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偏向

那个上八卫的面色一僵，却没说什么，拱拱手离开了，只是在离开之前，他扫了善和一眼，眸光中是毫不掩饰的怀疑和不满。

        善和并不知道“领罚”领的是什么罚，迷茫地目送着那个人走开，然后看着赵睦清挺直的背影，迟疑着应不应该旁敲侧击一下，帮着赵永啸敲敲边鼓。

        赵睦清转过身，就看到了善和一副想问又很纠结的表情，眼巴巴地盯着他。

        在赵睦清面前，善和心里的那点小九九简直一眼可见，稍微一猜就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赵睦清心中不快更甚，深深呼吸着，努力不想在善和面前表露出来。

        待到勉强压抑住心中那头咆哮的野兽，赵睦清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语气平缓的开口，主动挑开善和犹豫着没有挑开的话头：“我们刚刚在谈论二叔的事情，你都听到了吗？”

        善和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对上赵睦清那仿佛洞察一切的眼眸，顿时泄了气，干脆承认了：“是，我听到代王殿下已经安全到了承平城，真是太好了。”

        赵睦清缓慢走到窗榻旁边，挨着她坐了下来，捡起一根她衣裙上的系带在手指上卷着，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开口：“说好的要帮你打听二叔的消息的，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

        看若归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努力想要夸赞他的表情，赵睦清勾起唇角，语带叹息：“放心了就好。你放心了，以后也就不必总是惦念着他了。”

        善和并没有听出他话中深意，只是看他表情温和，唇带笑意，觉得现在的气氛实在是很好，话题也已经起到了这里，实在是一个好机会，在心中盘亘已久的说情的话便脱口而出了：“睦清，既然代王殿下已经平安抵达，承平城又是属于代地，是他的封地，你的探子继续留在那里，是不是不太好？有没有把他们都撤回来？”

        赵睦清本来就心气不顺，听善和竟然还得寸进尺，一口气噎在嗓子里，忍不住咳嗽起来。

        赵睦清是一个眉目很清隽的人，因着常年病弱，面色总是带些苍白的，此刻咳得急了，面颊上浮现出两团酡红来，更衬的他肤白似雪、眉眼如星，比姑娘家还要好看一些。

        善和前一段日子做惯了狗，见惯了赵永啸那种身材健硕、雷厉风行、满是男儿气概的男子，忽然见到赵睦清这般简直与赵永啸截然相反的类型，不由看得呆了去。

        自善和进来以后，小顺子就很有眼色的退到一边，找了个墙角站着，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眼下见自家主子手掌握拳，虚虚抵在唇边，掩着一声又一声从口中漏出的咳嗽，而善和就傻呆呆看着，没有一点照顾的动作，不由心下着急。

        小顺子几步抢上前来，道了声“小人冒犯”，急忙去拍赵睦清的脊背帮他顺气，顺便朝着善和扫了一眼，虽然没说什么，可手上拍打的动作分外卖力，几乎将“你看看你”和“你看看我”这两句话写在了脸上。

        善和被他这一眼所提醒，急忙也凑上前去。小顺子在拍他的后背，她就轻柔的伸手去捋赵睦清的胸膛，很是担忧：“怎么咳的这么厉害？突然这是怎么了？”

        赵睦清胸膛剧烈起伏着，将掩在唇边的手朝下摸索，稳稳找到善和在他胸前抚摸的小手，然后将它们包裹在自己微凉的掌心中，牢牢握着不放。

        善和任他动作，没有一点儿挣扎，只是担心的看着仍然在粗重喘息的赵睦清。

        良久之后，赵睦清终于缓和了一些，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比先前沙哑了许多，听着竟然带上了几丝委屈似的：“你最近总是为了二叔怀疑我。”

        为了赵永啸气病了赵睦清，这可是个大罪过，善和立刻拼命摇头，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

        “善和，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懂你的。”赵睦清不知不觉中将手掌握的更紧，善和甚至觉得手骨都有些疼，不由皱起了眉头，只是不敢挣脱。

        可向来温柔体贴的赵睦清这一次却似乎并没有看出善和的不舒服。他拉着善和的手按到自己心口处，与她一起感受着自己跳动的有些激烈的心脏：“我能感觉出来，在二叔的事情上，你不信任我。你怀疑我对二叔有加害之心，怀疑我在针对他、使手段对付他，对吧？”

        这么明显的吗？

        善和缩了缩脖子。

        正如赵睦清所说，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正如赵睦清了解她一样，她也很了解赵睦清。尤其是意外做了狗的那段日子，她是亲耳听到他与皇帝任意摆布赵永啸，也是亲身经历了赵永啸的多次改封的。

        赵睦清在提防赵永啸，她并不是怀疑，而是确定。

        赵睦清作为一个身体孱弱的皇太孙，提防自己年富力强的亲叔叔，到底是为着什么，简直再明白不过了。

        只是善和觉得，他多虑了。

        做了狗陪在赵永啸身边将近一年，善和觉得自己算是了解赵永啸的。他也许心中有怨怼不忿，对那个位置也有那么些心思，却并没有渴望到想要谋反的地步。

        起兵谋反，可不是去市场上寻人打架。打架打输了，大不了道个歉再赔些钱，还能回家里上药养伤，伤好了又是一条好汉。一旦起兵，就是压上了自己所拥有的全部，失败就意味着满盘皆输，再无退路。

        做个王爷也挺好的，赵永啸还不至于这么想不开。

        赵睦清对她很重要，赵永啸也对她很重要，善和想要他们可以齐心协力，所以她想将赵睦清从怀疑的沼泽里掰回来。

        只是还没等她将劝解的话说出口，赵睦清抢先一步，反问道：“是你要我去打听二叔的消息的，是也不是？”

        善和的思绪被赵睦清牵着走了，愣愣点头：“是的。”

        “现在，你知道了二叔已经到达承平城，那以后，你是不是还会想要知道他的近况？”

        善和想想，好像是这个道理：“是的……”

        “那我的探子若是不在二叔身边，如何能及时知道他的近况呢？”

        赵睦清眼中还带着刚刚咳嗽而泛上的水雾，显得真挚又无辜。

        善和还是有脑子的，再加上她跟在赵永啸身边那么久，也涨了些见识，立时觉得这就不太对了：“你的探子留在那边可不是为了我，难道不是为了帮你盯着代王殿下，谨防他有什么不臣举动吗？”

        赵睦清看着这个时候非常聪明的善和，没想到她能直接将“不臣之心”这四个字说出口，震惊之余，心中疑窦更甚。

        善和向来都是不关心政事的，怎么连她都能一下子想通这其中关节，还能将赵永啸与不臣之心联系起来？

        他面上不显，心中却飞快将自己的种种应对和善和可能的反应都设想了一遍，最后决定下一剂猛药。

        他面上露出几丝恰到好处的哀戚来，直视着善和，语气沉重：“你家的事情才发生没多久，你都忘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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