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一起

善和被匆匆赶到的太孙麾下上八卫带回宫时，仍然有些发蒙，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她不就出来了不到半天的时间，怎么突然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呢？

        善和不敢置信，忍不住再次确认：“是真的吗？真的是真的吗？皇上怎么就突然中风了呢？宫中御医那么多，难不成就治不好了吗？”

        来接她的恰好是那个曾经吓到过她的上八卫，他瞥她一眼，一点儿都不掩饰对她的厌烦：“您是想喊得全建邺都知道吗？”

        善和闭了嘴，小声嘟哝：“我声音又没多大，怎么全建邺就能知道了。”

        那人口风凉凉的，不知道是在恐吓，还是在暗示：“这可不一定，万一您在宫外与某人有交情，刻意把这个大消息宣扬出去也说不准啊。”

        善和有些生气了。她毫不退让，伶牙俐齿的反击回去：“你又是谁？在上八卫中任什么职务？是不是与宫外谁人有所勾结？”

        “呵。”那人一点不将善和的气愤看在眼里，凛然开口：“我行止不愧天地君心，忠于大梁忠于朝廷，上八卫中卫长顾正国。您也不必冲着属下泄私愤，您要如何，属下受着便是。”

        “呵。”善和几乎要被他气笑了。她何时要拿他泄私愤了？他一直看她不顺眼、刻意找茬儿才是真的。

        善和便半真半假的一口应承下来：“那敢情好啊，以后我让你做什么，你就赶快去做，可别去太孙那里告状啊。”

        两人就这般互相阴阳怪气了一路，相看两厌。

        到了太孙宫苑外，顾正国自觉已经完成了任务，连多走几步、将善和送到院子门口都不肯，随意吩咐了几个人代劳，自己就非常潇洒的扭头离开了。

        善和对着他的背影暗戳戳磨牙，下定决心要抢在他前面去跟赵睦清告状。

        只是，她却没能见到赵睦清。

        自这日之后，赵睦清再也没有返回太孙宫苑。

        善和本来小小的担心变成了大大的担心，眼看着赵睦清一天又一天的留在宫中伴驾，甚至都无法回来休息一会儿，她就算无法探听到宫内的确切情况，也能想到皇帝的状态有多么凶险。

        可善和却什么都做不了。她再一次体会到了那种无人可以依靠、孤苦飘零的感受，而这一次，也没有再一个赵永啸来捡她回家了。

        赵永啸甚至可能自身都难保了。

        善和出神地想着：也不知道赵永唅有没有顺利将解药送到赵永啸那边？应该是能赶得及的吧，他是那么强悍的人，就算旁人都不行，他也总是可以撑下去的。

        随着缺席朝会的时间越来越长，皇帝身体不好的消息也渐渐无法再封锁，飞速在建邺城中传开。

        新年将至，本来该是喜气洋洋准备过节的日子，大家却都十分小心谨慎，都在密切关注着宫城内的情况。

        这晚，善和做了一个梦。

        是她小时候的事情。

        其实，在她很小的时候，她的父亲就与赵睦清的父亲一起出门去打仗了，就是回家的日子，也经常是很短暂和仓促的。只是每一次回来，三位当时还算年轻的父亲——还有后来战死在战场上的李向日——都会带回满是心意的礼物来。

        有时是一对好看的镯子，有时是好吃的特产，甚至有时只是一张花纹独特的剪纸。可不管是自己的孩子还是其余的孩子，都是公共平平有一份的。

        赵五三是屠夫，手劲儿极大，他最喜欢将那时还小的善和高高抛到空中去，然后再稳稳接住她，笑着亲亲她的脸蛋，夸赞她：“我们家善和越长越漂亮了，我得跟我家小子好好说说，可得把你看紧了，千万不能便宜了旁人家去。”

        徐庄就会赶快从赵五三手里抢回善和，护在自己怀里：“快一边儿去，我家姑娘我可宝贝的很，你家小子还不知道以后什么熊样狗样的，少打我家善和的主意。”

        两位父亲就会如小孩儿一般拌起嘴来。

        这个时候，赵睦清就会跑过来，悄悄将善和的小手拉在手里，然后压上自己的小脸，调皮地在她脸侧吹气，似乎是想要用自己的呼吸将她包围起来：“善和，我会一直陪你玩儿的。一直跟你一起玩儿。”

        这个梦简直太真实了，善和好像感觉到有温热的呼吸吹拂到脸颊上，痒痒的。似乎还真的有人在耳边喊着她的名字，一声不断：“善和，善和……”

        善和嘤咛一声，悠悠转醒，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缝随意朝床侧一瞥，然后被一个身影吓得彻底清醒过来。

        她用力将手从那人手中抽走，惊喝道：“谁！”

        那个埋首于她床头的人抬起了脸庞，本来就瘦弱的人，现在更加消瘦了，颧骨都高高隆了起来，面色苍白，眼下乌青一片，眼睛却是红红的。

        他似乎有些惊慌，又有些无措，低喃道：“善和……”

        “睦清！”短暂的惊喜之后，看着赵睦清憔悴的样子，善和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小心翼翼开口确认：“睦清，怎么了？是……是……”

        善和说不下去了，仍抱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期待地看向赵睦清。

        在她开口之前，赵睦清就已经知道了她在问些什么。

        他猛然伸出双臂，将善和整个人揽入怀中，用胳膊牢牢箍住她，越来越紧，似乎是想要将她勒进自己的胸膛里，让她与他成为一体，再也不能分开似的。

        “善和，怎么办，我只有我自己了。”善和感觉到有水珠打在自己脖颈处，热热的，洇透了她轻薄的寝衣。他的脑袋埋在她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却一声一声砸在她的心头：“我父亲过世了，母亲抛下我也随着他一起走了。皇祖父疼惜我，宠爱我，甚至将那个位子也给了我，可现在……他也不在了。”

        “善和，在这世上，我没有亲人了。”

        善和心中那个最可怕的猜测成了真，就算这几日已经多多少少做好了思想准备，再想到梦里那个将她抛的高高的男人，却也总是酸涩难忍的。

        善和将手覆上赵睦清颤抖的身体，一次又一次重复着，柔声安慰他：“不是的，睦清，你不是自己。太后还在，而且……我也还在。”

        “睦清，我也没有了父母亲人，但是我有你。现在，你也有我。我还在的，我不会留下你一个人的。”

        赵睦清的声音轻轻的：“真的吗？”

        善和更用力地环住他，认真承诺：“真的。”

        赵睦清哽咽了一声，忽然抬起头，用通红的眼睛盯着她，声音嘶哑着，却脆弱的仿佛瓷人一般：“善和，我要继位了，你与我一起吧。”

        “什么礼法什么规定，你都不必管。与我一起吧，与我一起登上那个最高的位置，然后，我们就永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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