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在我们那儿有传闻，说是鲛珠是鲛人落泪而成的，”渠也抿了口茶，清甜回苦，意外地符合他的口味，“这个世界里也有这个说法吗？”
系统静静听他讲完，才道：“有的。不过鲛人是半妖，一生中轻易不落泪，鲛珠算是他们的半颗妖丹了，正因为鲛珠难得，虽不至于是天级、玄级至宝，但此前仍是一物难求，直到前几年，洛上宗奚家蓄意饲养鲛人，缓解了哄抬鲛珠一事。”
渠也听得只觉有些不舒服，他微微蹙起眉，念道：“蓄意饲养？既是被称做为人，为何要……”
“渠也。”
系统温声打断他的话：“在你的眼里，鲛人是‘人’，是‘半妖’，你愿意为鲛珠花下大价钱，可在别人的眼中，如何得到鲛珠才是最重要的，他们认为，鲛人就如同牲畜，被圈养，被宰杀，被利用。”
“……你今日怎么同我说这些？”
渠也合上手册，楼下已经开始陆续拍卖，他凝神看去，在心底却和系统道：“这不像你，或者不像之前的你。”
系统沉默良久：“我……”
“我有些开始好奇你了，”渠也勾唇一笑，他捏着小竹扇敲了敲木台，“你到底是谁？”
他被问得怔住，堪称狼狈地逃避不答：“同您说这些话，只是因为你我所想一般……”
台下很快走上去一位袅袅娉婷的侍女，手里捧着两手宽的檀木盒子，红绸之上静静坐着一颗圆润无暇的珠子，若隐若现闪着温润的光。
正是两人看上的那颗鲛珠。
系统闭上嘴，他已经心知方才渠也只是问，没有要听到他的答案或者解释辩解，他暗自感叹这人心思澄明豁达，又缜密不缺耐心，只怕凡是这人想要的，没有他得不到的。
玉老板伸出纤细的手指点了点鲛珠，娇俏笑道：“鲛珠一颗，一千九百灵石起拍。”
一千九百灵石……
唔，渠也摸了摸下巴，轻声道：“这价格，略虚高了呀。”
从天下的灵石矿脉中采出的灵石不同于普通人交易所用的银两，灵石既能做钱财，其中也蕴藏着无法逸散的天地灵力，修士们总喜欢用灵石彰显不薄的家底，渠也想了下自己所剩无几的小金库，他的师尊常山道君是玄英宗的长老，即便如此，自己每月也不过区区三百灵石的零花钱，往常攒上三个月便能买个人级的法宝。
系统闻言道:“虽有些溢价，但也不是出不去。”
话是这么说，底下还是有人不满了：“一千九百灵石？？？”
“你这百宝阁是不想开了吧？什么东西都能报这么高的价？”
“如今鲛珠不再有价无市，何苦偏来这儿花一千九的买冤枉？”
玉老板嘴角弯弯，看着底下众人不满地叫嚣，终是后排的一中年男子站起来，愤愤却带着礼貌道：“不瞒诸位，这鲛珠是我的，是，若是洛上宗的鲛珠，定是卖不到这价的，诸位若看不上，在下便请玉老板撤了鲛珠。”
哎？
二楼看戏的渠也愣住，撤了鲛珠怎么能行？
他坐直身子，朗声道：“这鲛珠……”
清亮的少年声音引得众人抬头看去，却只瞧见一双明锐上挑的凤眼，正含着笑意探看，中年男子一愣：“这位公子可是对鲛珠有意？一千九百灵石……”
“哎，”渠也晃着遮住脸的竹扇，“灵石不是问题，只不过我欲另用他物购得鲛珠。”
又是一个想着法儿压价的。
中年男子黑沉着脸：“玉老板，这鲛珠在下不……”
他话说到一半，猛地顿住，面下压抑的怒气转瞬即逝，像是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整个人抑不住的颤抖，他攥紧了拳，急切到有些结巴：“玉老板，鲛珠、我我要……”
渠也招招手，见他说的艰难，好心主动接下去：“要卖给我。”
“对对对。”
玉老板的一双眼睛转了几圈：“客人说的可是真的？只不过，咱们百宝阁也是有规矩的，您要是反悔，可要交灵石的。”
“交交交，我交，”中年男子跑上前，生怕渠也跑了，“玉老板，不会有人比这位公子出得更多了！”
此话一出，众人均是好奇疑惑，不过一颗鲛珠，二楼的那位公子到底出了什么价钱？
系统也有些不理解：“您是不是……”
给得太多了？
渠也关上了窗，将探寻得到视线隔绝，他捏着竹扇，拧着眉毛：“唔，是不是有点多啊？”
“有，”系统微微阖眼，“半张聚灵阵足够买下三颗鲛珠，您还加上了两张地裂符……”
