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说

这一声“汪”一出，屋内一片寂静。

        在旁边垫着脚偷看的小姑娘明显愣住了，嘴巴和眼睛都长得大大的，很是惊讶的样子，就连赵睦清也一时有些愣怔，看着善和微微出神。

        只有善和自己浑然不觉，瞪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鼻侧那颗小痣随着她的鼻翼一起微微翕动，生动又可爱。

        这其中还是赵睦清最见多识广。他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着还有些迷迷瞪瞪的小姑娘，笑了：“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几个月，她成了一只狗。

        怪不得他在京内外大肆搜寻，几乎将每一个他有所怀疑的人都查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她的任何踪迹。

        原来是这样。

        变成什么都无所谓，只要她能安然的回来，也就不枉费他这一场的耗费心血了。

        赵睦清与善和一起长大，很了解她，又极善于揣摩人心，看善和那副有些呆呆的样子就知道，她还没有从突然变回人这件事中清醒过来，也不说破，只装作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样子，温柔笑着，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回神了。”

        他轻声打趣着她：“你受了伤昏迷过去，已经躺在这里睡了很久了，现在难道还在梦里吗？快醒醒。”

        善和的确还沉浸在突然变回人的震惊之中。

        正如之前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成了一条狗，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又为何突然变回了人。只是想一想她做狗时最后的经历，善和自己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测。

        想来，小盒子是已经死掉了的。

        她当时看到那支箭直奔着赵永啸而去，下意识便想要去帮忙扑开，看来最后恰好用自己的身子帮他挡了那支箭，反倒把自己的命送了进去。

        也不知道赵永啸那边怎么样了……

        赵永啸可千万不能有事。她都死了，若是他还是出了事，那她不就白死了吗？

        一想到在她最后的意识中，在那磅礴大雨中赵永啸朝着她奔来的身影，善和就坐不住了。她与自己身体里残留着的小盒子的本能做着斗争，努力让自己缓慢却清晰的说人话：“赵永啸现在如何了？”

        赵睦清愣了一下，这次换他脑子转不过弯了：“什么？”

        善和双手有些急切的抓伤赵睦清的上臂，又追问了一次：“睦清，赵永啸现在情况如何了？”

        “……二叔？”赵睦清本来有些惊讶善和怎么一开口就是问赵永啸的事情，可是对上她急切的双眼，赵睦清知道，善和是认真的。

        善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着急之下说错了话，急忙纠正：“啊，对，就是……代王殿下。”

        受封这么久了，善和从来没有叫过赵永啸“代王殿下”。准确来说，在他身边时，她从来都没能喊上他一声，都是“汪汪”叫上两声，或者是腻去他的脚边怀里蹭上一蹭，就能吸引到他的注意力了。

        现在突然叫出他的封号，竟然让善和感觉有些拗口陌生，好似那个熟悉的人突然就离她很远似的。

        赵睦清却没有回答她，而是沉吟着开口问道：“你不是最惧怕二叔不过了吗？怎么突然如此关心他，还如此熟稔的直呼他的名字？”

        对上赵睦清疑惑的眼神，善和这才反应过来，作为一个向来回避与赵永啸接触的人，她现在突如其来的关心显得分外怪异，却又没办法与他解释，只能躲闪着赵睦清带些探究的视线，有些期期艾艾的胡乱编造理由：“就是……梦到了代王殿下，有些担心他。”

        说完后，又有些欲盖弥彰的，加重了些语气补充道：“我梦到了很多人，其中也有代王殿下的，但是在梦里……他有些惨，很可怜，所以想问一下看看……”

        善和并不善于撒谎，赵睦清一眼就看出来她在说瞎话。

        他对于善和醒来问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关于赵永啸的这件事，心中很有些不快，并且在同时，脑中已经近乎本能的生出些怀疑与疑窦来。

        只是赵睦清面上却没有表露出分毫，笑着点点头：“这样啊……”

        他的二叔赵永啸受封代王，是在善和“昏迷”之后发生的事情，这个小傻子，还不知道自己已经露馅了吧。

        他迟疑了一下，假装没有听出善和话中的漏洞，微笑着解释道：“你可能还不知道，二叔已经离开建邺，去往代地了，我倒是不清楚他们现在走到了哪里。如果你想知道，我派人去打探一下，回来告诉你可好？”

        善和连连点头，充满期待的望着他：“好的呀，那你去打探一下吧。”

        赵睦清笑着应承下来，还想说些什么，恰在此时，小顺子悄悄从屋外走进屋内，看着正执手交握的两人，面上很是着急，一副有急事却不敢打扰他们的表情。

        善和自从做过了狗，对于身边人的来来去去就分外敏感，在小顺子出现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他。眼下见他这幅表情，便轻轻推了推赵睦清，对着他示意：“小顺子好像有急事找你，你先去忙吧。”

        赵睦清也回头朝着小顺子看去，两人目光相接，对上他饶有深意的眼神，赵睦清便知道，他今晚一直在等待着的那个消息，终于到了。

        他便顺势站起身来，看着抻着脖子抬头看他的善和，小脸嫩汪汪的，眼睛黑亮亮的，再想象一下她变成一只小狗的样子，一定也非常可爱，便将大手覆上她的额顶轻轻揉了两下：“乖，你好好休息，不必等我回来。”

        有人揉她的头顶，善和下意识就摇晃着脑袋去蹭他的手心，唇角也控制不住的开始上扬，喉咙里呼噜呼噜着，囫囵道：“好呀。”

        赵睦清手一颤，感受着她这完完全全一只小狗的反应，笑容就从眼角眉梢满溢出来，几乎就想笑出声来。

        只是他毕竟比善和有自控力，便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以示自己的喜爱，然后转过身，朝着小顺子投去轻飘飘的一瞥，便径直朝着外面行去。

        小顺子点头哈腰的，朝着善和行了一礼，立马跟了上去。

        赵睦清一直走到院子里才放缓脚步，漫步在这院落之中。

        这个地方是他特意拨给善和的，也在太孙宫苑之内，就是为了放置她“昏迷不醒”的身体。也因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并没在这里安排多少人，所以现在院内便很是空旷，倒也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

        赵睦清的步子一慢下来，小顺子便极有眼色的小跑几步，凑得离他近了一些，轻声回禀：“刚传回来的消息，那人非常警觉，只是受了些伤，没成。”

        赵睦清表情未变，面上仍是笑着，只是那笑意已经冷了下去，掩在厚重狐裘下的双手也渐渐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手心，印出浅浅的痕迹。

        他垂着眼睑沉思了一会儿，忽然回头，看向他身后殿内的温暖烛光，眼神悠远，似乎是在出神，又似乎他的视线能够穿透墙壁，看到那个他久盼才回的姑娘。

        赵睦清的声音轻浅又寒凉：“别让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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