他迎进府里之事，只道：“知道了，你先回去罢！”
萧策应声而退，萧玄也正欲起身辞退，便闻皇帝忙趋前两步道：“太子不必走了，朕还有一桩事，需要问你！”
萧玄驻足。
皇帝沉声道：“朕听说萧榕要在上元节前赶回来？”继而又陡然一笑道:“封地如此之远，他倒是有那个闲情雅致！”
萧玄皱眉想了片刻，问道：“儿臣不知此事！”
萧玄倒不曾想到皇帝还记得这么明白，低头道：“太子向来同甚密，如今又怎会不知？”
萧玄面色陡然不悦，沉默了片刻，方撩袍跪地道：“儿臣当真不知，儿臣若是知道此事，定不会教他回来！”
皇帝面色冰冷，俯身吃力地摁着萧玄的肩头，沉声道:“贵为储君，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太子还拿捏得清么？”
萧玄面色不惊，只微微撇眉，答了声:“是！”
皇帝这才松开手，起身踱了踱，陡然折首道:“朕知道太子为宋沂源奔走，只是宋沂源之事，你不用掺和了，朕自有打算！”
萧玄方忖度再说些什么，见皇帝已经提足去了，便只得向着他的背影躬了躬身，王内侍这时才进来，轻声道:“殿下？”
萧玄这才回过神来，扶着王内侍的手，刚起身又陡然倒地，身子不由得颤抖起来，王内侍连忙扶了起来，急声道:“这又是出了什么事？”
王内侍思及今日萧玄的言语行动皆与往素不同，心中大感疑惑，亦不知皇帝究竟同萧玄说了些什么，又从皇帝那里受了什么旨意。
萧元紧紧抿着唇，不起身不得，亦不抬头，扶着王内侍的衣袖，侧着首，沉沉问道：“赵王要在上元节入京都，阿公可知道这事？”
萧玄的声音颤抖着，王内侍一时语塞，半日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萧榕，不由也变了脸色，想了想方回道：“老奴不知，可是陛下的旨意？”
“若我知道，便不会多此一举，来劳烦阿公了！不单单是此时，陛下似乎另有深意！”萧玄皱了皱眉，继而又道:“他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回来？他究竟要做些什么？”
王内侍不明所以，方觉后背不由微微冒汗，又闻萧玄闭目，沉声道:“劳烦阿公扶本宫起来罢！”
王内侍连忙将萧玄扶起，只见萧玄神色郁郁，貌甚疲惫，心中颇感不安。虽未及问起，却也略略能揣测出一二分的缘由，陛下是不想赵王回来的，如此一想，心下隐约不安……
“本宫就先去了！”王内侍替萧玄披上了衣裘，萧玄却拍了拍王内侍的手臂，轻声道。
言罢，萧玄方撩袍而出。
“是！老奴恭送殿下！”王内侍点了点头，王内侍望着他出殿，面上的笑颜，一点点消灭破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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