“我一时忘了同你商量，”渠也啧了声，“罢了，地裂符就当是我送他的吧。”
不过半柱香，玉老板亲自领着中年男子来到渠也的门前，少年郎正倚着窗台，看得津津有味，听见声响回头去望，中年男子一愣，方才只见含笑的凤眼，此时少年露出面如冠玉的脸，稚气未脱，雄雌难辨的玉质金相，然而探扇浅笑，一举一动流露出一股洒脱的意气。
渠也收回折扇：“真是劳烦姐姐走这一趟。”
“小公子真是折煞姐姐，”玉老板走上前，挽起宽袖亲手给他倒了杯茶：“您给这位客人提了什么条件，不如也给姐姐看看？”
“也没什么，”渠也点了点茶盏，漫不经心道，“聚灵阵以及两张地裂符。”
玉老板抬手挡住微微张开的嘴唇，一时震惊在原地，中年男子走上前，赔笑道：“多谢小公子，多谢多谢。”
翻来覆去也就“多谢”两个字，渠也摆摆手，拿出阵纸符箓：“鲛珠呢？”
男子赶紧奉上：“小的已经将鲛珠赎回，请小公子放心。”
渠也可有可无点点头，接过鲛珠，看也不看拿出来，塞进怀里，那檀木盒子红绸布孤零零扔在了一边。
他叫住往外走的中年人：“勿要外传，劝你最好记下，毁了那张纸。”
中年人哈腰不停应下：“是是是，一定听小公子的，小的先行告退。”
房门关上，渠也喝着玉老板倒的茶，静等她开口，果不其然玉老板犹犹豫豫：“小公子可否让我看一眼聚灵阵？”
渠也挑眉看过去。
玉老板勉强一笑：“小公子有所不知，鹭华书院寻布阵能人已有两年，我夫君天南海北地去寻，若是小公子能布下聚灵阵，鹭华书院定重礼相谢。”
“聚灵阵不难见，原是能布此阵的人难见啊，唉，我方才还同那人说将纸毁去，”渠也啧了声，突然求夸奖，“我画得好吗？”
系统不知方才在想些什么，怔了好一会儿才回神，低声道：“好。”
竹扇扇骨敲了敲手心，渠也道：“姐姐，你若是想看，我画一张便是。”
玉老板吸了一口气，聚灵阵竟真的是出自眼前的少年之手，她只觉自己夫君诸日奔波寻得了希望，连忙请他：“好，小公子请！”
楼下的拍卖已几近结束，渠也听着此起彼伏的出价声，执着毛笔沾了松墨，一气呵成画出聚灵阵，玉老板只觉自他落笔的那一刻，四周微小的灵力涓涓流淌，顺着笔锋融入纸中。
渠也抬起笔，就见玉老板小心翼翼端着纸，他沉吟几下：“姐姐，这张送你了。”
此话惊得玉老板抬起头，不敢置信地开口：“小公子，我、我不能……”
“鹭华书院的重礼就不必了，”渠也拿起绢巾擦手，“有了这阵，鹭华书院能人众多，定是有一两个比我强的。”
这可说不准，布阵、画符、炼丹，哪个不是灵气称大？否则偌大的鹭华书院，何苦去天涯海角的寻人呢？
玉老板听懂了眼前人的婉拒，收好符纸，起身亲自送他出去，走到百宝阁门口，她屈膝行礼：“小公子慷慨，日后百宝阁必以礼相待。”
渠也没有拒绝，回了一礼，转身要出城回玄英宗，只是刚走了几步，便停下来，低头看着摔倒在眼前的人。
是个比封郢还小的小孩儿。
衣衫褴褛，脏污得看不清原来的服色，残破的衣袖下露出了淤青遍布的小臂，以及过于瘦弱不良的两条腿。
小孩儿撑着两根粗木棍想要起来，下一刻再次重重摔在地上，他张张嘴，嘶哑着声音，惊慌失措道歉：“对、对不起……”
渠也看见小乞丐的手臂抑制不住的颤抖着，单薄的衣物里露着半张破旧的碗，小孩儿站不起来，抓着木棍着急地一旁滚去。
渠也蹲下身按住他。
系统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这是一贯钱，”渠也像是没听见，从怀里掏出子笙绣给他的荷包，“这是十两银子，去治治腿吧。”
他将银两铜板放在小孩儿面前，起身想要绕过，甫一抬脚，就被小孩儿拽住，小孩儿惊得收回手，撑着地坐起，两只手捧着银两铜板，尽力地捧到渠也面前：“还给您。”
渠也垂下头去看，没有接。
小孩儿张张嘴：“我、我只要一个。”
“为什么？”
“也许明天就会死去，”脏污灰尘盖不住此时小孩儿的羞涩，“不过有了这一个，我就可以活过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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